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王妃咸鱼了——by希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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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渗出一些湿意,朱谦猛地仰头,将之逼退回去。
沈妆儿眼睛刺痛一般,泪意从心口渗出缓缓溢了出来,渐渐盈满眼眶,视线变得模糊,面前的男人也变得模糊,仿佛回到前世暗无天日的夜,沈妆儿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将娇靥塞入掌心。
“还有呢?你还做了什么?”
“信是温宁寄来的,我不曾怀疑真假,倒在雪地里,大病了一场,熬过后,我便一心要杀回京城,替你们母子报仇....”
“我一路杀到京城脚下,方知你还活着,且被朱献接去了他的府邸....”朱谦说到此处,脸上露出几分艰涩。
沈妆儿敏锐察觉不对劲,“还有呢.....”
梦里的情景模模糊糊,朱谦回想起来十分痛苦,他闭上眼,摇着头道,
“关于你与朱献一些不好的传言.....”
沈妆儿眼眸猛然睁大,如同当头一棒,怔愣住,渐而脸色泛青。
她恍惚想起前世入主中宫后,那些官宦夫人入宫朝拜,言语间对她指指点点,留荷也抹着泪与她嘀咕过几句,她当时不甚在意,如今回想起来,难不成,有人散播她与朱献的谣言,好叫朱谦以为她芳心另许,与朱献有苟且?
朱谦听到那些传言,却还坚持将她迎入皇宫为后,信守对她的承诺,只是心中存恨,是以那一年极少来坤宁宫探望她。
这么一来,很多事便能说得通。
明明给她所有尊荣,却不关心她。
是谁在害她?
前世,自从流产后,她身心大为受挫,久久等不回朱谦,备受折磨,人已是强弩之末,自然也无心察觉京城的流言。
那时的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动乱不堪,朱珂不惜手段阖城搜查,意图抓到她来威胁朱谦,朱献将她安置在一个别苑,中途辗转多地,死里逃生,她凭着一抹信念撑到朱谦来救她。
朱谦破城后,来十王府接她,她倒在他怀里,病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封后那一日,她方强打起精神入宫,再往后她病得厉害,日日守着坤宁宫空荡的大殿,行尸走肉地熬着。
早该想到的,她当时为朱献所救,在世人眼中定是难以掰扯清楚,
时也,命也。
“我与他是清清白白的....”
“我知道...”
朱谦双手往前缓缓挪动,试图去拉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沈妆儿颤了下,双手往下一滑,垂在了桌案下。
“对不起,其他的我记不起来,我恨我自己,没能照顾好你,误信了他人的传言,我总是,不能好好的信任你,是我的错,是我活该.....”
朱谦双目发红,绷紧的眼角痛苦地抽搐着,
沈妆儿心中反而释然了些,比起他误会她,她更不能接受他抛弃了她。
“你梦到过王笙吗?”
朱谦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变得阴鸷,摇头,“我没有...我梦里没有一点她的影子...”
沈妆儿神色冰凌凌的,
“你娶她入宫,封为贵妃,你知道吗?”
朱谦眼神生了刺一般,木在那里,他不相信,他没有任何娶王笙的理由,他很清楚的知道,从小到大,他从未对她动过心。
他不信他会娶旁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不过已不重要了,无论真相如何,都不能更改他伤害妆儿的事实。
沈妆儿倒是不在意地冷笑了下,“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该是王笙的计谋,她兄长是内阁首辅,朱珂为免腹背受敌,一直笼络王钦,王笙在京城行走定是十分方便,她既是属意于你,伙同朱珂,算计你我,也在情理当中....”
“我是什么时候娶的王笙?”
“我死的那天晚上....”
朱谦神色艰涩,不可置信,“我明明在坤宁宫,我抱着你,你死在我怀里....”
沈妆儿皱了皱眉,怀疑朱谦的梦有偏差,
“没有,我听到烟花礼炮,留荷亲口告诉我,是你娶了她,你哪有功夫来坤宁宫,那一年,你鲜少来探望我....”委屈忍不住翻涌而来,沈妆儿平复的心情又渐渐起了波澜,她飞快地拭去泪,摇着头,颤声道,
“你没有来....”
话落,仿佛想起,临终时有一只手拽住了她,难道真的是他?
沈妆儿一直以来的笃定,渐渐出现动摇。
朱谦坚持摇头。
梦里他一身白衣奔入沈妆儿的寝殿,倘若他真迎王笙入宫,怎么可能穿白服呢?
