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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by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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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以为他是要与她……
  江晚吟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真的是被那药烧糊涂了。
  便是她中了药,他又怎么可能会用这么离谱的方式帮她?
  刚才咔哒一声,腰带也不是解开,而是重新扣好。
  再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江晚吟羞窘的根本压抬不起头。
  然陆缙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仍是若无其事地握住她指尖,继续帮她放血:“会疼,你忍忍。”
  江晚吟指尖微微蜷着,越发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以己度人,摇了摇头:“没事,我能忍。”
  陆缙瞥见了她发烫的脸颊,沉默着不再说话。
  妻妹其实没猜错,他一开始的确不是想用针帮她。
  只是在外衣落地的那一刻,他看到妻妹瑟瑟发抖的往后缩时,被怀疑席卷的冲动一散,才突然才改了主意。
  陆缙是想试探,也极其怀疑。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有一丝意外,妻妹不是晚上的人,他此举势必会毁了妻妹。
  她才刚及笄。
  还是他的妻妹。
  何况陆缙这么多年的教养使然也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举动。
  至少,要等到妻妹清醒。
  陆缙压下了满腹心思,只当什么都没察觉,握着妻妹的指腹缓缓抬起,然后旋转着针尖温柔的刺破她指尖,扎出血珠,看着她皱眉,听着她倒抽一口气。
  陆缙阖了阖眼,眼神尽量不去看她,便是握着她指尖的手,也克制的只捏住一点。
  紧接着换了另一只,用针尖缓缓刺进去,替她放血。
  放血毕竟还是痛的,江晚吟吃痛,皱着眉叫了一声。
  江华容站在门外时,听见的便是这一声。
  听到声音时,她正站在廊下,穿堂风一吹过,她才发觉七月的夜风不知何时已经微凉。
  穿过薄衫,吹干冷汗,吹的她后背直发寒,心底也拔凉拔凉的。
  所有的骄傲几乎在听到耳边的尖叫时,凋零枯萎,粉碎殆尽。
  江华容自小便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又生就了一副好样貌,心气也养的极高。
  然而家道中落,纵然样貌与才情俱佳,她在上京的贵女中始终被人压着,便是连说亲,也嫁不进更高的门第。
  江华容性情骄矜,自然不愿低嫁,便一直拖到了十八都未定亲。
  偶然在一次花朝节上看到了陆缙,君子如玉,如清风朗月,只一眼,她便一发不可收拾的陷了进去。
  江华容觉得只有陆缙才配的上她。
  且她容貌极其出众,除了她,也没人配与陆缙站在一起。
  于是她想办法百般接近陆缙,制造机会偶遇,甚至因此还因相思过度生了疾。
  但陆缙性情淡漠,完全视而不见。
  他们家世又相差甚大。
  江华容不过是一个没落的伯府嫡女,陆缙却是全上京地位无双的世家子,排在她前头的县主郡主不知凡几,她绝无机会。
  大概是上天有眼,边事告急,陆缙即刻便要出征,国公府嫡系三代单传,老太太着急要给他娶亲,因此对于家世略略放松了一些。
  江华容八字与陆缙相合,又一心想嫁过去,不在意三媒六聘不足,也不在意时间仓促,明知道陆缙不在,她只能抱鸡成亲,要独守空房,甚至不知陆缙能不能活着回来……
  她也完全不在乎。
  老太太见她心性坚决,又念在她祖母的份上,这才看中了她。
  平心而论,虽独守空房了两年,国公府对她娘家着实不差。
  她父亲因着国公府的举荐去了户部,弟弟亦是谋了个好差事,便是她本人,自陆缙出征回来的消息传来之后,也在全上京赢得了无数羡忌,贵女们个个都夸她是孝媳佳妇,说她独具慧眼,守得云开见月明,将来一定是最年轻的诰命夫人。
  纵然圆房后她受到那么多屈辱,每晚将夫君推出去,眼睁睁看着夫君同妹妹就寝,那又如何?
