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byLoe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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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是一座挺大的宫殿,进门后便是一个极大的方方正正的院子,左右都有宫室,还有连廊相连,越过正殿,可以隐约看到后头还有宫室,再往后甚至还有两三座挺高的阁楼。不过谢慕林没功夫细看,她直接随着嬷嬷进了正殿,一进门就能感觉到室内暖意融融,分明就是烧了地龙,又放了不少炭盆,所以殿内的温度很高,暖和得稍有些太热了。
谢慕林是穿着厚厚的冬衣过来的,被这热意一冲,额头上立时就冒了汗。
她心中不由得诧异起来。难不成太后的身体不大好?怎的屋里烧得这么热?!要知道,这会子还没到十一月呢!北平已经很冷了,可京城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离下雪都还早呢!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已经听到永宁长公主在招呼她了:“瑞哥儿媳妇来了,母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谢慕林连忙收回思绪,面露微笑,迎了上去,先是向坐在正位上的太后行礼请安,接着又与永宁长公主见礼。
太后看起来精神还可以,只是脸色比在北平时差了不少,显得有些苍白憔悴。她待谢慕林倒是依旧温和慈爱,不让孙媳妇跪太久,怕后者着了凉,还叫宫人把一个炭盆特地挪到她身边去。
实锤了!看来太后是真的觉得冷,并不是谢慕林的误会。难不成她老人家的身体真的虚弱了很多?!
午饭时间已经到了。既然谢慕林及时赶到,永宁长公主便立刻命人传膳了。有她在场,谢慕林也没觉得有什么窘迫的地方,落落大方地回答了太后的问题,说起太后与永宁长公主离开北平后,燕王府众人的生活,还有永平郡主随夫婿回真定老家后的经历,等等。
谢慕林还记得太后对徐夫人的心结,顺便把徐夫人的落魄情形也提了提。太后果然心情大好,微笑道:“其实嗣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过是以礼数相待罢了。原是徐氏从前违礼的时候多,如今才会觉得受了委屈。”
接着谢慕林又说了马驸马父子几人在北平的生活。得知马驸马在北平又结交了不少书画文化界的名士,时不时与人诗词唱和,很是悠然自得,永宁长公主是既安心又好笑,还跟太后撒了娇:“母后您看!驸马病了这一场,竟然还不知道收敛,放着闺女的亲事不去忙活,只顾着自己的风花雪月,我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太后又笑了。
虽然有谢慕林解释马驸马一直都有关心女儿出嫁的事,并不是真的不管了,可这并不妨碍永宁长公主拿自己老公做砸挂,逗母亲开心。于是太后心情一好,午饭时都能多吃小半碗。她身边的宫人女官们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谢慕林看着永宁长公主,深深觉得自己学到了!
第1385章 无奈
午膳过后,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又陪太后聊了一会儿天,主要是说说家常事,也提了提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回到京城后的经历。
这一段主要是永宁长公主在说话,太后显得兴致平平,只面带不大走心的微笑听着。听到太子带着宠爱的王氏,抱着刚出生几个月的长女来给太后请安,却把太子妃忘在了东宫这种事,太后面上的微笑还淡了下来。
显然,太子的做法令太后十分不满。
不过,今天难得有她老人家颇为喜欢的孙媳妇进宫,太后不想多提这些扫兴的事,便咳嗽了一声,淡淡一句:“太子跟太子妃不和已久,提他们做什么?没得听了生气。瑞哥儿媳妇可别学这等坏榜样,要好好跟瑞哥儿相处。”
永宁长公主迅速领会了母亲的意思,便也顺着话风转了话题,打趣起了新婚不久的朱瑞与谢慕林两口子,打听起他们在北平婚后相处的情形。
谢慕林只得做出害羞的模样,扛了几句,扛不下去了,便迅速祸水东引,将永平郡主小两口的事迹提了出来。哪怕是先前已经介绍过的内容,也强行重复了一遍。太后倒是对宝贝孙女儿的事十分关注,哪怕不是新鲜的内容,也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聊了两三刻钟,太后就开始犯困了。她一向有午睡的习惯,这是平时午睡的时间到了。哪怕她还想多听孙媳妇说些燕王府的事,也抵不过生物钟的威力。
永宁长公主见状便笑着劝她:“母后只管去安睡。瑞哥儿媳妇又不是只在京城待两天,今后进宫的时候还多着呢!您还怕没有跟她说话的机会?只要您吩咐一句,瑞哥儿夫妻俩要在京城留多久,皇上还不是都得听您的意思么?午睡却是不能耽搁的,您要是这会子不睡,下午和晚上就该没精神了。”
太后想想也是,便答应了,又慈爱地对谢慕林笑道:“得了空就多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哀家叫御厨房的人给你做好吃的点心,包管比你家里做的好吃。若是宗室里有什么人请你过府饮宴,你要是有兴趣,就只管去玩耍玩耍,没兴趣也不必勉强自己去应酬别人。若是有谁让你受委屈了,只管来告诉哀家。你是哀家的嫡亲孙媳妇,万万没有叫别人欺负的道理!”
