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by曲渚眠/平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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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闻言只不过顿了顿面无异色,他这样的人,只要他想,越是气恼发怒,便越是不动声色。他养气功夫见长,只幽幽凝视着林容,并没有接她的话。
一时,反静了下来,听得院外草涧里盛夏的虫鸣声,还有屋内不知道谁的心跳声。
陆慎忽轻笑一声,一步一步逼近,他每进一步,便迫得林容后退一步,不过三五步,便叫他抵在墙边。二人呼吸相闻,虽不曾肌肤相贴,却几乎叫他圈进怀里。
陶老大人本是裴令公身边近臣,后裴令公归隐,便降于陆氏,林容在江州沉船时,他正在江州做推官,是时任江州刺史茹素的左右手,打捞沉船在一开始也是交由他来办的,因此得以便宜行事,瞒天过海。林容当时在他的府邸躲了近三月,家眷皆知她是女子。这次出诊,又是进内院,林容便一身女子服饰,只带帷帽遮盖。
此时,她身着纱绿潞紬祥云暗纹对襟小袄,白绫竖领,下身是一袭玉色水纬罗裙,因着碰翻了高几上的铜盆,脱了外裳,只穿着贴身的素色纱衣。那纱是湖州来的,薄如蝉翼,很是凉爽透气,略沾了些水,便氤氲了一大片,紧贴在胸口上,随着呼吸起伏不定,隐隐可见素纱下的玉色。
林容叫他圈在角落里,耳边都是他湿濡的呼吸,偏头并不去瞧他,只觉得呼吸不畅,越发头晕起来,撑手推了推,那混蛋跟铁山一样纹丝不动,沉着脸冷冷道:“陆慎,你别太荒谬了!”
陆慎不理她,一只手捏着林容的手腕,另一只手不知在哪里轻轻一拉,那纱衣便被剥开来,露出一双颤颤巍巍的软白玉来,偏林容叫气得发抖,那两团软玉便越发轻轻颤动起来。
她立在那里,哪里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欲望也罢,惩罚也罢,外面阿昭还病着,竟要在这里要她。
林容叫气得红了眼眶,眼尾带泪,伸腿去踢他,却叫他压住,只得恨恨地诅咒:“陆慎,你这个畜生,你怎么不去死呢?”
陆慎充耳不闻,从袖中取出一条姜黄色的汗巾子,裹在手里,轻轻去擦拂那胸口的水迹,他每碰一次,林容便轻吸一口冷气,仿佛那处正在叫人在伤口上药,痛得厉害。
不多时,两人皆是额间微微泛汗,只谁也不曾开口,良久陆慎把那汗巾子收回袖子里,沉眸道:“可惜,我没有死,叫你不能如愿。”
他轻轻低头,俯身去衔那女子嫣红色的唇瓣,按着她的纤腰,叫她无法拒绝。忽地舌尖刺痛,舌间鼻间皆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也并不停下,反吻得更深更重,好似在惩罚一般。
林容抓他的手腕,却怎么也掰不开,只在他手背留下几条血痕来,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已经喘不过气来,这才见陆慎松开来。
他嘴角已经叫咬破了,渗出一丝鲜血来,抚着林容后颈,深深望着她:“你尽管恨我就是了!”
忽地,听见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阿昭已从床上起来,站在净室门口,脸上还是迷迷糊糊的睡容,揉了揉眼睛:“阿爹?你们在打架吗?”
林容闻言呼吸一窒,陆慎立刻偏着身子半步,挡住林容来,回答的声音也和煦了许多:“没有打架,怎么会打架?阿昭怎么起来了?爹爹是在问林大夫,你的病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小孩子精力足,一退了烧便又精神了,显然是不难受了。只阿昭神色颇为迷惑:“没有吗?”又想着走下台阶来,瞧得清楚一点。
陆慎忙支开她:“爹爹渴了,外面小几上有一杯茶,阿昭端来,好不好?”
小阿昭点点头,喔了一声,转身便要去端茶,忽想起什么,返回来:“娘……”那个娘亲的亲字并没有叫出口,记着陆慎刚来时的叮嘱,换了个称呼:“林大夫,你要喝茶吗?”
