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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by曲渚眠/平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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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箫在一楼避了会儿雨,不知为何,听见县主那声音,渐渐脸上发起热来,手心也发麻,小跑着退到门口,也顾不得裙摆飞扬,脚有没有露出来了。
  犹是不放心,关了那门,静静坐在门口,不一会儿就叫雨淋湿了一大片肩膀。
  沉砚咳嗽一声:“你站过来我这边吧,这边屋檐长一些。”
  凤箫理也不理,往里缩了缩身子。好在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不过两刻钟,便彻底停住了。
  翠禽领着四五个丫头从那边撑着伞过来,见岸边没人,路口小丫头在假山里躲雨,又寻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凤箫站在小楼前。
  一见着她就数落:“你玩什么不好,偏去划船,从岸上绕回去不知多远?主子呢,叫你跟着,莫不是叫你弄丢了?”
  凤箫叫吹了这许久的风,脸上还是滚烫,蚊蝇一般小声:“主子同君侯在楼上呢。”
  翠禽一时没转过弯来,骂道:“你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在这儿挨着淋雨?”凤箫只低着头不回话,一副鹌鹑模样。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翠禽数落了几句,正要推门进去,叫沉砚拦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君侯同夫人在上面说话,两位姐姐还是在下面等吩咐,等主子叫进了,再进去为好。”
  翠禽一脸莫名,又见凤箫红着一张脸,咬牙问:“县主进去多久了?”
  凤箫心道,这还用问我吗,自然是你回去多久,县主就进去多久了,只不敢还嘴,道:“快一个时辰了……”
  众人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又下起一场急雨,雨停了,这才听见里面脚步声渐近,靴子踏着木楼梯,吱呀吱呀作响,是陆慎下楼来了。
  他打开大门,见外面雨已经停了,顿时觉得雨后荷塘甚美,瞥见廊下立着崔十一娘身边的六七个仆奴丫头,吩咐:“上去伺候你们夫人。”
  翠禽同凤箫匆匆上了楼,推开门,见小屋里已乱得不成样子,书画散乱一地,有些上还有脚印,屏风也倒了,帷帐的五色穗子也叫人生生拔掉,当面一条春凳,一女子鬓乱钗斜,面窗而坐,露着后背,正用小衣擦拭前身什么地方,独独下身的裙子十分完好。
  翠禽惊呼一声:“县主?”
  林容此刻头还昏昏,并没注意到有人上楼来,此时听见呼喊,忙不迭取了外衫披上,依旧背对着,没有转过身来:“我没事,你们取一套新衣裙来,妆匣子也送来,我穿戴好再回去。”
  话虽平常,声音却嘶哑了。
  凤箫欲进门去,却叫林容喝止:“别进来,去取衣衫,我一个人待会儿。”
  两个丫头便不敢再进去,打发了小丫头回去取衣衫等物,安安静静侯在门外。那路沿着岸边,又不好走,去来不下三刻时辰,等丫头了取了东西回来,天已经黑尽了。
  翠禽、凤箫不叫进去,点不得灯,小阁楼里黑漆漆一片,只隐隐见县主枯坐在那春凳上,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翠禽禀道:“县主,东西取回来了。”
  林容便道:“放在门口的小桌上,然后出去等着,我自己穿就是了。”
  门吱呀开了又合上,听得人退了出去,林容这才起身,脚腕不知磕到了哪里,一落地便生疼,她勉强穿戴好,也顾不得什么脂粉,只把头发梳好,就算了事了。
  只胸口很不成样子,便是这宽松的轻罗衣,走动间摩擦,顿觉火辣辣的疼,她这时才去瞧,发现已经肿了、破皮了。
  林容叹了口气,心里告诉自己一万遍不在乎,却又不能自控的流出泪来,她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干,心道:别矫情了,林容,你又不是真的古代女子,这又有什么的?一面又埋怨自己,做什么出来乱逛,在江州时,不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吗,叫你一时放松,得意忘形。
  又坐了好一会儿,听得翠禽、凤箫在外面唤,这才开门出来,叫丫头们簇拥着往回而去。
  翠禽见林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到楼下时,便吩咐凤箫:“我瞧着县主身上,少了一串珍珠手串,那只金凤玉摇也不见了,你领着丫头务必要寻到,免得流落出去生事。”
  凤箫应了,领着两个小丫头里里外外寻遍了,只找到那支金凤玉摇,第二次往那小阁楼里去时,才发现珍珠手串断了,散落了一地的珍珠粒,她不辞辛苦,又一粒一粒捡起来,数了数:“正好三十六颗,齐了,咱们回去吧。”
  等回了院子,见翠禽正在碧纱橱里整理荷叶、荷花苞,丫头们个个敛声屏气,大气不敢出。凤箫把珍珠手串,金凤玉摇递过去,正想开口问,便叫翠禽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里面:“嘘,小声些,县主心里不大痛快呢。”
  凤箫不大懂,听得县主在里面唤人,忙进去:“县主。”
  林容半卧在床上,一只手腕探开纱帐,吩咐:“回来的路上,我看湖边有一处长着荨麻草,明日你去摘一点回来,我要用。”
  凤箫点点头:“是!”