永宁长公主在旁叹道:“你婆婆几次进京都受过别人的气。她那性子又和顺,从来不爱多事,没跟任何人提,结果就叫那起子小人自以为得意,越发变本加厉了。这么一闹,你婆婆就不爱进京来,连带的永平也少来。母后心里一直引以为憾,只恨不能把那些生事的小人都狠狠教训一顿!这回你来了,母后可不会再让你步你婆婆的后尘。瑞哥儿失散在外多年,母后心里不知有多疼他呢。若是因为孙媳妇儿受了气,害得孙子也不乐意进京来看老祖母了,母后可就真真要发火了!”
谢慕林连忙笑着谢过太后的慈爱与关怀,一脸真诚的表示,自己有太后庇护,满京城里有谁敢欺负她呢?若真有这么不长眼的人,她做晚辈的一定会请长辈做主的。
太后满意地笑了,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样就好。哀家一把年纪了,活到今日,世上的富贵都享尽了,却也受了许多常人不会承受的苦楚。先帝在世时,曾经感叹,倘若他没有坐上皇位,而是继续在燕王府长大,做一个单纯的王府世子,那该有多好?当年哀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如今却领会了先帝心中的无奈。其实荣华富贵,对于哀家这样的老人而言,早已不再重要了。哀家所期盼的,跟世上任何一个老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盼着儿孙孝顺,承欢膝下,一家人能和睦友爱罢了。只可惜,就连这点期望,老天爷也不肯成全哀家。”
说完这番话,太后就扶着女官的手,缓缓走向寝殿的方向了。
谢慕林随永宁长公主行礼恭送太后离去。等殿内只剩她们俩时,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永宁长公主便笑了:“我们走吧。”
谢慕林乖巧应了声,与永宁长公主结伴出了慈宁宫的正殿。
这会子太后不在场,永宁长公主就忍不住又提起了太子来。
太子近来的行事,真的已经过分到连长公主都觉得忍无可忍了!
太子为了给长女请封,好几回跟皇帝吵了起来。他要给长女正式册封为郡主,最好还是有封号的那种,能求得一个富裕的封邑就更好了。然而皇帝不喜王氏,更对她所生的孙女儿没多少慈爱之心,认为一个寻常宫人——这个说法在皇帝看来已经是抬举了罪臣之女王湄如——所出的皇孙女若是直接封了郡主,将来太子妃与有封诰的东宫嫔御所生的皇孙女又该如何册封呢?这不合礼法,也不符合宫中的规矩。
正常情况下,皇孙女起码要活到八岁以上,确定能站住了,不会小小年纪就夭折,才会给一个正式的封号。若是正妃所生,就封郡主;若是有体面的侧妃所生,也有望封郡主,否则县主、郡君之类的封号也是有的;若是寻常姬妾所生,那就连封号都不必考虑了,等到出嫁前视情况给一个封号再嫁出去就完事了。
皇帝认为王氏之女是第三种情况,而太子却把这个长女视作了第一、二种情况,还认为皇帝认定皇孙女需得满了八岁才能册封,有诅咒他长女的嫌疑。于是父子俩又不欢而散了。
皇帝曾经跟太后抱怨过儿子不省心,而太子为了争取长女能早日得封郡主,也曾抱着孩子来求太后。太后在这个问题上,自然是站儿子那边的,结果太子碰了壁,说话也不讲究起来。
太后是他的亲祖母,回京后身体也不是很爽利,对外一向宣称是生病了的。太子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顾太后病体,说话非常冲,常有顶撞之语。被太后骂出了慈宁宫一回后,他索性连正常的晨昏定省都不做了,竟是再也没来给太后请过安!
太子妃战战兢兢地坚持着每日请安的礼节,太子还时常奚落妻子呢。皇帝骂他,他也不在意。看到孙子如此不孝,太后的心情又怎会好得起来?