  只要表面上她还是那个风光的公府长媳,是全伯府的最出色的嫡女。
  那就够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江华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出于对陆缙的爱慕不愿放手,还是舍不得公府长孙媳带给她的盛名,亦或是畏惧身败名裂之后旁人的眼光。
  可是上天,为何独独对她残忍,偏偏这么快,不过半月,她苦苦死守两年的一切就要消散殆尽。
  江华容恐惧过度,眼前开始发黑,脑中也阵阵嗡鸣,根本听不清,也看不清,只透过门缝死死的盯着那件被丢在地上的外衣。
  握着门框的手也死死扣到发白,指甲深深地嵌进去,弯曲的几乎要折断。

  为了保全最后的颜面,她知道这个时候应当做的是体面的离开。
  而不是闯进去,亲眼看到妹妹和夫君在一起,被当面踩尽最后一丝尊严。
  理智告诉她应当如此,但怒火却完全压不住,扣住门的手用力过度,猛地推了开——
  年头已久的门扉厚重的吱呀一声,惊动了里门里的人,帘子一拉开,陆缙倏地回头,与江华容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静默了一瞬后,榻上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
  “谁来了?”
  语气自然,仿佛他们才是正经夫妇。
  紧接着,额发尽湿的江晚吟扶着陆缙的手臂从床里探出了头来,满头的青丝未束,倾泻而下,当看清站在外面的人时,她忽然也安静下来。
  三个人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场景的相见,房内此刻已经不止是安静,是死寂。
  “你怎么来了?”
  陆缙率先打破了安静。
  紧跟着,江晚吟立马将手从姐夫手中抽开,不自在地唤了一声:“阿姐。”
  江华容盯着江晚吟抽出去的手,先是愤怒,怒极之后定睛又看了一眼,发觉他们衣衫完整,且帘后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事情似乎也没有暴露。
  江华容立马敛了情绪,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先前的恐惧完全驱散,她镇定下来,为自己寻了个借口:“三妹妹伤了脚,都几日了,我不放心,睡前特意来瞧瞧。”
  又仿佛刚发现似的,问陆缙:“郎君,你怎么也在?”
  陆缙尚未开口,江晚吟生怕长姐误会,向她解释:“是我拿错了汤,误食了药膳,姐夫正在帮我放血散热。”
  江晚吟说罢,怕长姐不信,又将十指递过去送到她眼前。
  江华容瞥了一眼,果然瞧见江晚吟手指上有几个针扎出来的血洞。
  看来刚刚那声尖叫是她手指被扎时呼出来的。
  她还以为妹妹是被郎君……
  江华容抛开杂念,按下了之前的猜疑。
  果然,如她所料,郎君沉稳持重,清正端方,断不可能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她松了口气,不经意白了身后的晴翠一眼。
  晴翠立马低下了头,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但那会儿世子的语气和举止,绝不是君子所为。
  到底是他真的没有想法,还是她们都被他瞒了呢?
  江华容却根本不曾往后者想,危机一解除,她对江晚吟愈发不满,责怪她道:“原来如此,多亏了有郎君在,三妹妹你以后可要当心些。这么大的恩,可曾谢过郎君了?”
  江华容声音虽在安慰,但话里话外都在自恃自己的正妻身份。
  江晚吟幼时在府里看惯了她的脸色,登时便明白过来,垂着头低低地对陆缙道:“谢过姐夫。”
  “举手之劳。”陆缙淡声道,站起了身,看向江华容,“这是你的亲妹妹,既然你来了,便由你照顾吧。”
  “应当的,郎君你日理万机,这么晚了三妹妹还打搅到你,我回头一定好好说她。”江华容眉眼含着笑,表现出端庄大方的样子来。
  陆缙记得很清楚,这汤是江氏那边的女使去提的。
  可如今,妹妹出了事,江氏没有丝毫的关心,反倒一直推卸责任,数落妹妹。
  看来江氏并不像她口中说的和妹妹关系如此好。
  关系既不好,又是一个庶女,却从青州接过来……
  她为何要大费周章?
  陆缙眉眼微沉,之前的疑虑更深,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大夫来了,让大夫看看。”
  江华容往窗外一瞥,才看见急匆匆领着药箱跑过来的大夫,又同女使去迎。
  转身时,她路过地上丢着的外衣,手中的帕子忽地捏紧,干干地笑:“郎君,你的外衣怎的丢在这里?”