  凤箫退出来,不明白县主心里为什么不痛快,曲嬷嬷进来,尚且不知小阁楼那处发生了什么,问:“县主今儿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衣裳也全湿了,头发也乱了,眼睛瞧着倒像是哭过一样,才刚有什么吩咐,你老实说,不许瞒着?”
  凤箫不敢说,摇摇头道:“叫雨淋湿的,吩咐我们明儿早起去摘一点荨麻草。”
  曲嬷嬷问:“雨淋湿的?我看倒不像。”又问:“荨麻草?摘这个做什么,不是花也不是香草?”
  凤箫摇摇头,说了一句不知,躲去碧纱橱,同翠禽一起默默整理荷叶,好一会儿,见着屋内屋外没人,问:“翠禽姐姐,今儿县主在小阁楼里是不是圆房了。曲嬷嬷不是时常念叨着吗,这难道不是好事?好事,怎么见县主不大高兴的样子?”
  翠禽往她耳朵上使劲拧了拧:“你个小丫头,满口说的是什么话?圆房这个话也是你能说的?”
  凤箫点头,又问:“圆房的时候,女子的声音也会变吗?我在下面听着,那声音简直不像县主了……”凤箫这个天真的小丫头,无知者无畏,倒是什么话都能问得出来。
  翠禽狠狠瞪了一眼凤箫,欲言又止,瞥了一眼内室,小声道:“主子的事,别往外说,也别问。”
  林容回院子来,只在浴池中泡了小半个时辰,恨不得全身搓掉一层皮来,别的地方倒罢了,偏胸口处连沾水都疼。她这时合衣卧在床上,此刻听得外间丫头碎语,又觉胸口火辣辣地疼,鼻间还仿佛萦绕着陆慎身上的不知名的熏香,一时更加烦躁。
  她索性坐起来,剥开小衣,见双峰上的淤痕,渐渐由早先的浅红色变成暗紫色,一双红珊瑚,已经破皮了,耷耸歪着。这夜又更热了,薄汗一出,流到破皮处,越发疼得厉害。
  林容心里暗骂了一句‘畜生’,往柜子里寻了清凉膏涂上,一夜辗转反侧,不知多久才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杭卿便来了,站在廊下问翠禽:“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夫人醒了没有?”
  林容这时仍旧没起身,虽然极困,眼皮发肿,但是胸口涂了药,一晚上又痒又疼,压根就睡不太着,索性坐在床上,心里把那陆慎直骂了个百八十遍,犹不解恨。
  听见外面杭卿的声音,吩咐凤箫引她进来,隐在帘子后:“身上有些倦倦的,坐起来就头昏,便没起身。杭卿姑娘一大早来,有什么事?”
  杭卿是内院的总管,陆慎也并不刻意瞒着她,自然是能猜到那湖边的小阁楼里发生了什么的。她望着那浅浅浮动的天水碧床帐,心里有些发空,见里面女子寒暄如常,只声音略微嘶哑,语气越发恭敬,禀告:“这几日都要下雨,姑老太太担心路不好走,便不再多留一天,晌午便要启程去徐州。”
  林容喔了一声,姑老太太对她还算不错,至少跟陆慎比起来那简直不要强太多,按她的本心,是很乐意去送行的。
  至是,那时陆慎必定也在,她现在实在不想看见他,作有气无力状:“姑老太太昨儿本想吃一道我做的荷叶莲蓬粥的,兴冲冲领着人摘荷叶,只我不争气,淋了雨今儿就起不了身了。又怕过了病气给长辈,请杭卿姑娘替我同姑老太太告罪,不能替她送行了。”
  一面又吩咐杭卿,捧出数个锦盒:“这是给姑老太太的,不是什么贵重,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一些鞋袜衣衫,虽手艺不好,却是我的一点孝心。”实际上是翠禽、凤箫她们晚上关着门做的,林容充其量补了一两针。
  杭卿点点头:“夫人身子可要紧?等用过了午饭,奴婢唤几位大夫进来瞧瞧。便是寻常风寒也难受,用几幅要才好。”
  林容道:“有些气闷,走路也没力气,麻烦你了。”
  杭卿回话的时候,陆慎正陪着姑老太太用饭,闻言皱眉,反倒是姑老太太问了几句:“可要紧?”
