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by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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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兄长去后,他便是长子嫡孙,自小便养成了沉稳的性子,喜怒不外露,少年老成。
对于男女之事,他从前在军中见的也不少。边地风气开放,兵士又都是壮年,夜巡时不时便能撞见野鸳鸯,甚至耐不住的兵士拉了营妓便幕天席地。
教养使然,那时他无波无澜,只觉得他们如同禽兽一般野蛮。
未曾料到,轮到他时,有一日他竟会做的更过分。
所以,他更未料到第二日妻子还会主动邀他。
陆缙压下了心思,略略皱了眉,觉察出一丝不对,反问道:“你昨日,不是说想歇一歇?”
江华容根本不知他们之间的私语,猛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第5章 相似
许是积威日久,陆缙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江华容手心便出了冷汗。
这一眼,江华容脑中千回百转。
极短的时间里已经把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众人落井下石的场面全部过了一遍。
她更是恨极了江晚吟,为何如此重要的事竟不告知她?
江华容急切地想着说辞,偶然看到了不远处的立雪堂,忽地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来。
情急之下,她缓缓启唇:“我这也是为了子嗣着想,婆母方才再三催促,我是怕拖延下去,叫她老人家不满意,且祖母也病重,十分盼个孙儿,再说,我毕竟已嫁过来两年了,若是再无所出,恐叫人非议,所以,才不得不……”
江华容声音低下去,显得十分为难。
她这么说,其实是在提醒陆缙平阳长公主当年因子嗣之事所受的非议,想故技重施,博得一点同情。
陆缙的母亲平阳长公主乃是先帝最看重的公主,自小便被视为掌上明珠,嫁的郎君文武双全,生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她的日子全上京无人不夸无人不羡。
但少有人知道,其实长公主也曾有过一桩不小的烦心事——子嗣。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公主未出阁前,先帝曾言,尚公主者非但要学识出众,才貌俱佳,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必不得纳妾。
开国公当年对长公主一见倾心,尚了公主后,也确实做到了。
夫妇二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一直是上京内的佳话。
便是长公主当年因生了大公子伤了身子,后大公子又早早夭折,长公主三年内再无所出,开国公未曾动过纳妾的念头。
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时京内已经有了流言,说即便是公主之尊,也不能逼得人绝了香火。
连老太太当时,似乎也有不满。
后来,长公主调养了许久,之后一连生了陆缙与陆宛一子一女,长房这一脉才算传承下去,悠悠众口才被堵上。
但所有世家公府里只有一个嫡子的还是少见。
故而当初陆缙出征,老太太才会那般紧张,执意要为他先娶妻。
这也是江华容能侥幸嫁过来的缘由,因此,她记得十分牢。
果然,陆缙听了之后,陡然沉默下来。
他打量了一眼妻子垂着的头,只是淡声道:“母亲与祖母的话你不必太过在意,子嗣之事顺其自然,无需强求。”
江华容这才松了口气。
但实际上即便她想,也无法生育了,只略有些心酸:“谢郎君体谅。”
提起子嗣,陆缙偶又想起昨晚一直熄着灯,他虽留意,但毕竟看不清她状况如何。
她也是个能忍的,除了一开始,后来指甲都抓弯了硬是不肯泄出一丝声音。
依稀只记得他起身时,她浑身染了一层薄汗,若是没他的手臂托着,便要软的从榻上滑下去了。
“你……”陆缙沉吟片刻,有心想问问她现在如何。
一垂眸,却只瞧见了一张敷了厚厚的粉,勾勒的过分精致的脸。
她现在看起来好的很。
陆缙便没再问,只转了身丢下一句:“你也累了,今日且歇着,晚上不必等我了。”
然后便一个人回了前院的书房。
江华容本想同陆缙再说说别的,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变的极其冷淡,只能眼睁睁目送他离开。
