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byLoe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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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太太这才不多说了,小声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方才说:“那你们去了,记得小心奉承,多多讨好贵人,可别惹得贵人不快!等你们来家,可得记得要仔仔细细地告诉我,王妃娘娘与郡主娘娘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话?”
文氏干笑着应了,退出屋来,只觉得额角都冒了汗。
一刻钟后,文氏带着七个孩子——谢映容表示今日有绣活要做,没兴趣出城游玩——以及一众男女仆妇,分别登上了自家的几辆大马车,在骑马的萧瑞带领下,朝积水潭码头的方向进发。
等他们到达码头时,已经快到中午了。码头边早已停靠了几艘画舫,都挺宽敞的。众人纷纷登上其中最大的一艘船,画舫悠悠驶离岸边,沿着水道出了城,便绕道西北,顺着去岁刚刚疏通的运河往目的地紫竹院方向驶去。
谢慕林坐在船舱中,欣赏着窗外水边杨柳依依、行人徐徐的景致,感到迎面吹来的春风还略带一点儿寒意。
萧瑞从桌边走过来,给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让她能暖暖手,顺便就在她旁边坐下了,与她一同欣赏起窗外的春景来。
其他人都围坐在另一边窗前,指着岸边的小摊小贩与远处的茶楼食肆议论着。谢徽之趁机向家里的兄弟姐妹们科谱附近有名的几家老字号及其出品。他们都很有眼色,没有凑到谢慕林与萧瑞这边来,显然是在替他们制造一个半私密的空间,让他们能好生说几句私房话。
谢慕林扭头看了看自家的兄弟姐妹们,抿嘴微微一笑。
萧瑞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关于燕王妃临时决定要到紫竹院去上香的事,以及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就向谢家提出了邀请的缘由。
谢慕林也不在意,笑道:“这也没什么,虽然有些突然,但我们家的人都挺惊喜的。走水路去赏春,比坐马车走陆路要舒服多了。我感觉有些象是回到了江南似的。今天天气又好。不过,燕王妃怎么忽然想起要去这个紫竹院的?我从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寺庙。”
萧瑞道:“这处寺庙不大,原是太宗皇帝规划北平城格局的时候,一并规划好的一处皇家寺庙,好象是打算用来夏日出城避暑时,作个中途小憩之所的。可太宗皇帝驾崩时,连紫禁城都还未正式完工呢,更何况是这样的小小行在?因此一直拖着没建,但图纸什么的都一应俱全,不但园址早定,连园中什么地方种什么花木,太宗皇帝都安排好了,拿过来直接就能动工。等到了承德年间……”
第1069章 紫竹
承德皇帝就是先帝的嗣皇父,亲大伯,那位儿子们为争储位争得血流成河,尽皆死绝,不得不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独苗苗儿子过继回皇家兼祧两房,继承皇室香火的杯具皇帝。
他是在登基不久之后,才把亲弟弟过继到燕王府为嗣的。
当时有个背景,就是新帝上位后,不打算给藩王们太多权力,更不想让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拥有人力物力财力,有机会威胁到中|央集权,所以,他一个拥有实际封地的亲王都没封,却又不忍心看到同胞弟弟落得同样的下场,便索性把人过继到了燕王府,好叫弟弟享有燕王府超脱的实权。
但事实上,那也是因为他对当时在位的燕王有些忍无可忍了。
这位燕王其实是顺水顺水、毫无异议地继承了其父的王位的,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争权的性格。对于北方的兵权,他几乎从不过问,一应军务都交给朝廷派来的将军与大臣们处理,似乎是个很本分的藩王。
但他不争权,也从不给军队输血,似乎脑子里完全没有自掏腰包资助军队后勤的念头。可问题是,当时承德帝在位时,边疆大体承平,却小战不断,国内又各种大灾小难,皇宫与各处官衙、行宫等年久失修,渐渐都到了该重修或修整的时间。皇帝财政非常紧张,拿不出多少钱来支援边军。边军本来还能指望一下燕王那边的援手,偏偏这位燕王自打继位以来,就忘了北平府还有这么一个任务似的,每年的财政盈余都自个儿花了,一文钱都不掏给军队。
军中的将领们苦哈哈地在边疆勉强维持,将士们节衣缩食,燕王府却大手大脚地花钱。燕王一年要办几十场宴席、诗会、茶会、花会……各种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等到后期他年纪大了,转而笃信佛法时,又开始大笔花钱去修建寺庙、给佛像塑金身、大办法事……等等等等。紫竹院就是这个时期,他从故纸堆里翻出太宗皇帝时的图纸,花了三年北平府财政盈余修建起来的,还顺道把从城中前往寺庙的水道给修了。
时任燕王是否知道军方的想法,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军方意见很大。他用的固然是自己的银子,但燕王府本来就有统领北方军权的传统,北平府的财政也一向是要支持一部分军费的,燕王不管事不要紧,却连财权也一并收走了,军方怎么可能忍受呢?