  杭卿想了想,把林容的话,归纳了一下:“夫人说有些胸闷乏力。”倘若是林容在,定要摇着她的肩膀纠正,是气闷,不是胸闷。是气闷,不是胸闷!!
  陆慎听得‘胸闷’二字,脸色微不自然,偏过头夹了一筷子菜送在口里,却未瞧仔细是羊肉,向来不喜其腥味儿,味同嚼蜡。
  姑老太太瞧了瞧陆慎,这本就是她顺水推舟的,又有什么事瞒得了她呢,笑笑:“不妨不妨,别的什么病倒有可虑的,只是胸闷的话,你叫两个大夫请请脉,歇几日便要好了。”
  陆慎偏道了一句:“长辈出行,竟不相送,何其没有规矩?”
  姑老太太笑:“不妨不妨,日后生个世子出来,便是最大的规矩了。”一句话,便把陆慎堵得严严实实,半晌说不出话来。
  用完了膳,将要启程的时候,却又下起了大雨,陆慎便劝:“这雨一时停不了,路上也不好走,姑祖母不如晚几日再启程,拜祭裴令公,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姑老太太摇头:“我这一生,受裴令公恩惠颇多,数次相救于危难之中,又不因我的女子之身,加以鄙薄。若没有他,我是不能活着从江州回来的。他活着,我无以为报,死了,我却要替他祭一祭。你不必劝我了。”
  又劝导他:“我听德公说,江州送来布匹五万,虽是有事相求,但咱们拿了人家东西,也别苛待人家女儿。千年修得共枕缘,便是她姓崔,也注定同你有缘呐。”
  陆慎向来孝顺,虽不大认同这话,却只默默不语,并不出言反驳。
  言罢,姑老太太,不顾大雨,蹬车而去。
  午后,杭卿果请了两个大夫进府诊脉,林容换了衣裳隐在帘后,搭了一块儿手巾,伸出一截满是红疹的皓腕来。
  两个大夫分别把脉,又详细问了问症候,道:“不妨不妨,开一副固脾顺气的方子,吃一吃就好。至于夫人手上的红疹,皆因脾胃不畅,吃了药,也会消的。”
  林容心里哼了一声,中医何其精妙,偏偏叫这些庸医给带累坏了名声,道:“我昨日起了红疹,今日两个丫头也起了红疹,这疹子只怕会过人?”
  那大夫立马改口:“回夫人,脾胃不畅引起的红疹,也有会过人的,这几日静养不见人见风就可。”
  林容得了想要的话,吩咐丫头送人出去。一面吩咐翠禽、凤箫:“把内室君侯的衣衫都收起来,派人去跟杭卿说一声,我这病会过人,只怕还要叫君侯回止戈院去了。”
  杭卿正清点进献上来的南珠、锦缎,忙得抽不开身,想了会儿,不知该作何决断。
  听得身边贴身的小丫鬟琉璃道:“姐姐怕什么,正好的由头,又是那边吩咐的,便是怪罪起来也怪罪不到姐姐头上,我瞧着,她这是要拿乔呢,殊不知,越是拿乔,君侯就越厌恶呢?便是往日大小姐,也……”
  杭卿皱眉,高声训道:“住嘴,你是一日日大了,心也大了,说出来的话也一日日不成样子了。你去,给我在屋里跪着,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便不准起来。”
  琉璃闻言,泪水哗哗地流:“好呀,娘没了,大小姐走了,姐姐现如今还为个外人骂我?”说着一扭头,哭着跑回屋内。
  杭卿叹了口气,只叫这丫头一提醒,心道,那日君侯的确吩咐过的,把那些日常要用的搬过去,等姑老太太走了,便搬回来。又想昨日君侯也并没有歇在夫人那里,便迟疑着点点头,吩咐几个丫头:“你们往二门处领几个壮年的婆子,去收拾了东西回来。”
  又叮嘱:“要恭敬些,不可对夫人无礼。夫人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万不可自己拿主意。”
  几个丫头到了林容的院子,见东西全收拾好了,只等着搬了。桂圆一个人,溜到内间请安:“夫人生什么病?我瞧着您脸色倒好,只眼睛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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