林容叫陆慎挡在身后,可那纱衣刚才混乱时,叫两人踩在脚下,这屋子里又没有带换洗的衣裳来,颇为窘迫。
还未开口,陆慎已替她答了:“你人小,只能端得了一杯茶,端两杯就洒了,爹爹跟林大夫喝一杯就是了。”
阿昭闻言点点头,深觉很有道理,一面慢悠悠往外走,一面嘟囔道:“对,端两杯就洒了……对,两杯就洒了……端两杯……”
那模样十足地可爱,陆慎不由得笑笑,道:“也不知随谁,这样轻易便叫人糊弄了。”
林容推开他,沉着脸去拾地上的纱衣,已不能穿了。陆慎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你坐一会儿,我出去命丫鬟另送衣裙进来。”
林容背过身子,立在一旁。陆慎抚帘出去,不一会儿,便听见外面父女两说话声。
林容坐在哪里,一阵阵发晕,心知自己这几天义诊太累了,今儿又在太阳下晒了一个时辰,有些中暑,加之方才心绪起伏,症状便加重了。她无力的趴在矮几上,外间在说些什么,是浑然听不清楚的,只听起来是一人问一人答,不多时,便响起阿昭奶呼呼的笑声。
她坐在那里,听着这样的笑声,越发觉得眩晕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翠禽领着两个丫鬟进来,翠禽捧着衣衫,那两个丫头提着两桶热水。
待放好,翠禽便命那二人退下,跪在林容跟前:“县主,您这是怎么啦?”
林容摇摇头,问:“没难为你吧?”
翠禽摇摇头:“方才我正在床边替小主子打扇呢,君侯便进来了,倒是没对奴婢,只命奴婢出去候着。奴婢本想跟着进净房来,又怕……这衣裳是从陶三奶奶哪儿取的,说是刚做的,下水洗了,还没穿过的。”
林容点点头:“你去睡吧,我略洗洗,也就歇息了。城门都关了,咱们明儿一早再走。”
翠禽迟疑着点点头,退了出去,心里却打鼓:还能走得了吗?君侯肯吗?洛阳离这村子,那么远,千里迢迢赶来,会叫县主继续留在这里,回那个医馆吗?
林容略洗了洗,换了衣衫,又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等得外面没有说话声,这才起身站起来。只头晕得厉害,坐得久了,一起来便眼前发黑,抚开帘子,不过走了三五步,便往前跌去。
陆慎已不知在门帘处等了多久,当下便扶住,拦腰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见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只唇瓣异常糜红,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什么时候添了这个症候的?”
林容推开他,指了指一旁如意圆桌上的药箱,陆慎忙拿过来:“要拿什么?医者不自医,我叫人请大夫来。”
里面有个红釉的小瓷瓶,林容打开瓶塞,就着水服了两丸,藿香的味道顿时充刺着整个鼻腔,她方觉得好受了些。
阿昭睡在她身侧,已是睡得很熟了,并没有吵醒她,只暑气太盛,她额上又出了一层薄汗。
林容偏过身子侧躺着,拾起旁边的绢布象牙柄团扇,慢慢替她扇着,不知她做梦梦见什么,忽笑了一声,嘟嘟囔囔说起梦话来。
那梦话含糊不清,并听不分明,忽止住,唤了一声“娘亲”。林容忽觉得非常难过,打扇的手也顿住,垂头默默不语。
她偏头望向陆慎,郑重道:“我并不打算跟你回洛阳去,并不打算当你的嫔妃,当阿昭的娘亲。不想看你的脸色,忍受你息怒不定的脾气,忍受你强加在我身上自以为是的爱意。倘若你非要勉强我,那么你只能带一具尸体回洛阳。当然,你尽可以不信,只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没有什么能拦得住她的。”
陆慎抿唇,咬牙忍着,良久哼一声:“崔十一,你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区区一个妇人罢了,不过有两分姿色而已,你流落在外多年,已无贞名。便是看在你是阿昭生母的份儿上,也断然不会把你接进宫去。遵循礼制,治丧三年,与你本没有什么关系。”
林容淡淡道:“那自然最好不过的。”
陆慎接着道:“名门世家的女子,早就在宫中备选了。”
林容依旧淡淡的:“那很好!”又放下帘帐:“你出去吧,我跟阿昭要睡了。”
陆慎气结,又在帐前坐了一会儿,见实在是没人搭理,只得迈出门外,在阶下立了许久,这才慢慢踱步而去。沉砚侯在那里禀告,手上拿着一份名册:“主子,查清楚了,奏折上所说,确有其事。”
第92章
陆慎站在那里问:“郭淮中一行人到江州了没有?”