皇帝初上位,也不好擅自对燕王下手。但这位燕王与正妃感情平平,没有嫡出子嗣,却有四个庶子,都同他一样,喜好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是花钱十分大方的主儿。这四个庶子的生母出身都不高,性情各异,但兴许是因为世子迟迟没有选定的关系,他们都有心去争取,所以全都竭尽全力地巴结老爹,投其所好,努力证明自己最肖父,最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王位……
皇帝与军方能勉强忍受一个燕王的存在,却不可能再忍受一个同样能花钱的新燕王,所以,前者果断地以王叔无嫡子承嗣的理由,把同胞亲弟弟给空降过继来了。
那位燕王估计也对此十分意外。他一辈子锦衣玉食,好大鱼大肉又好饮酒,从没委屈过自己的嘴,却也没想过要好好锻炼身体什么的。本来他就有消渴症,受到打击后,身体就更是每况愈下了。新嗣子还没到北平呢,他就已经一命呜呼,倒显得皇帝过继嗣子是未雨绸缪,十分恰当了。
新嗣子就是先帝之父,如今在位的燕王的亲祖父。他在位时间很久,本人作风简朴、低调,但能虚心纳谏。虽然他不通军事,却能恰当地支持军方将领们治军,又能任由能干的文官,将北平经济慢慢搞好,总算是渐渐填补上了前任在位时造成的亏空了。
至于前任建成的紫竹院,被他用来安置前任的心腹侍从们,没花多少钱,却维持得挺好的。等到他去世,老太妃先是丧夫,接着丧孙(燕子世子)然后丧子(先帝),心情很受打击,渐渐的便不再理会王府事务,带着苟活的小孙媳(徐夫人)与曾孙女(燕王世子与徐夫人之女),住进了紫竹院旁的园子,每日听经礼佛。至于燕王府诸事,她就通通交给了过继来的现任燕王夫妇处置了。
徐夫人母女陪着她在紫竹院住了好几年,这大约也是老太妃特别宠爱她们的原因之一吧。
自打老太妃走后,紫竹院除了原本的和尚以及园子里侍候的老仆老婢们,就很少有人入住了。燕王不好佛事,燕王妃更习惯在城中的慈云庵中参禅礼佛,城中也有好几家名刹古寺,两人越发少往紫竹院去。也就只有前年夏天,天气比较热,事务又比较闲,燕王夫妇才一度带着郡主,坐船到紫竹院里小住了十来天避暑而已。在那之后,燕王府就再也没人去过那里了。
谢慕林听萧瑞介绍完紫竹院的历史,心里暗暗疑惑。
既然燕王府一家很少往紫竹院去,眼下又不是夏天,而是春日尚嫌凉快的时节,燕王妃为什么会忽然生出前往紫竹院礼佛的念头?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她小声问了萧瑞。萧瑞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谢显之等人的方向,方才压低声音道:“确实有个缘故,但现在不方便说。过后我们游园时,倘若有机会独处,我再私下告诉你。你别跟人说去就是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心中还真的生出几分好奇来,连忙点了点头。
紫竹院距离城中也不过二十里路,坐船走水路,平平稳稳、无风无波地就到了。萧瑞亲自引了谢家一行人下船,早已有燕王府的管事等候在码头上听候吩咐,一排十辆马车都已经在边上停靠好了,就等着接谢家众人入园。
文氏见状不由得赞叹:“王妃真是太周到了!”
王府的管事笑眯眯地恭敬行礼,请了文氏与众位谢少爷、谢小姐上车,又躬身与萧瑞小声商量了两句话,便牵过萧瑞的马来,亲自侍候他上了马,自己也上车随行在后,一路引领,一路替谢家众人介绍这紫竹院的方向、格局以及今明两日的安排,端得是周到细致,谁都挑不出错来。
与谢慕林坐同一辆马车的谢映芬便小声对自家二姐道:“燕王府待咱们家好客气呀。是因为燕王殿下器重父亲,还是因为二姐夫的缘故?二姐夫这个侍卫在王府里这么得脸么?”