朱谦怀疑,那是王笙想要害死沈妆儿的局,
“我没有娶她,”梦中,他心里没有半点新妇的影子。
他做了那么多回梦,没有一回梦到过王笙。
“我怀疑,你听到的礼炮并非是纳妃的礼炮,留荷得到的消息,也不一定是真实的消息...”
他眼神发木,笃定道,“我虽辜负了你,心里却没有旁人...更不可能娶旁人....”
雪花越大,粘在琉璃窗,渐渐化成水,形成一条条水线,模糊了窗牖,将外面喧嚣隔绝开。
她弥留之际,坤宁宫人人自危,着实可能被人渗透。
王笙既然处心积虑想要嫁给朱谦,逼死她也是意料当中,这一世,王笙不也数次试图逼死她吗?
沈妆儿露出几分凄楚,沉默片刻,又不确定地问,
“你真的来了吗?”
她嗓音轻柔软糯,一点点渗入他心田。
她想给那一世的自己,求一丝解脱。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空气在狭小的空间流动,朱谦的心口隐隐发烫,迟疑着,涩声道,
“我来了....”眼睁睁看着她死,无能为力,跟天塌了似的....
朱谦还有一桩事没告诉沈妆儿,梦里的朱献的的确确喜欢她,还拿出诸多底牌与他交换,逼他放手,他没答应,恨得吐血,他没能成功地将她接回雍州,她恨他怨他,再与朱献日久生情,仿佛顺理成章。
他的性子那么高傲,跟头孤狼似的,不肯撒手,与其说他是恨,不如说他是嫉妒与自责,他没有底气去质问沈妆儿,最后活活将她逼死。
战乱也罢,王笙设局也罢,造成前世沈妆儿悲惨结局的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来时,信心满满,以为能哄得她开心,为她放一场烟花秀。
如今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他没有资格求她原谅,求她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酸楚涌上眼眶,朱谦瞳仁布满血丝,满目猩红漫盖,他看不清她,四面仿佛矗着密不透风的墙,他如一头被耗干了精气的困兽,毫无出路。
沈妆儿心绪如潮起潮落,经过一番起起伏伏,渐渐平复下来。
和离后,他一再帮衬沈家,将沈家看得比太子之位还重要,怕是对她动了真心,想要她回到他的身边。
她来,是想与他开诚布公,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们之间已不可能。
不成想,今日没有白来,至少前世所有困扰她的心结都解开了。
他没有抛弃她与孩子,他没有爱上别人.....
跟过去和解,跟上一辈子和解。
既然前世存在诸多误会,那么,还怪他吗?
不怪,也不怨恨,人无论落到何种境地,归根结底,都在自身。
她原本可以好好过一生,她何苦将一切喜怒哀乐寄托在男人身上,她何苦觉得她的欢喜尊荣合该他来给?
幸福与否,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妆儿心口如同开了一扇天窗,大片大片明亮的光洒落下来,将她所有的不自信,阴霾,困惑都给通通驱散。
她整个人仿佛被一抹明亮的光彩蕴养着,变得生动鲜活。
她平视他,带着温和的笑,
“你一直心存愧疚,觉得对不住我,可这回你挽救了沈家满门,已算偿还了,从此,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想过,如果一切从头开始,回到陛下赐婚那一日,我还愿意嫁给你吗?”
“我不愿意,我不想过牢笼般的生活,无论你爱我与否,你的世界我不想再踏入。”
“我打算年初去宜州,过自由富足的日子,或许会遇见一个性情相投的人,常伴此生,又或许收养几个孤儿,采菊东篱下...”
“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一个错误,到此结束好吗?”
.........
