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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by曲渚眠/平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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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慎语噎,只顾得怔怔望着林容发愣,良久沉眸道:“我在你心里便是如此?”
  林容闭上眼睛,合上衣衫不再去瞧他,淡淡道:“出去!”
  陆慎在帐中默默瞧了她半晌,见她只闭着眼睛,那秀丽的眉梢间渐渐涌出愁绪来,翻身坐起来,终是披衣掀帐而起,推门而去。
  林容听见关门声,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并不起身,闭眸整理心绪,又实在是极累极倦,不一会儿便不自觉的偏头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帐中药味渐渐淡去,徒留着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她撑手坐起来,绣帘微微晃动,侍女便立刻上前来,打起帘子,问:“夫人醒了,可要用膳?厨上正候着呢?”
  林容并不说话,只披衣起身,取了笔墨,到桌边另写了一张药方子出来,叮嘱:“去抓了药来,煎好之后立刻端给我。”想了想又道:“把药材取来,我自己煎。”
  一侍女接过宣纸,问:“夫人可是身上不好,有道是能医不自医,外头那些大夫还在船上候着,倒不如奴婢请他们进来,隔着帘子诊脉瞧瞧?”
  林容不说话,往净室而去,另外一位侍女见她脚步虚浮,忙上前搀扶:“夫人,可是要沐浴?”
  那奉命抓药的侍女,悄声出来,把药方子交给沉砚,道:“夫人吩咐,交按着药方子,抓了药材来,她要亲自煎药。”
  沉砚细细瞧了一遍,虽然瞧不太懂,只那上面有两味药材,朱砂、麝香,却是极寒的避孕滑子之物,他默默收在袖中,又请了船上的诸大夫瞧过了,确信无疑,的确是避子汤。
  沉砚转身出门,见陛下仍旧肃色负手立在船头,一身玄衣,几乎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躬身上前,禀道:“陛下,夫人写了一副避子汤的药方,命侍女抓了药来,要亲自煎。”
  沉砚低着头,不敢去瞧陆慎的脸色,只这话一出,便觉周身一片冷寂凝塞,躬身候着,不过一会儿,竟觉得指间也似冻住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夜风里传来陆慎冷峻的吩咐:“随她去。”
  这边林容沐浴过,用了膳食,虽不大有胃口,也到底勉强着多进了一碗香米,刚搁下筷子,便见侍女捧着药材进来:“夫人,下船抓药的人回来了。这咱们停驻的这个码头不大,下船便是个小县,别的药材倒罢了,只麝香寻常药铺倒是备得不多,要明早天亮了,再命此处县令去办。”
  林容嗯了一声,道:“不防事。”把那包药打开来,一一挑拣,又放在鼻间嗅过,确定药材没有损毁,失了药性,细细选出一副来,倒在药罐里,搁在红泥小炉上慢慢熬着。
  一面坐在小几上煽火,一面问侍女:“此处是什么地方?”
  侍女笑着摇头:“奴婢们这两日都在船上,倒是不知是什么地方,只听说离江州不远了的,想来不是三日,便是五日,必定能靠岸停船了。”
  林容听了,嗯了一声,默默摇着扇子,良久道:“那很好。”又瞧了瞧时辰:“天不早了,你们去歇息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两位侍女知道这位夫人待下随和,此刻见她放自己回去谢谢,倒不推辞,皆是点点头:“是,夫人。”
  过得小半个时辰,等那药熬好,晾凉服下,这才上床安歇。刚眯着,正迷迷糊糊,便听得船舱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蹬蹬蹬,接着又似是阿昭的声音,不知追着什么人问:“在哪里呢?是前面那一间么?不会不等我,已经走了吧,你们没有跟娘亲说我要来么?”
  旁边有声音小声的半劝半哄:“没有,没有,就在前面呢?夫人就在前面呢,时辰太晚,想必是睡了”
  说话间,那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容立刻推帐坐起来,便见阿昭一路小跑着,扑到自己怀里,那声音满是委屈:“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林容抱着她,轻轻去抚她的头顶,笑着安抚:“谁说的,我不是还在么?本打算去江州小舅舅那里接你的,谁知你竟来了。谁送你来的,路上走了几日,累不累?”