谢慕林轻咳一声,与对面的谢映慧对视一眼,略有些心虚地拿话混了过去。
第1070章 亲家
燕王妃岳氏与永平郡主朱珮早已经在紫竹院旁的园子里安顿下来了。
谢家人到了,她们母女俩也亲亲热热地站在正院正房台阶下相迎。文氏与燕王妃早已相熟,此时不在燕王府里,也少了许多礼节上的拘束,两人手拉着手寒暄着,仿佛没有上下之分。等进了屋坐下奉茶,两人一个谢过对方的热情相邀,又夸奖对方安排得细致周全,另一个称赞天气好正适合春游,又夸对方的丈夫谢璞勤于政事,给燕王帮了大忙……反正两人又亲热又客气地,互捧了半天,倒也把气氛搞和热热闹闹的。
永平郡主朱珮早就拉过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俩,说起了今明两日游园的安排,还有北平城内外周边有什么好景致可赏的话题了。谢家兄弟姐妹几个都是刚到北平不到半年的新居民,先前冬天太冷很少出门,这时候正是对北平风物最感兴趣的时候呢。谢映芬虽然没怎么见过郡主,但有两位姐姐时不时cue她一下,很快她也能自然而然地跟郡主聊上两句了。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得十分热闹,不一会儿便成了要好的闺蜜。
谢显之兄弟四个稍稍受了些冷落,不过不打紧。今日这紫竹园正堂上明显阴盛阳衰,兄弟四人也不会强行刷存在感。他们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低头喝茶。等到燕王妃想起他们,抬头看来,就忍不住赞叹了:“真真是芝兰玉树!谢大人和谢太太怎的就这般会养孩子呢?!”
说话间,萧瑞也跟燕王府的管事处理完事务,安排好了谢家人的住宿,赶过来与众人会合了。文氏抬头看向他,也微笑着对燕王妃道:“府上的公子,又何尝不是出类拔萃,人中之龙呢?”
燕王妃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她对萧瑞这个便宜儿子,是真的没什么妒恨之心的。她心里还非常庆幸,成为燕王继承人的是熟悉的萧瑞,还是已故好友萧明珠的骨肉。若换了是皇家过继来的任何一个皇子,她的心情绝对不会象现在这样轻松愉快。
她慈爱地微笑着向萧瑞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问了些谢家食宿安排的话,觉得很是妥当,又向文氏自夸了一番:“重林这孩子做事,一向是十分仔细周到的。但他还年轻,总有想不到的地方、倘若有什么不足,还得你们夫妻多多提点他。”
文氏分明能听出燕王妃言下之意并不是真的在谦虚,反倒有显摆“儿子”出色的嫌疑,忙笑着应酬回去了。她多夸萧瑞几句,燕王妃似乎还更开心些,那她又何必吝啬呢?反正夸的是自家女婿,她一点儿都不亏啊!
在场其他人都微笑着看着她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只有谢映芬心生疑惑,看了看燕王妃,再看看未来二姐夫萧瑞,然后回头看看自家二姐,总觉得他们之间隐瞒了某个自己不知道的事实。
午饭时间快到了。但谢家人刚到,肯定需要简单梳洗整理一下,然后在住宿的地方安顿一来。燕王妃与永平郡主也不提什么接风洗尘的仪式了,离城这么近,两家又是姻亲,常来常往的,很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况且燕王妃到紫竹院来,又不是真的想散心,而是另有正事呢。她便与文氏分头行动了,谢家人自行到落脚的地方休息、用餐,她母子三个也忙自个儿的正事去了。
谢家人被安排去了园子南面的澄碧山房。这里临着湖面,视野开阔,景色很是怡人。据引路的吴琼叶吴姑姑说,这里原本只是一处小小的轩馆,有曲折游廊环绕,供人散步游玩的。但修建的时候,时任那位燕王改了主意,要把这里改建成一处可供人长住的宽敞院落,这样他就可以带着爱妾庶子们一同前来避暑了。所以,原本的澄碧轩就被扩建了三四倍,多了几座邻近的轩馆,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各自有抄手游廊相连接。湖面上有风的时候,在廓下徐徐漫步,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可惜眼下还只是春天,若在夏日,燕王夫妇到此处来小住时,就最喜欢在这一片散步闲谈。
谢慕林等人听得心生向往,等到了地方,果然看见几处精致的轩馆,虽然不大,却是窗明几净,通风采风都十分舒适,人在轩中漫走,不管是走到哪一处窗前,窗外都是一幅极美的春景图,真叫人赞叹不已。
谢家兄弟姐妹几个分住了几处轩馆,谢慕林拉着大姐谢映慧共享了一间,分住了东西两屋,只觉得里头连家具、摆设,哪怕只是圆桌上摆着的茶具都比外头常见的精致讲究几分。虽然是久不住人的房舍,但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玉熏炉里燃着清新的熏香,花瓶中插着新鲜水嫩的鲜花,若不是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轻微地水尘气,她们都看不出这座轩馆已经很久没人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