脚跟前的炭盆燃成灰烬,茶水早已凉透,人不知走了多久,空气里还弥漫着那抹熟悉的梨花香。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窗外一束又一束烟花璀璨升空,有奔马,有凤凰,有五彩花瓣,亦有龙凤呈祥,各式各样,美轮美奂,却幻化不出她的模样。
是该放手了。
如果放手能让她幸福,那么,他必须放下执念。
前世她死在他手里,这一世,成全是对她最好的救赎。
他在迎庆楼枯坐许久,一个人默默看着所有烟花绽放完毕,独自骑着马,如一匹孤狼回到属于他的营地。
这一夜,阖城欢庆,百姓家里吃着团圆的饺子糯米团子,皇帝去了后宫与妃子同庆,朱谦一人坐在灯火通明的奉天殿批阅奏折。
他麻木地如同机械似的,将年前所有堆积的朝务处置完毕,后又前往官署区各个衙门,与当值的各部堂官,商议来年新政,原本懒懒散散喝着小酒的官员,苦不堪言,朱谦见这些官员们兴致不高,转而冒雪前往军营,探望留守的驻军,与将士们篝火煮肉,把酒言欢。
这期间,朱谦命暗卫前往琅琊王家家庙秘密处死王笙,结果收到飞鸽传书,王笙已悄然逃脱,下令锦衣卫四海追捕,终于在大年初八这一日,成功将王笙逮着,暗卫问他如何处置,朱谦掀起无澜的眸,望着窗外艳阳高照,嗓音冷丝丝的,
“扔去军营,等死了,丢去乱坟岗...”
午后的阳,带着几分初春的羞涩,羞答答地落在窗棂,透过琉璃窗洒落五彩斑驳。
三角景泰蓝掐丝铜炉熏着沉香,香烟袅袅,朱谦重新将各部考核文书账册资料翻了一遍,寻出一些错漏,圈出来,吩咐内侍将之发去内阁重拟,曲毅灰头土脸地从外间迈了进来,杵在朱谦跟前,挤出一道哽咽,
“殿下,平章郡主已出发前往宜州....”
朱谦笔尖一顿,无神盯着笔洗,半晌从肺腑挤出一丝,“好...”
埋头继续翻阅折子。
曲毅见他无动于衷,不敢相信地觑了他一眼,朱谦神色似乎极为专注,目不转睛盯着那一页折子,曲毅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心里憋屈得慌。
把心一横,一口气说完,
“刘瑾亲自将她送到城外十里,派了两名武艺高强的内侍保护郡主。”
这一回,他沉默的时间更久。
好半晌,从唇角挤出一丝笑,将笔搁在笔洗上,缓缓颔首,
“很好.....”
朱谦明明是笑着,眼底的苦涩要漫不漫,曲毅瞧在眼里,摸了一把发酸的鼻,几乎哭出来,
“殿下,郡主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每一个字跟刀插在他心底最深处。
朱谦眉心猛然发颤,一阵眩晕袭来,仿佛有一张笑靥轻轻朝他贴来,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跌坐在他怀里,嬉笑,撒娇,最后又浅浅啄了下他的心,如光影一晃,一闪而逝。
他用尽一生的涵养逼着自己镇定地坐在御案后,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清明,
“是,她不会再回来了.....”
是夜,礼部尚书顾尽忠在家宴上讨了个好彩头,顿觉预兆不错,于是笑眯眯揣着一兜画像进入奉天殿。
这一回,朱谦郑重地接了过来,当夜坐在御书房,一幅一幅认真观赏。
有人妩媚似春柳,有人清丽似夏荷,有人一双含情目如秋日浮波,有人一身冰姿玉魄似冬雪腊梅。
却没有一个是她的模样.....
*
春寒料峭,刚立春,枝头还没来得及抽出嫩绿,又一场倒春寒袭来。
沈妆儿裹着厚厚的披袄立在船尾,春雪在寒风里肆意,绵绵洒落在水面,她扶杆而立,张望两侧枯山河道,倾听船只破浪之声,一颗心咚咚仿佛要破膛而出,她太快乐了。
仿佛是出笼的金丝雀,乍然跃入广阔的天地间,只觉一切都稀奇美妙,此次出行,她也不知何时能归京,留荷老母年迈,沈妆儿将她留在府邸,听雨是沈妆儿从街上救回来的孤儿,沈妆儿在哪,哪儿就是她的家,隽娘心眼大,有心跟沈妆儿闯一把,便捎上她,老太太觉得听雨和隽娘不够细心,最后征求了容容家里同意,让容容管着沈妆儿吃食,再加上两名内侍,一行六人,轻车简行。
两名内侍,一个唤小五,一个唤小六,小五稳重内敛,小六开朗精明,一个管内,一个管外,皆是独当一面的好手,再加之二人武艺高强,沿途的安危便妥妥的,刘瑾临行将二人脱了罪奴之身,一应户籍文书皆交在沈妆儿手里,以后沈妆儿就是二人的主子。
从京城前往宜州原有陆路可行,沈妆儿担心车马颠簸,选了水道绕行,行马至通州,顺大运河南下扬州,再从扬州逆流而上前往夏口,逆汉水往上便可抵达襄阳,南阳及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