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淌火——by六盲星

　　“屹舟！等等——”梁月言急急喊住。
　　李屹舟停住脚步，没回头，冷声道：“你不想我在这里惹事的话，就让他离我远点。”
　　梁月言生生停住了脚步。
　　后来三人在展馆没停留一会就打道回酒店了，路上，郝来和方南栀都能感觉到李屹舟的沉默。
　　回到酒店时天还没黑，李屹舟说先回房间休息后，一直到晚饭时间也没出来。
　　郝来跟他同个房间，说他心情不太好，给他点个外卖。
　　方南栀吃完饭回来后，还是不太放心，忍不住走到他们房间外敲门。
　　来开门的是郝来：“屹舟出去了。”
　　方南栀：“去哪？”
　　郝来说：“应该是去楼上那家餐厅吃饭吧，之前叫了外卖他没吃，就凉了，他刚才说去楼上吃点。南栀，我感觉他心情还是不太好，我不敢多问，要不你去看看？”
　　方南栀点头：“好，我去找他。”
　　“嗯。”
　　这家酒店楼上有个餐厅，还有露天的部分。
　　方南栀上楼后在餐厅内看了一圈，没见着人，于是走到露台外面，这个天气夜晚还有些冷意，露台的座位都没有人，所以方南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一个人站在露台边，单手支着栏杆上，衣摆被风吹的一阵一阵鼓起，指尖有一点光亮。
　　方南栀脚步微顿，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李屹舟回头看了眼。看到是方南栀过来时，他眼中的冷意顿时收敛了很多，拿着烟的那只手也很明显往边上撤了下。
　　方南栀走到了他身边，看了眼那点火星，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夜风吹来，一缕烟飘过，到了她身侧。
　　李屹舟皱了下眉，往后退了一步，又轻推了下她的肩膀，把两人调了位。
　　顺着风，白色的烟雾不再沾染她，散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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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你还没吃饭吗？”方南栀犹豫了会, 还是开口问道。
　　“不是很饿。”李屹舟转头看了圈，看到了不远处的桌面有个烟灰缸，他走过去把烟熄灭丢掉, 又回到她身边。
　　“怎么跑上来了？”
　　方南栀：“郝来师兄说你在这里, 我不放心, 上来看看。”
　　李屹舟淡笑了下：“我没事。”
　　方南栀：“你跟你妈妈怎么了？”
　　李屹舟笑意微敛。
　　方南栀连忙说：“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我随便问问。”
　　李屹舟侧眸看了她一眼，楼上风大，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倾向一边，发丝飞舞。她衣服穿得不多, 乖乖地站在他身边，眼神几分忐忑。
　　李屹舟轻叹了一口气, 把外套脱下来盖到了她身上。
　　方南栀：“我不冷。”
　　“风大，穿好。”李屹舟垂眸，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顶。
　　他的衣服给她要大很多, 袖子长了一截，腰身很空洞, 但格外暖和，一下子就把风都挡在了外面。
　　方南栀微低了头，下巴缩在了他的衣服里, 闻到了很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我爸去世的消息, 你们之前都看到了。”就在方南栀以为李屹舟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她点点头：“嗯……那时看到新闻了。”
　　李屹舟双手搭在栏杆上, 说：“新闻上说, 他为了建筑桥梁强行爆破, 意外发生, 不仅破坏那边的生态环境, 也导致了自己的死亡。一开始，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犯那样的错误，这一点不像他。但后来我在整理他的东西时看到他给我妈留的遗书，我才知道，他是自杀。”
　　方南栀倏地抬眸，震惊无比。
　　李屹舟：“这件事发生以前，我其实一直觉得他们很恩爱。但实际上，我妈的心一直不在我爸身上，想来我爸自己也不知道吧，他很爱她，让他一战成名的海边教堂建筑作品也是以他们两个的婚姻为灵感。后来知道了真相，也许是崩溃了吧。我不清楚，但我回忆起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确实挺不对劲的。”