  陆缙轻描淡写:“没留意沾了茶水。”
  并没提端茶的事。
  江华容打量一眼,果然看见那衣服染了深色,这下彻底卸下了防,又想找机会与他多亲近亲近,便伸手去拿:“既如此,我拿回披香院去叫人替你浆洗浆洗吧。”
  那手即将拿起时,陆缙却示意身边的女使:“不必了,茶渍不容易除,丢了吧。”
  说罢,女使便连忙上前去接:“夫人,我来吧。”
  江华容知道陆缙爱洁,没多想,也没问是怎么泼的,转身便去迎大夫。
  女使虽接过来了,却略有疑惑,公子的确被泼了一点茶水,但似乎已经干了。
  女使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按照吩咐抱着去丢了。
  等人走后,江晚吟已经放过了血,热意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大夫来了之后见她无碍,于是只开了一副调养的药让她煎服,说一两日便好。
  江华容今日有惊无险,着实疲累,也无力跟江晚吟计较。
  只是想,今日之事若是再来上两回,她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还是该早点去佛寺,明日就该去。
  江华容暗暗思忖着,边想边往外走。
  一出门,却发现陆缙没走远,还站在廊下。
  高挑挺拔,孤绝料峭。
  远远的望着廊外盛放的花树,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她出来,陆缙回眸:“安顿好了?”
  “三妹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江华容疲倦地揉揉眉心,“郎君放心,我教训过她了,日后进口的吃食必定要她小心,定不会再惹出麻烦。”
  陆缙并不在意妻子说了什么,只捕捉到前一句——
  妻妹已经“睡下了”  。
  他看了一眼灭灯后的水云间,略略思索后,偏偏对江华容道:“时候不早了,我今晚同你一起回披香院。”
  这话落到江华容耳朵里,第一反应是陆缙是在刻意等她。
  等了两年了,她终于等到陆缙为她驻足,江华容喜上眉梢,立即便要答应,一看到外面浓黑的夜色,忽地又想起这是深夜。
  江晚吟刚刚服了药睡下。
  她不能。
  江华容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下去,寻了个借口:“我……我明日要去护国寺烧香还愿,今日需抄经,待明日供奉,不知要到几时,郎君若是去了,恐难服侍周到,郎君明日再来如何?我备下酒菜,与你小酌一番。”
  偏偏那么巧。
  妻妹睡了,妻子也不见他。
  “还什么愿?”陆缙垂眸转了下指腹上的扳指,追问道。
  “祖母病了,我打算为她祈福,也好让她老人家早日好起来,还有……”江华容略有些羞赧:“我想求子,母亲一直催我,祖母也病重,子嗣之事着实不可怠慢。”
  陆缙本也是要去护国寺,妻子这么一提,他忽然记起护国寺除了烧香灵验,似乎还有一位出了名擅长内症的法师。名唤净空的。
  “是吗?”陆缙眼神多了一丝打量,“既是祈福,以表孝心,用不用我陪你一起?”
  “不必了,护国寺并不远,马车来回不过半个时辰,我去去便回,郎君奔波劳累,不用为我分心。”江华容仍是拒绝。
  陆缙心里一沉,声音却愈发温和。
  他温沉的应了声“好”,反安慰她:“这两年你着实辛苦了,既要持家,又要侍奉母亲和祖母,我不在时可遇着什么难处?”
  江华容难得听他关切,鼻尖微酸,却只能摇头,将满腹的苦涩咽下去:“没有。祖母慈善仁和,婆母也待我极好,只是郎君你不在,我一个人有时寂寥了些,你如今回来了,我哪里还有值得烦心的事?不过是子嗣被催催,算不得什么大事。”
  “刚圆房半月,子嗣之事你不必急。”陆缙看向她的眼,“你我既已成了婚,便是夫妇,从前还是往后,遇到了难事你皆可同我说。”
  江华容一听,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她愈发着急地想赶快解决这桩事,最好是自己的病能治好,治不好江晚吟也要尽快怀上,她太想同陆缙真正的在一起了,毫无阻碍的在一起。
  “我晓得的,也不曾着急,不过是为祖母祈福顺便烧柱香,又听说那里香火灵验,顺便去求一求罢了。”江华容低低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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