但心口的火气却压不住,等陆缙一走,她便折回了披香院打算晚点找江晚吟问个一二。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华容走到一半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府里的教养妈妈。
从她口中,江华容方知今晨江晚吟连家塾都没去,而家塾里的几位娘子都已经互相引介完,学了一回点茶了。
这愈发让江华容失了脸面。
她替江晚吟寻了个生病的由头才敷衍过去,但一连两回攒下的怒火已按捺不住,拔步便朝水云间走去。
水云间里
晴翠正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半夜娘子回来之后,简单擦洗了一番后蒙头便睡下。
晴翠看她实在疲累,早上刻意晚些再叫她,只想着不误了去家塾的时辰便好。
谁知,直到卯正了,一连叫了几声,那熟睡的人仍是没反应。
晴翠发觉不对,探过身,小心地将侧着睡的江晚吟掰了过来,才发觉她不知何时生了热,烧的脸颊绯红,连贴身的里衣都湿了。
晴翠当时便慌了,然江晚吟满身的印子,她不敢去请大夫,思来想去,便只好去了披香院正房里找江华容。
但江华容那时正陪着陆缙一起在立雪堂请安,自然也无暇见她。
于是晴翠又只好折了回来,拧了湿帕子给江晚吟擦身。
一直到天明,她正心急的时候,江华容却突然领着女使闯了进来。
晴翠以为她是来替小娘子看病的,却没想到,江华容进来后的第一句却是劈头盖脸的责问。
“都什么时辰了,竟还未起?这第一日便张狂到连家塾都不去,白白叫那么多贵女候着,我倒想问问林姨娘究竟是怎么教规矩的?”
晴翠被她一连串的话砸懵了,连忙解释:“大娘子您误会了。小娘子不是不去,是夜半起了热,我正想着去找您呢。”
江华容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水,火气顿时没法发作。
她被领着往里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那榻边摆着个盛水的铜盆和几张湿敷过的帕子。
“大娘子,小娘子烧的厉害,您能不能请个大夫来?”晴翠继续央道。
“传了府里大夫,何异于将此事公之于众?”江华容想都没想,果断不许,“不过是烧一烧罢了,你多拧几条帕子便是了。”
“府里的大夫不行,那可否去外头找个来?”晴翠又问。
“你当我不心疼她,这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江华容坐下来,拉着江晚吟的手似乎十分忧心,语气却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这副样子,如何好叫旁人看见,且忍一忍吧。”
“可这一夜都换了三条了,娘子还是没醒,我怕……”
晴翠仍是啰嗦,江华容已经十分不耐,正欲寻个借口离开,却忽然间发觉江晚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一双沉静如水的眼正静静的瞧着她。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江华容却有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可母亲不是说这个庶妹自小在几个粗使婆子手底下长大,胆子小,见识短,最是好拿捏么?
江华容略觉得怪异,思量了一番,声音越愈发关切:“三妹妹,你醒了?你莫要误会,我不是不替你请,只是这时候实在不方便,你也需体谅我。”
江晚吟此时方确认这个嫡姐不但心气高,心性亦是不佳。
若不是为了留下,她未必会忍她。
她缓缓阖了眼,疲惫地开口道:“我知晓了,也不必请什么大夫,只要黄耆一钱、柴胡七分、黄芩、生甘草……”
她细细数了几样:“让晴翠熬了端与我服下便好。”
“你懂医理?”江华容微微诧异。
“姨娘久病,我略通一些。”江晚吟没说实话,这其实是跟裴时序学的,他母亲曾是个医女。
江华容着实是没想到,顿时又生出疑虑——那江晚吟会不会看出她的异样?
江华容顿觉这个庶妹不简单,暂时答应下来,让女使按着她说的去外面抓药,转而又不无责怪地瞥了她一眼:“你也莫怪我,你不去家塾也不同我说一声,害得我实在担心,这才着了急些。还有,你昨晚明明同郎君说好了,今日不同寝,却一丝一毫都不告诉我,差点叫我在在郎君面前露出马脚,这又是怎么回事?”
江晚吟微微一怔,努力回想着,想了许久才隐约想起昨晚她似乎的确说过累,没成想陆缙真的听进去了。
江晚吟没心力争辩,只简略解释了一番:“我不过随口一说,下次必不会了。”
江华容几乎已经能想象出他们是在何等情形下说出的这种话了,又惊异于陆缙也有这般体贴的时候。
那为何,偏偏白日里陆缙对她却并不见亲近?