　　“那你妈妈喜欢的人……是今天那个叔叔吗？”
　　方南栀突然想起了在展馆时看到的那个男子，李屹舟当时的脸色是变了的。
　　“嗯，年轻那会他和我爸一起建立了公司，对我还很好。”说到这，李屹舟自嘲地笑了下，“那个人从小和我妈一块长大，只是后来分开了。再相遇后，我妈已经结婚，他和我爸也成了朋友……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是了了，我那个时候真的很生气，也很恨他们。”
　　方南栀知道，李屹舟和他父亲的感情一直非常好，他爱他，也敬重他，父亲突然的自杀，肯定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应该很想念他吧，面对间接导致他父亲死亡的人，才会那么痛苦。
　　“我是怨恨我妈这么对我爸的，但后来她又哭着告诉我说，她是真心爱那个男人，她知道她对不起我爸，可是人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她只是想随了内心跟我爸分开而已，却没想到我爸最后会这样。所以，我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依旧没法释怀，也不知道怎么去原谅。”
　　李屹舟的神色说到这的时候总算没有强撑着什么，他眼中有丝明显的痛苦。
　　方南栀看得心疼，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后来一直都是一个人，连过年都是独自在明海，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年他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是说不出口的吧，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
　　他走不出父亲自杀的阴影，也无法原谅心不在他们这个家的母亲，更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再去面对母亲新的家庭。
　　所以他选择一个人。
　　“我有时候会很想念以前，他还在的时候。”李屹舟皱了皱眉，又说，“但有时候又觉得没什么好想念的，过去那些大部分都是假的吧，他们两个各自走了各自想走的路，并没有考虑过我。所以一个人也挺好的。”
　　方南栀第一次知道李屹舟心中所想，也第一次感觉到阳光温暖的他内心也有这样茫然脆弱甚至于阴暗的部分。
　　在爱里成长的李屹舟，却在后来得知那些爱都有偏差……爱自己的人都抛下他了。
　　失去父亲，远离母亲，那段时间他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少年人而已。
　　“不是一个人。”方南栀揪紧了他的衣服，“我不知道他们做出决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不会是一个人。至少以后不会是，我在的，我会陪着你。”
　　方南栀并不知道她此时说这样ʟᴇxɪ的话是不是合适，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
　　不想看到他一个人，不想他难过，她希望他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样子，温暖，快乐，永远发着光。
　　李屹舟心口微微一滞，侧眸看着她。
　　身边的女孩热忱真挚，夜色中，像一颗炙热的火苗，让他觉得心口的血液好像又暖了起来，流至四肢百骸，冷意渐渐缓了过来。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希望的话。”方南栀垂着眸，因为紧张和心疼，说话声都有些抖，“我会陪着你，我一定会。”
　　李屹舟没有说话。
　　在这一小段的空档里方南栀有点慌，她想，她是不是自以为是了？
　　刚想抬眸看他，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在了她腰上。
　　她被往前一拉，扑到了他怀里，熟悉的味道就在鼻尖，他又一次抱住了她。
　　这一次，方南栀愣了两秒后，双手抬起搂住了他的腰，很紧很紧。
　　她希望带给他温暖，就像曾经，他给过她的一样。
　　——
　　那天晚上，李屹舟第一次没有因为家里的事失眠。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想到的就是方南栀。
　　于是他拿过手机，带着还没完全清醒的思绪给她发信息。
　　【醒了吗？】