  不知是谁同她说过些什么,这两句安抚的话也并不起什么作用,小丫头扑在她怀里,小声哼哼,似在撒娇又似在小声啜泣,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刷子似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使劲嗅了嗅,闻见一大股苦药的味道,仰着小脑袋,问道:“娘亲,你生病了吗?”
  又站起来,肉呼呼的小手去探林容的额头:“难受吗?”
  林容摇摇头,把阿昭拥在怀里,好半晌没有言语,又亲亲她的额头:“很好呢,别担心?”又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阿昭这几天过得好不好?谁陪你玩?有没有吃什么好吃的?”
  阿昭果然撇开谁吃药这件事来,坐在床上,掰着手指头给林容说这几天好玩的事:“兔子风筝,放得好高好高,都瞧不见了,还有燕子风筝、小蝴蝶风筝。小舅舅还带着我骑马呢,好快好快的,风吹着好舒服的……”
  她一时高兴,说漏了嘴,捂着嘴巴立刻否认,心虚地望着林容:“说错了,是小舅舅一个人骑马,我在旁边看着他的……”
  林容笑着喔了一声,接过侍女手中的巾帕,替她擦脸擦手,问她:“饿了没有?”
  领她来的奶嬷嬷回话道:“禀夫人,公主今儿一早起来便吃了一碗燕窝粥,三个豆腐皮包子,午间用了十来个龙井虾仁,一碗火腿肘子,又趁着人不注意,手掌心大的藕粉桂糖糕,直吃了七八块。今儿是再不能吃的了,再吃,只怕就要积食了。”
  被人揭了短,阿昭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林容去摸她的肚子,果然还是圆鼓鼓的,吩咐道:“取消食的药丸来。”
  那药丸是山楂做的,阿昭就当吃糖一样,倒是乖乖听话,吃了三粒。
  又替她洗漱过,母女二人便掩帘躺在床上,林容凭着记忆,一面轻轻摇扇,一面低声讲着童话故事:“从前森林里有一只七色鹿,她是这片土地的守护神,有一天……”
  阿昭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林容每说一段,她便问个不停:“那里的森林,洛阳的么?七色鹿,身上是七种颜色么?鼻子和耳朵的颜色一样么?”
  林容细细替她说着,不一会儿,那小丫头便困意来袭,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容本以为她睡着了,谁知刚放下扇子,便见她翻身过来,抱着林容的胳膊,忽地小声叹了口气:“娘亲,我好怕见不到你了呀。”
  林容默了默,不答反问她:“医馆哪儿的小院子,阿昭喜欢吗?”
  阿昭点点头,道:“喜欢,好多花,还有果子,是不是立马就能吃树上的石榴了?”
  林容道:“如果娘亲说,娘亲也很喜欢那里,不想跟阿昭去洛阳,想一辈子待在那里,阿昭能理解娘亲么?”
  阿昭本能地摇摇头,理解?什么是理解?她想了想,又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你说过的,每个人想做的事都不一样,想去的地方也自然不一样,因此不能时时在一处。”林容从前给她说的这些话,她并不能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囫囵大概地记下来。
  阿昭说完,默了一会儿,窝在林容怀里,闷闷道:“那好吧,我原谅你了,但是你要多来看我,好不好?”
  林容没说话,做不到的事情便不要轻易答应,她轻轻替阿昭揉着肚子,好一会儿便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日早上,林容母女两是被陆慎在外间议事的声音吵醒的。林容已醒了多时,只胳膊叫阿昭抱着,不好起身,索性拿了本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不一会儿阿昭也醒过来,闭着眼睛嘟囔:“娘亲,快叫他们小声点……”
  林容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替她穿衣洗漱,用了膳之后,领着她在窗前的小案上描红写字。等到中午,外头议事的声音,这才停歇。
  林容命人唤了沉砚进来,问:“船行到哪里了?何时到钱塘?”
