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气养我——by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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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已经老了,每天只知道盼盼睡觉,喝水,拉屎,放屁,也从来不看门护院。
女儿并不喜欢老狗,却只能每天照顾它,但这是种没感情的照顾,他们就是同一屋檐下的冷漠互惠关系。
终于有一天,女儿考到县城的初中,她要去住校,会有新的朋友,新的环境,新的天地,再也不用整天在家看电视和喂狗。
她高兴坏了,准备好新书包,最后给狗洗澡,倒了狗粮,把它喝水的碗洗干净,把地拖干净。
全完事儿,她穿着新衣服,跑到门口,等待爸爸来接自己离开。
她蹦蹦跳跳的,不停看表。
但在某个瞬间,女儿突然很想回头,看看那条老狗在做什么。
那条总是趴在院子角落,白天也昏昏欲睡的老狗,它跟着小主人走到喧嚣的街上。此刻,它用浑浊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而那一瞬间,小姑娘的眼眶突然涌出泪水。
尹力读完这剧本给出的评价是,“你在写高考800字的零分作文吗”?
他又说,“剧本不是这么写的,要考虑到镜头语言的表达,要有戏剧性和人物冲突。你要真想拿日记体表达亲情里的纠结和深厚,可以看看日本的北野武。”
刘璐璐默默地垂着头,到他俩分手前,她再也没敢动过笔写剧本。
时过多年,刘璐璐边读剧本,边回忆起这段往事。
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别别扭扭不想好好说话的冲动,但同时,又特别容易觉得命运彻底抛弃自己,用句流行语,又卑又亢。
那时候,刘璐璐是小镇来的土包子,尹力虽是北京土著,也就比她洋气一点,也是导演系的穷学生。
转眼间,他们都要奔三了,她也成长为一块成熟优雅的滚刀肉。人生理念,已经变成“原则上,她除了头发能挥别任何事情。而为了红,头发也可以脱”。
刘璐璐突然间,很有点后悔,拒绝前男友的吃饭邀请。
提分手也只敢用短信的文艺男青年,如今,又变成什么样的奇葩?他现在是一名导演,说不一定,会因为前女友滤镜,给她点工作,确实应该利用一下……
只顾着想心事,刘璐璐也就没怎么管沈砚,但突然之间,耳边响起打雷般的响铃。
她惊慌失措地抬头。
沈太子用左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一点点躬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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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的父母在儿子出生86天就办离婚。
小沈砚先被判给爸爸,八岁的时候,母亲赢得抚养权,带着他去美国。
沈砚九岁时收的生日礼物,就不仅仅是男孩子爱玩的玩具,而是丰厚的股票和一处洛杉矶房产。他似乎过着锦衣玉食小公子的生活,实际上,确实也是。
除了,沈砚父亲再没有主动联系过儿子。
唯独,他会在沈砚过生日的前一周打电话,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出现在儿子的生日party上。
但当天,父亲没有现身。留下惘然,愠怒和不解的小男孩。
气得发狂的母亲会打越洋电话责问,而出于一种补偿,沈砚母亲和继父会在来年,为沈砚举办更为隆重的生日party。但第二年,沈砚父亲又会主动给儿子打电话,承诺出现。
然后,继续缺席。
任何一场party,当某一位宾客变得太重要,性质就会改变。
所有人都知道,沈砚的父亲是一个富豪却也是控制狂,他根本不缺时间或路费,只想用这件小事来恶意骚扰再嫁的前妻。但,同样没人忍心跟沈砚说真相,包括他母亲。
小男孩生日前后的那几天,气氛总是极度尴尬紧张,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不会出现的人支配。