　　片刻后，她回复了：【嗯，刚醒，好巧呀】
　　李屹舟嘴角轻勾了下，回忆起的是昨晚在露台上，将她拥在怀里的感觉。
　　那一刻，身心好像都放松了下来，那种安全又满足的感觉，他到现在竟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
　　李屹舟：【去吃早饭吗？】
　　方南栀：【好！等我一下】
　　时间还早，李屹舟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对面正呼呼大睡的郝来。
　　想了想，没有叫他，换衣服洗漱去了。
　　两人约在了酒店大厅见面，方南栀下来的时候，李屹舟已经在这等了几分钟了，她小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李屹舟回过头，“来了。”
　　方南栀嗯了声：“郝来师兄呢？”
　　“还在睡，等会给他打包回来吧。”
　　“也行。”
　　两人没有吃酒店的早餐，而是步行出来，去了附近一个胡同的早餐店。

　　这家早餐开了十多年了，方南栀在网上看到过，特意来吃的。
　　一大早店里已经有好多人，他们还是等了一会，才空了一桌出来。
　　“我找了攻略的，我给你推荐些好吃的。”
　　李屹舟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些，点了点头，温声道：“好。”
　　方南栀：“这个糖油饼是一定要点的，还有咸豆腐脑，豌豆黄儿，焦圈儿……啊，炒肝儿你要吗？”
　　李屹舟听着她的读音，忍不住笑了下：“才来了一天没到，开始儿化音了？”
　　方南栀眼睛睁得圆圆，惊讶道：“是吗？应该是菜单的原因，你看，它上面写着儿。”
　　李屹舟看了眼，还真是，不过他以前也没发现帝都的菜单也带儿话音，可能是这家正好有。
　　方南栀：“那我刚才说的这些，你想吃哪个？”
　　“都来一份吧，多的带给郝来吃。”
　　“嗯。”方南栀看了看，突然道，“那豆汁儿呢？听说是特色，味道挺神奇的，要不要试试？”
　　李屹舟以前来过帝都很多次，但还真没有尝过豆汁儿，别说豆汁儿了，这种烟火气十足的早餐店他其实也没进来吃过。
　　“好啊，试试。”
　　“嗯！”
　　两人点了一桌子东西，方南栀一一品尝起来，不愧是网友们推荐的当地早餐店，每道都很好吃，只有……方南栀看了眼颜色有些特别的豆汁，有点犹豫。
　　早听闻豆汁味道奇怪，不习惯吃的人会觉得特别难吃。
　　方南栀凑近，闻了闻味道，有些好奇。
　　“不尝尝？”李屹舟问道。
　　方南栀为难道：“有一股酸酸的味道，还有一点点……臭味。”
　　后面那两个字她说得很小声，怕被老板或者当地人听到，显得她有点“土包子”。
　　李屹舟也凑近闻了下：“确实是，所以不敢吃吗？”
　　方南栀：“……你吃吗？”
　　李屹舟：“我吃一口你就吃一口？”
　　“行啊。”
　　两人怕吃不习惯，所以只点了一碗尝鲜。
　　方南栀看着李屹舟用勺子舀了一勺，喝了进去，他平静地品了会，“嗯。”
　　“嗯是什么意思？”方南栀好奇地看着他。
　　李屹舟：“味道还不错。”
　　“真的啊？”
　　“真的。”
　　方南栀顿时来了兴趣，用自己的勺子也舀了一口吃进去。
　　“唔……”那一刻，她眼神明显地颤动了下，顿时捂住了嘴，四处找垃圾桶，结果没找到，只震惊地看着李屹舟。
　　李屹舟在这时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其中还隐藏着一丝玩味和逗弄。
　　方南栀这下看出来了，他是故意的，明明他也觉得很难喝，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引她喝那么一口。
　　“李屹舟！”
　　李屹舟微微一愣，诧异地看着她。
　　印象中，她好像很少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看来是真急了。
　　李屹舟赶紧给她递了杯水，又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格外可爱，忍不住笑：“喝水，漱漱口。”
　　方南栀喝了好几口水才把那种类似于“刷锅水”的嗖味给去除了：“好难喝啊。”
　　“嗯，好难喝。”
　　“那你刚才说好喝！”
　　李屹舟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笑意更浓了，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可爱，为什么他看到她就想逗她，看到她就觉得很好玩。
　　“逗你的，没想到你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