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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by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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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吟却不肯:“陆堂兄,不必劳烦您,我自己来便好。”
  陆缙不在,江晚吟很客气的换了称呼。
  “不妨事,你们小姑娘都娇嫩,十指纤纤的莫要被染了汁水。这些事让丫头婆子去做,又难免不尽心,还是我来吧。再说,麟哥儿还小,这些事我在家也常做。”陆文柏动作斯文,却利落。
  这麟哥儿,想必便是他的那个嫡子了。
  江晚吟也不好拒绝,转而替他倒了杯茶:“表哥如此心细,想必麟哥儿一定十分亲近你。”
  “他母亲去的早,我不得不多照看些。”陆文柏幽幽地道,又搁了手,“但我毕竟是个男子,到底不能替代他母亲,有时听着他哭喊想要母亲,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江晚吟虽十分同情,却心知他们不可能,故而也不好接话,只安慰道:“孩子年纪毕竟还小,等长大些自然便好了。”
  陆文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望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暗淡,慢慢将剥好的莲子递了过去:“听闻吟妹妹是救了宛妹妹才伤的身子,子嗣对一个女子来说何等重要,吟妹妹可曾后悔过?”
  悔吗?
  江晚吟抿了抿唇:“子嗣是虚无的,但命里有没有谁都说不准,人命却是活生生的。单问这桩事,我是不悔的。”
  “你年纪不大,看的倒是通透。”
  陆文柏又多了几分欣赏。
  江晚吟拈着莲子,咬破清甜的汁水,口中却满是苦涩。
  什么通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若是有的选,谁不想二者得兼呢?
  她随口岔开话题,问道:“不知堂嫂是怎么去的?”
  “她啊。”陆文柏剥着手中的莲子一顿,“意外去的。”
  这回答极其简略,显然不是让人知道内情。
  江晚吟不过同陆文柏见了一面,也不好随意提起旁人的伤心事,又道了歉:“节哀。”
  陆文柏却好似也不在意。
  另一边,隔水相对,对面的一切尽入陆缙眼底。
  间或听得一两句关于孩子的字句,他搭在石桌上的手微微叩着。
  这么快,便聊到孩子了?
  两人相顾无言,安平瞥了一眼对面的江晚吟,也伸手去剥莲子。
  指甲一弯,她轻轻呼了一声痛。
  陆缙抬头:“怎么了?”
  安平握着指尖,别着脸:“莲蓬太硬了,伤到手了。”
  “为何不叫女使?”
  “刚刚落了个玉佩,她们回去找了。”安平解释道。
  陆缙稍作沉吟,便明白安平这是故意将女使支开。
  望了眼对面两个人一唱一和,他并未拆穿安平的小心思,顺着她的话道:“那我帮你。”
  “不用了,表哥,你最是喜洁,莫要污了你的手。”安平假意推辞。
  “不妨事。往后你成婚了,回了西南,山高水远,道阻且长,日后相见怕是不易。”
  陆缙随口道。
  安平乍一听他这么说,心口一怔。
  瞬间又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这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她干笑了一下:“那倒也是,我年岁也不小了,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了,圣人说我若是到时还没择定,他便要帮我指婚了。”
  “舅舅的眼光一向不错。”
  陆缙手底动作不停,仍是没什么情绪。
  “那表哥你呢,你怎么想?”安平敛了眉。
  “你若是不喜舅舅指的,我可帮你参详参详。”陆缙道。
  “是么,那我倒要先谢过表哥你了。”
  安平挤出了一个笑。
  虽得了他亲手剥的莲子,吃起来却只剩了苦味。
  此时。
  江晚吟原本没想看对岸的,但今日的风偏偏作弄人,将水榭的纱幔吹的高高扬起。
  一抬眼,她便看到了对面石桌上高高堆起的莲蓬。
  整整齐齐地堆在陆缙面前。
  目光忽然挪不开。
  原来他不单只会为她做吃的。