小沈砚居然是最先厌倦的人。
又是一年生日,他对父亲来电说“滚开”,然后找到母亲。
他耸耸肩,说以后不会过生日。他讨厌party,对哗众取宠的东西毫无兴趣。
等来年,母亲依旧固执举办生日party,这一次,离开的人是沈砚。
他买了一张去阿根廷的机票。为什么是阿根廷?这是距离中国最遥远的国家。
但在机场的时候,小少爷又改签机票,他对“被精心设计出来的戏剧化场面”感到厌烦。
在沈砚的成长过程,他也几乎不读任何小说和戏剧作品——作者创作这些,无非是想玩弄人心,以别人的痛苦和忐忑为乐。
而他不想再被任何人索取情绪价值。
如果,爱是一种乞讨,他决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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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沈砚独自坐在病房里。
面部创口已找资深美容科来缝合,唯独,眼科专家几次检查眼底,但结论都不乐观。
表面上,沈砚是去年爆红的二线男艺人,但几年前继父的心脏病发作后,他就由少东家成为昊天公司的实际掌权人,操盘几个影视项目。他自己还经营几个户外露营品牌和马场,疫情期间赚得盆满钵满。
内蒙拍戏时,沈砚买下两万亩的牧场来养马。他给刘璐璐拍的照片,也都是那时照的。
——顺风顺水的工作和项目,却因为这场车祸按了暂停键,沈砚承担的压力很大,而他并不是一个习惯流露软弱的人。
他独自待在病房,整个人很焦虑又百无聊赖,头隐隐作痛,还不得不忍受耳边那一口浓厚的太原话。
尾调向上,充满着逗逼和黑色幽默,毫无浪漫可言。
对方的剧本也颇为天马行空。或者更不客气地说,凌乱无序。
沈砚几次强行打断,但对面的朗读者,更为固执地念下去。
就在他的耐心越来越稀薄时,一个拙劣稚嫩的故事从远方扑而来,像擅长偷袭般的花豹,咬住他露在外面的脚踝。
这个故事特别的真实,不是套路。刘璐璐没有花任何笔墨写,主角喜欢小动物,如何如何改观。没有。
小女孩对自己很诚实,对别人也很诚实,对自己的感受更诚实。当结尾处说“它被所爱着的人讨厌”,沈砚就感到刺痛,有什么绕过大脑,触发到一个早已被遗忘的东西。
他摸到病床边的呼叫铃,用力按下。
真正的护士跑过来,急着问发生什么事。
沈砚低低地垂着头,用两根手指不耐烦地抚着头部纱布外侧:“这里,痒。”
护士迅速解开纱布。
眼前稍微亮了下,沈砚紧抓着床单,眼睛湿润,痛得就橡皮筋狠狠勒住再弹回来,他恍然觉得,自己既是故事里那个留守儿童,也是那个被放弃的宠物,一直在被trigger。而他烦躁地愚蠢地担心自己的某一种感情,正从受伤的眼眶中流淌出来。
护士摘下纱布,检查创口,当机立断地叫来医生。
混乱中,始作俑者早就已经抓着布包,一溜烟儿地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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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爽亲自去机场接隔离回来的孙曦。
半途中,刘璐璐打来求救电话。
她语无伦次说自己可能闯祸了。去医院陪朋友床,陪着陪着,就陪了第四天,对方的伤情,居然加重了……
孙爽抽了下嘴角,但他的态度依旧很稳。
“问题不大。你啊,就别去医院给人添乱,让人家自己个儿好好休息。”他说,“璐哥,是不是杀青完后,情绪起伏太大,又焦虑了?咱们就是说慢慢来。不要老是催我,公司对你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
之后几天,刘璐璐确实就很怂地躲在她的出租屋。
护士和医生铁青着脸,匆忙把沈砚推走的场面,给璐璐皇坚强的心脏留下一丝震撼……难不成,沈砚被她弄瞎了?
刘璐璐悔恨莫及,来回在她的出租屋里踱步。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她的后半辈子就完了,而且,绝对要赔天价医药费,还得赡养沈砚吧?