第1386章 蠢事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虽然早就知道太子这人不太聪明,而且色令智昏,时常会为了王湄如这个女人拼命得罪己方亲人和盟友,无论是已逝的曹皇后还是承恩侯一家,都被他怼过,看起来就象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可是……谁能预料到,他会蠢到如此清奇的地步呢?!
明知道皇帝早有意废储了,生母曹皇后已死,外家曹家又处境不佳,这太子不想着努力挽回局势,稳定自己的储位,却还处处冲撞皇帝,得罪太后,这是生怕皇帝没有借口废了他吗?!难道说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太子之位了,所以破罐破摔地,主动提供了把柄,好催促太后与皇帝早些把他废掉?
否则,如何能解释他如今的作死行径呢?
谢慕林忍不住环视了周围一圈。这时候她与永宁长公主已经走出了慈宁宫的宫门,正在外头的过道上。四周道路宽敞,视野清晰,百米之内都没有人经过,而慈宁宫的宫门内,她方才留意过了,并没有宫人或内侍把守。可以说,如今在她与永宁长公主周围,除了两人带的心腹侍女外,没有别人在,不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于是她便凑近了永宁长公主,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皇上有意废储,应该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吧?太子殿下理应清楚自己的处境才是。这时候他不想着讨好皇上和太后,稳固自己的储位,却为了长女的册封事宜屡屡顶撞皇上,连太后都得罪了,这是生怕……皇上不会更恼怒他么?!”
永宁长公主给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谁说不是呢?我见了他这模样,都觉得他是疯了!皇孙女固然是皇上的头一个孙辈,虽说生母身份低微,但得太子宠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日后若是皇上高兴了,格外加恩,未必不会封她个郡主之位。这种事又有什么好急的呢?太子竟然为了这种小事忤逆太后和皇上,简直就是昏了头!他以为这是疼女儿?也不怕那孩子受不住这么大的福份,有个三长两短的……
“不是我坏心要咒那孩子,实在是太子的做法不象是真心为孩子着想的模样!曹皇后从前就时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有时候发起怒来,也是不管不顾的,把事情做绝了,气得皇上大怒,事后也不知悔改。即使皇上与她有夫妻的情份,被她这么十几二十年地折腾下来,也残存无几了。偏曹后还不知自省,也不多为太子着想,遇事总爱惹皇上发火,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如今想来,太子还真不愧是曹后之子,没学到皇上的冷静睿智,却把他母亲的坏毛病继承了一个十成十!”
谢慕林试探地道:“该不会是太子厌烦了继续过如今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所以故意激怒皇上,好催皇上尽快废了他吧?否则怎会明知道自己处境不佳,还要主动献上把柄?”
永宁长公主是绝对不相信太子会愿意放弃储位的:“我们的太子殿下可不是这么贴心孝顺的人。他若有心要让出东宫储君之位,早在曹后去世时,就能借着遵从亡母遗命的理由请辞了。如此大家面上都好看些,皇上也不必烦恼要如何废太子,更不会有朝臣反对废立,还说起了四殿下的坏话。太子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这种举动,还要处处惹恼太后与皇上,分明就是昏了头!”
骂完了侄儿,永宁长公主又忍不住骂起了王氏。在她看来,王氏王湄如就是令太子犯下如此多过错的罪魁祸首:“真不愧是犯官之女,同样不怀好意,只怕也不是真心为太子着想,反倒有些借着太子权势地位,给她自己出气的意思!否则,她也是有女儿的人,但凡对太子有几分真心,又为皇孙女将来着想,她都会多多奉劝太子,别总是做傻事。太子看不上太子妃,却对王氏言听计从。但凡王氏能真心规劝太子,太子也不会犯下如此多的过错!”
而这样心怀叵测的女人,太子却对她一往情深,言听计从,永宁长公主想起这货还是自己的亲侄儿,小时候也曾有过乖巧可爱的时候,就忍不住叹息。
远处有宫人走近,永宁长公主住了嘴,拉着谢慕林继续往西华门的方向走。路过宫人时,她淡定地接受了宫人的见礼,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着。等到周围再度无人时,她方才继续说道:“如今的太子越来越不象话,朝中还愿意为他说话的大臣,也越来越少了。即使他是中宫嫡出的皇长子,倘若性情明显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的话,即使再顽固的大臣,也会三思而行的。这可不是坚持礼法的时候。倘若因为他们固守礼法,却将一位无能的暴君送上了皇位,将来暴君为祸天下,他们每一个人都要为此负责!到时候,面对天下人的质问,难道他们说一句礼法为重,就能搪塞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