  他那样爱洁,容不得一丝脏污的人,竟甘心为安平脏了手。
  也对,他们青梅竹马,她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便是连那山珍汤,恐怕她也不是第一个尝过的人。
  江晚吟忽然觉得午后的天热的过分了,仿佛要下雨,又闷又沉,压的她心口没由来的烦闷。
  “堂哥不用再剥了。”
  她搁下了手中的莲子,拿帕子细细的擦过指尖。
  正巧,这时,假山那边热闹了起来,时不时有箭矢穿破,击进铜壶中的清越声。
  陆文柏便道:“那边有投壶赌菊的,表妹可有想要的,我对投壶略通一二,可为你试一试。”
  江晚吟本是没什么兴趣,一打眼看过去,刚好看见了那小几上摆着一盆罕见的绿菊花,看起来像是传闻中的绿云。
  绿云罕见,重瓣绿云更是罕见。
  这重瓣绿云安神效果最是好,她舅舅常年行商,落下个浅眠惊厥的毛病,若是能得了这绿云入药,等舅舅来了上京,正好送给他。
  于是江晚吟便没拒绝:“有劳陆堂哥了。”
  言毕,她指了指那盆唯一的重瓣绿云:“我想要那个。”
  陆文柏眉毛一挑:“表妹倒是好眼光,这盆绿菊是罕物,想争的人怕是不少。”
  “不过试一试罢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陆堂哥不必太在意。”江晚吟随口道。
  陆文柏也不过是说笑,头一回听江晚吟有想要的,他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便起了身,同江晚吟一起去了假山阴处。
  的确如陆文柏所说,江晚吟眼光极好。
  一眼便挑中了那数盆菊花中最抢手的一盆。
  便是见惯了好物如安平,一眼扫过去时,眼前也不由得一亮。
  “姨母倒是舍得,不过一个投壶,竟将绿云拿出来做彩头了。”
  陆缙随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盆有些眼熟的绿菊花,仿佛是母亲院里摆的几盆之一。
  他见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安平却揉了揉眉心:“回京后的这些日子,我夜里总睡不好,听闻这绿云有安神的效果,表哥你投壶射覆又一向厉害,可否帮我赢一盆来。”
  “母亲那里还有,你若是想要,同她开口便是。”陆缙细致地擦了擦手。
  “这东西罕见,我怎好叫姨母割爱,既然她舍爱拿出了一盆,肥水不流外人田,表哥不妨帮帮我?”安平仍是笑。
  陆缙打量了她一眼,搁下了帕子。
  “也好,先前江氏的事有赖于你,尚未谢过,这盆绿云正好算是答谢。”
  这一句,将恩与情,分的明明白白的。
  安平心里苦笑了一声。
  心想,陆缙真是残忍啊,残忍到不给她一点暧昧和混淆的机会。
  可为何,他刚刚却生生攥红了江晚吟的手腕?
  那可是他的妻妹啊!
  果然,他还是在意江晚吟的吗?
  安平看着陆缙冷淡的脸,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
  四个人便这么又凑到了一起。
  当江晚吟和安平同时点了绿云时,司射一怔,谁都不敢得罪:“两位娘子都想要绿云,可这绿云只剩下一盆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晚吟也没想到安平竟也看得上这种对她来说并不算名贵的东西。
  再一看到她身旁的陆缙,她顿时明白了。
  安平想要的哪是什么绿云,她分明是要陆缙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送东西。
  江晚吟便很识趣地避开,对陆文柏道:“文柏哥哥,我们换一盆吧。”
  “没事,本就是戏耍,不是你说的得之我幸,输了也没什么。”
  陆文柏安慰地冲她笑了笑,反倒不肯。
  江晚吟同他不相熟,也不好相劝。
  陆缙已经答应了安平,没有反悔的道理。
  见江晚吟也想要,又皱了眉。
  她若是想要,为何不来求他?
  亲疏远近都不懂,果然是个养不熟的。
  两人各怀心思,擦身而过,却一句话没说,投壶便这么开始来了。
  因着赌注是绿云,且陆缙也下了场,一时间,假山处分外热闹,连不远处的长公主同顾氏都侧了目。
  这投壶比起来也简单,同射箭一样,比射中的筹码。
  一人八支箭矢,八支投完,中的筹最多者为赢家。
  一开始,陆缙同陆文柏都极有风度,互相谦让。
  前六支箭矢,两人皆一前一后投中,赢得一片喝彩。
  到了第七支,不是该礼让的时候了。
  陆文柏蹙了蹙眉,一凝神,只听嗖的一声响,箭矢从壶耳中穿了出去。
  他投了贯耳!