沉砚回:“郭大人昨夜在渡口停驻,今日一早便微服进城了。”
陆慎点头:“那好,先不必惊动尽管叫他去办。”
沉砚应了一声是正要告退又听得陆慎吩咐:“宣太医院院正来,另外,送些冰来,动作轻些。”
太医院院正王惠之五十来岁已上了年纪此番跟随陆慎南下,前几日为着小公主的病,昼夜侯在一旁未曾歇息片刻今夜才得以回小院换了身衣裳,刚睡下,便听得陆指挥使在外面唤:“王太医,陛下宣召。”
王惠之立刻起身,躬身问:“可是小公主的病情又有反复?今日从外面请来的那位大夫开的药方我也掌过眼,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沉砚摇摇头伸手:“请!”
陆慎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人轻手轻脚地送了去暑的冰块来,也并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外间角落的铜尊里,命几个丫鬟轻摇团扇把那凉气慢慢地往屋里扇去。
他在外间搁茶端坐,沉眸久思,好一会儿,透过窗纱,见里面亮起了一盏朦朦胧胧的小灯,这才起身,轻声迈步进去。
雨过天晴色的软帐层层垂下,团扇轻抚,便像湖水涟漪一般荡漾开来,女子坐在帐内,满头青丝散在肩上,只留下一个婉约的身影,像隔着江南蒙蒙烟雨。
陆慎伸手探开一角,见林容正坐在床上,一手打扇,一手拿着阿昭从前的脉案,细细瞧着,见他来,只不过淡淡撇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陆慎忽然想起从前,无论是在宣州还是雍州,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她,她对于自己,一像是视若无物的,恩宠也好、冷遇也罢,皆是一贯处之,颇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味儿,究其下来,无非无心二字。因为无心,所以不愿床笫承欢,因为无心,所以不想生下阿昭,即便是生下来,也弃她而去,毫不回头。恐怕,自己在宫中,青衣角带守孝的时候,她正在嗤笑自己:自以为是!
他忽然很想质问她,只是此间幽秘的种种,是不能叫一个男人问得出口的!
陆慎站在那里,只觉心绪难平,那话便脱口而出:“你既不想做阿昭的母亲,又何必做出一副为她殚精竭虑的样子来?何况,你的医术未必比宫里的太医好?”
林容这才抬头瞧他:“你说得很是,只是我并没有为谁殚精竭虑,不过想着宫里的太医医术精妙,这些方子叫我学上一丁半点,就足够在这乡野之地立身了。”
说着她眼神逡巡,打量着陆慎那微微泛青的脸:“阿昭的病并没有什么大碍,劝着她吃药就是。她的喘疾,我也看了脉案,原先只不过小病,只你看她好得差不多了,便依着她不叫她喝药,这才年年反复。其实,照着太医开的方子,慢慢调养,是可以去根的。”
她说阿昭的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只眼眸又实在蒙着一层真真切切的忧愁,说着顿了顿:“我明日有事,一大早便走,你好好照顾阿昭吧。”
这样的话,在来之前,陆慎便已经想过。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可此时此刻听到,叫他怒气散了大半,悲气萦绕满怀,立在哪里好半晌,终是无言以对,说不出不好,更说不出一个好字。
忽地,外间太医院院正王惠之求见:“陛下,可是公主病情有反复?”
林容闻言,望了望熟睡的女儿,略一想便明白了,用扇子轻轻挑下帘帐:“叫他回去吧,我只是暑气太盛罢了,不必开方子吃药。”
陆慎垂眸,好似凭借一股气强撑着一般:“他是来给阿昭复脉的。”言下之意,便是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咳嗽一声,清了嗓子:“既然崔十一娘已死,活着的便是林容。林大夫清操自许,医名远播,此番在我一个外男面前,脱衫横卧帐中,又是何道理?又是有什么身份同我说刚才那一番话?”
林容默了默,点点头:“你说的很是,是我一时见了阿昭,便思虑不周。”
说罢把一缕散着的青丝从阿昭胳膊下慢慢抽出来,起身穿鞋,对着陆慎屈膝福身行礼:“民女告退!”
王惠之正躬身侯在门口,见里面静悄悄,偶有陛下说话的声音,却兀地见一女子推门抚帐而出,当下惊在那里。虽并不知道那女子是什么身份,但深更半夜自陛下房中而出,他本能地觉得不简单,立刻退后三步,回避而去。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双腿发僵,于晨曦中似闻得几声鸡叫,复试探着问了一遍:“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