  沉砚得了陆慎吩咐,自然老老实实回答:“这几日,陛下密召臣工,商议政事,船行得慢些,到江州还需五日,到钱塘还需三日。”
  林容默默瞧着他,半晌:“但愿你不要胡乱揣度旁人的意思,动什么手脚才好。”
  这便是指的是在雍州时的事,沉砚立刻跪下:“臣惶恐。”
  如此过了三日,果如沉砚所言,虽船行得极慢,却是往江州方向而去,离江州越近,那江岸边的景致便越发熟悉起来。
  林容带着阿昭在里间静静的看书,或者描红练字,那夜之后,陆慎便再也没有来见过她,只依旧在外间书房议政。
  不过几日,纵使是林容,也对那些朝中大臣的名字,听了个耳熟,谁人忠心,谁人颟顸,谁人有才干,谁人有武功。勋贵之中谁沉稳可用,谁近来嚣张乖戾。
  这日,才过了晌午,便渐渐到了钱塘境内,林容抱着阿昭在窗前坐了一会儿,便见江面上暗沉沉的,不一会儿便飘起细雨来,不过一会儿,便起了倾盆大雨。
  林容忙关了窗,想着替阿昭换身衣裳,刚从竹屉里把衣裳寻出来,那船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陡然倾斜起来,母女二人一时均是摔在地上。
  阿昭吓得直叫林容:“娘亲,娘亲。”
  林容腿上不知被什么砸到,顾不得疼,忙抱着阿昭,扶着窗户站起来,见船舱里的桌椅瓷器均是摔了一地。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闻听窗外宫娥侍女一阵仓惶的尖叫声。
  林容尚不知出了什么事,便见陆慎一脸肃色的掀帘进来,见母女二人无恙,稍稍松了口气,道:“这船上只有一百多护卫,皆是北地儿郎,不善水战,抵挡不了多久,我命沉砚先送你们走,这里不能久留。”
 
 
第110章 
  林容抱着阿昭扶着船壁,尚有些站不太稳,问:“外头出了什么事什么叫抵抗不了太久?”
  阿昭被吓住了见陆慎来倒是止住哭声,伸手冲着陆慎:“阿爹,阿爹!”
  陆慎一手按剑,一手扶在林容腰间叫她站得稳些语气却又缓和些:“是河间王的几个遗臣遗老,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经营天下二十年当初洛阳城破时,殉主的臣子郎将不下百人。洛阳尚且如此,何况闽浙江南之地,年年减赋,恩养士族。天下初定缺官甚多,除武将外江南官吏,留任者也有十之三四。这之中,不知多少人心怀河间王在时,年年减赋的好日子。”
  林容讶然:“你明明知道此番南下,为何不多派士卒严加防范,护卫左右?”
  陆慎不答:“江州水师就远远跟在后边,一刻钟的时辰便到……”
  一句话未说完,似有无数支利箭从两岸飞速而来,发出裂空的声响,林容尚未发觉,忽见陆慎止住不说话,问:“一刻钟?当真一刻钟,做什么要跟得这么远……”
  只说得出几个字便被陆慎揽腰卧倒在地上,利箭或穿窗而过,或定在船舱上,屋内帘帷皆被划破,花瓶宝樽碎了一地。
  林容手肘磕在地上,顾不得疼,忙捂着阿昭的眼睛,安抚她:“别怕,没事的。”
  阿昭点点头,有些呆住,也顾不得去唤阿爹,只埋在林容怀里。
  不一会儿,那飞箭便止住,外面那杀喊声渐渐止住,陆慎扶了林容起来,一句话没有,便要出门去。林容忙拉住他:“外面都是些什么人?”
  陆慎道:“一些想叫江南永不供赋的人。”这样的人又何其多呢?
  坐天下不比打天下,打天下时屠城坑降卒,世人奉为霸道。坐天下时,便要行王道,施仁政,杀人也得有由头,刺王杀驾这样的由头,最是便宜不过的,牵连起来,江南文武、世家豪族岂不是由得他整治了。
  这话的语气倒像是早就知道,不止知道,反而设局,请君入瓮的意味儿,林容听出几分言外之意来,叫他吓得连连后退,抱着阿昭跌坐在床上:“你……你既然早就知道,做什么还要把阿昭接来?”倘若有什么万一呢?一时又想到,恐怕在陆慎心里,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陆慎并不答林容的话,随即便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沉砚立在门口回禀:“主子,冯世卿的水师到了。”转身往外而去。
  林容抱着阿昭坐在那里,见外面雨已经小了许多,天色也明了三分,从船外望去,远远见一艘飞舸驶来,上面黑底红字,一个大大的雍字,这时天子亲军才有的旗帜,这场小小的骚乱,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经停歇下来。
  阿昭已不大害怕,从林容怀里探出头来,反十足的好奇,望着江岸一大片粉粉红红的花簇,问:“娘亲,那是什么花,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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