江华容心眼窄,忍不住纠结起来:“这回便算了,下回无论你们说了什么,第二日都必须告知我,记住了吗?”
江晚吟闷沉地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那好,你且好好养着吧,等养好了再去家塾。”江华容心里犹在计较,敷衍了几句之后便转身想走,然而江晚吟却又叫住了她。
“阿姐,我还需一点药膏。”
“什么药?”江华容不以为意。
江晚吟大约是觉得难堪,缓缓侧过脸,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消肿化瘀的药。”
江华容猛然回头,怔怔地打量了江晚吟许久,总算明白她今日为何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了,也总算明白这高热从何而起。
她最后说的这几个字,恐怕才是主要缘由。
圆房夜,夫婿同妹妹纠缠不休,白日里却对姐姐极其冷淡,身旁的几个贴身女使闻言皆低下了头。
江华容脸颊亦是火辣辣的烧,当着众人的面暂且忍了下来,还是答应了。
可等回了自己的正房里,却怎么都想不开,发起脾气来更是眼泪直流,悔恨自己当初竟被一张相似的皮相迷了眼。
“姑爷又不知你们是两个人,且男人么,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晚上贪一点也是自然的。”
还是孙妈妈连忙将她抱住,又劝慰了许久,江华容才将将止住。
陆氏出自吴郡,本就是立家百余年的世家大族,家风甚严,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极好的,执掌中馈,辅佐郎君,无一不精,在京中也是一等一数的上名的。
只是这一代陆氏子嗣不丰,长公主膝下只活了一子一女,其余的也只有三房还有个嫡女未出嫁,是以这一回要开家塾的时候,人丁明显寥落,故而不少人家借着伴读的名义将女儿送了进来。
有的,的确是看中了陆氏的家风,想叫女儿跟着敛敛性子。
而有的,则是奔着陆缙来的。
毕竟,这位世子当年的婚事实在太过仓促,竟让区区一个没落的伯府嫡女做了正妻,莫说现在,便是当初也太不相配。
听闻当年是老太太执意如此,长公主并不满意,这几月府里又隐隐传出了长公主有意替其纳个贵妾的说法,所以,这几家送女儿入家塾是假,实则是想让女儿提前露露脸,万一到时候果有其事,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以,这一回,家塾里不单有出身贵重的嫡女,也有几个貌美的庶女,皆是二房三房的近亲,寻了借口硬塞进来的。
只是这心思实在太浅显,故而家塾刚开的第一日,这群小娘子们嘴上不说,实际上却自觉的分成了两边。
一派自然是嫡女们,尤其是长公主的独女陆宛,自视骄矜,教养妈妈们教的东西大多早已学过,不过是来展示才艺罢了。
另一边是貌美的庶女们,她们见识大多短了些,的确比不上前头,但她们也心知将来又不当真要持家,故而学东西只用七分力气,其余时候,全用在怎么妆点自己和偶遇陆缙上了。
家塾开到第四天,七八人都已熟识了,点茶这一项也已经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她们偶然又获知其实家塾里还少了一位小娘子没来。
听闻是刚入府便生了病,将养了三日,今日刚刚病愈,正要过来。
并且,那也是个庶女。
非但如此,还是如今这位正头太太的妹妹。
这……就颇为引人遐思了。
不过陆宛闻言却只轻飘飘地一笑,当了笑话。
“我那兄长最是古板重礼,同我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非无子,否则以他的性子便是纳妾都未必愿意,更别提姐妹共侍一夫如此荒唐的事了,他绝不可能同意。”
公府家风甚严,便是一般的有爵人家,也十分忌讳姐妹同夫这样的事情。
且这位正头夫人苦等两年,刚刚圆房,哪里便舍得将郎君推出去?
大约也是送过来镀镀金罢了。
一干人都觉得十分有理,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娘子恐怕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于是反而没什么人在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