  一支四筹!
  在场顿时一片喝彩,江晚吟亦是有些刮目相看。
  “没想到,陆堂哥竟如此厉害。”
  “哪里哪里,都是渊停兄承让罢了。”
  陆文柏擦了擦汗,被江晚吟看的脸颊微微红。
  陆缙站在众人中间,神色不变,只是当听见江晚吟的声音时,略有些不悦。
  紧接着,他同时取了两支箭矢,修长的手慢条斯理的梳过尾羽,眉眼一沉,扬起一个弧度,直接贯了双耳!
  两支八筹!
  且是同时。
  在场的人皆愣了一瞬,一回神,顿时声音雷动。
  “不愧是国公府的世子,礼乐骑射,无一不精!”
  “嗐,这算什么,这位陆二郎,箭术才叫一绝。”
  “只可惜,今日是难得一见了……”
  众人窃窃私语,陆文柏脸色亦是有些白,拱手道:“渊停兄深藏不露。”
  “文柏堂弟不必过誉。”
  陆缙颔首。
  眼神却掠过江晚吟。
  江晚吟怔了一下,须臾又移开,心绪复杂。
  很快,陆文柏定了定神,又开始了第八支,也是最后一支,这回,他那双壶耳,紧紧盯着,双手一用力,反投了倒耳!
  一支八筹!
  这一下,场面已经白热化了。
  此时,陆文柏已经有十八筹了,陆缙有十三筹。
  陆缙若是想赢,必须在最后一支投出六筹,也就是必须倒耳。
  这实在有些难。
  刚刚陆文柏那支也是险险没中。
  所有人都盯着陆缙。
  江晚吟也是。
  安平更是,上前替陆缙递了块帕子:“表哥,擦擦汗。”
  江晚吟别开眼,给陆文柏也递了块帕子:“文柏哥哥,你也擦擦。”
  目睹江晚吟从他身旁走过去,陆缙拂开安平:“不必了,我并未出汗。”
  原本这一箭他还在想要不要承让,但当看见江晚吟递给陆文柏的帕子时,闭了闭眼,已经有了决定。
  紧接着,他眼睛一睁,目光锐利,一支箭凌厉地从他手中射了出去——
  依杆而进。
  一支十筹!
  比之前设想的“倒耳”竟还要厉害!
  在场无不哗然,安平顿时喜笑颜开:“表哥,你真厉害!”
  江晚吟一惊,亦是久久没回神。
  陆文柏则有些汗颜,缓缓垂了头:“吟妹妹,是我技不如人,这回你想要的绿云怕是没了。”
  “不妨事,一盆花而已,第二名也是绿云,不过不是重瓣的罢了,表哥已经很好了。”
  江晚吟冲他浅浅笑了一下。
  这一笑,粲然如冬日暖阳。
  陆缙被狠狠灼了一下。
  周围人都在恭贺他,这一刻,他却丝毫没有获胜的快感。
  只越过重重的人群,捕捉江晚吟失落的眼底。
  江晚吟的失落只有一瞬,很快便若无其事的走到陆缙面前,笑着恭贺:“姐夫,你今日真厉害啊。”
  很厉害。
  可这厉害全是为旁人的。
  江晚吟想。
  陆缙被她唇角的浅笑刺的晃眼。
  他下意识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解释什么呢?
  解释若不是她给陆文柏擦汗,若不是她冲着陆文柏笑,他兴许,会放过陆文柏一马?
  这念头一起,陆缙莫名又生出一股怒意。
  她为什么不对他笑?
  为什么不来讨好他?

  是因为陆文柏长的更像裴时序吗?
  她若是愿意,莫说一盆绿云,十盆百盆他都会给。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裴时序。
  陆缙垂在身侧的手一背,从喉间应了一声:“文柏也不错。”
  “对,文柏哥哥也很厉害,今日他也辛苦了。”
  江晚吟依旧是笑,抱着手中的绿云,转身便要走。
  在她擦身而过的时候,陆缙不知为何,忽然极不想她走。
  一只手忽然攥住她手臂。
  “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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