但她仔仔细细回想当天的场景,除了念剧本,没有对沈砚做任何事情。然而,不会有人相信自己的。
连续两天晚上睡觉,刘璐璐都梦到沈砚。
他是一种闪灵的方式出现,找自己要眼。万万没想到,对霸道总裁以身相许是这么个模式啊!别人都是献身体,她是献器官。
就这么茶不思饭不想的,再见沈砚是三天后。
在医院的时候,她机智地留下一个假的电话号码,而现在,也没人联系她,而刘璐璐在家中,一天天都更担心沈砚的情况。
这天傍晚,百爪挠心的刘璐璐决定,她豁出去了。
她再次骑着车,戴着墨镜和口罩,偷跑到医院。
平常探望都是白天,国际病房部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护士轻手轻脚的走动。沈砚的病房虽然是套房,也能自由出入。
然而这一次,刘璐璐走出电梯就察觉不对。
一出电梯,就有两个人拦住她,询问身份。
等走到走廊中间,她又被检查了证件,似乎今日还有别的访客。刘璐璐算下日子,沈太子受伤时间不短了,他的各种朋友大概已经得到信息,来到医院探望。
病房外站着两名满眼精光的保镖,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
远远的,就听到沈太子的笑声。
沈砚笑起来时不会发出气音,没有很泛滥的轻浮感,低音时有厚度,确实适合演一些很有品质的高贵人物,而日常说话时,一听就是成熟自信的青年帅哥音线,很有辨识度。
刘璐璐顺着门缝看。
果然,以病床为中心,正坐着沈太子的朋友们。有男有女,都是非富即贵的样子。
男生们都是坐着,运动休闲装的潮人打扮,手腕上戴着贵而闪亮的名表。
至于他们带来的女伴,则是一水爱马仕和梵克雅宝,打扮得极其清凉。她眼角瞥到好几条逆天大长腿。
刘璐璐这才知道,她缺席的几天,沈砚的伤情出现逆转。一个资深眼科专家带团队为沈砚做了修复手术,几番检查,终于做出判断,他的视力似乎并无影响。
连日来揪心的问题被轻轻地放下。而看这架势,沈太子目前也不缺人陪伴了。
刘璐璐松口气的同时,产生新的惆怅和人生感悟,那就是,身为穷人,怜惜一个有钱人是多余的。
除掉跟她微不足道的聊天,沈砚有他自己的朋友圈和社交活动。再不红,能让别人称呼为“沈太子”,比她掌握更多的人脉和社会资源……她,只是见过他其中一面,就以为那是他的一切。
刘璐璐要承认,他,对她有相当程度的吸引力。所以,她才会每天做核酸,跑到医院来陪伴他。他们之间十分暧昧,暧昧到曾经一回想,就觉得脸红的地步。
诸多惆怅,很快又被她脑海里“拿来吧你”的念头压了下去。
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赶紧把她尊贵的观音母亲收回来嘛?
等朋友散去,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沈砚。
眼睛的检查结果不错,也一扫他多日以来的烦闷。沈砚的头部只有双眼处贴有薄薄的纱布。
而他此刻的心情显然不错,微微勾着唇角靠在床头,正随手摆弄着一个音响。
索尼的PCM-D-1,里边播放着玻璃动物的专辑。
Ga的嗓音很有标识度,再加上反复的叠音,很是动听。
与此同时,刘璐璐像鬼魅一样静悄悄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沈砚依旧穿着病号服,脖子上挂着一条熟悉的黑皮绳,他的扣子没系好,稍微一动,就能勾勒出肌肉清晰的线条。
门口有护士催促,探视时间即将结束。
刘璐璐看着他。
以沈太子这种颇为高傲的个性,肯定很讨厌别人看到自己虚弱和狼狈的样子吧,所以,他之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巧了,刘璐璐也讨厌那种什么小丫鬟照顾受伤大少爷,最后两人在一起的故事。
不,她是璐璐皇。
她也不喜欢照顾别人,照顾孙曦就够她受的了。
“要是,你的伤好了,还愿意约我出来吃饭,那么,到时候,我肯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见你。”她静静地望着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