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力名为世界文学——by谢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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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高处的天空,结界外的天。
等待接下来的一刻。
*
芦屋道满在哪儿?
如他名字所示。
他在芦屋。
那座复刻的天下第一的芦屋。
芦屋道满已经感觉到了他留在平安京中心的幻象已经消失。
他有点苦恼又有点欢喜。
最后还是苦恼多一点。
他将喉头涌出的鲜血咽回去,被禁锢的四肢无力打理自己散乱的衣裳和狼狈的情形。
他很苦恼这一点。他被小殿下看过许多狼狈的时候,但他总想在小殿下面前是最好的形像。
他咬咬牙,指尖弹出一根细细的线。过了好一会儿,这根被寄予厚望的线摇摇晃晃但是总算动起来了,替他顺了顺头发,理了理衣服。
他不能动用灵力,这根细线让他五脏六腑开始绞痛。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继续忍着剧痛,掐痛法印。
身躯四肢立时出现无数细小的伤痕,又迅速被灵力愈合。
他想,他可聪明了。
他就知道小殿下会来芦屋找他。
所以,他早早在这里布下了另一个幻阵。
幻阵启动,道满长松了口气。
形象保住了。
所以他刚刚用那细线干什么?白痛了。
道满却觉得没有白痛,即使是隔了幻阵,他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样子见小殿下的嘛。
*
芦屋。
柴门,芦苇垛,连那口水井都一如既往。
芦屋道满靠坐在芦苇垛上,笑嘻嘻朝小雪招手,“哎呀,小殿下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小雪冷笑。
道满装作没有看见,他得意洋洋说,“你看这个芦苇垛,我亲自收集的芦苇,亲自晒的,亲自扎成了垛哦!”他认真推销道,“又软,又很香,小殿下要不要来试一试?”
小雪什么都没说,一根金线甩了过去。
道满灵活地仰倒在芦苇垛避开了。
“诶诶小殿下,一言不合就动手啊?容我申辩一下呗!”
小雪面无表情步下天罗地网。
这次这个道满却没有消失。
小雪仍是笃定,“幻象?”
道满一怔。
“院子里烤鱼的火堆呢?”
糟了。
院子里的幻象布置在那天带殿下回来烤鱼前。
他稳定的笑,“当然是收拾了啊。”
小雪垂眸看指尖牵住的金线,“骗人。”
道满就无言了。
他把他和小殿下经历了一切都珍藏得好极了,他怎么会不珍惜和殿下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烤鱼。故而,那不止是一个火堆,而是记忆的载托。
小雪又冷笑一声。
道满低头看松松拉住他手腕的那根金线,一滴血正沿着线往下滑。
道满想,小殿下真聪明。
他一遇见小殿下就成了笨蛋。
幻阵支离破碎。
芦屋道满的本体就靠坐在芦苇垛上,他一身黑衣,俊眉修容,浓黑的眉死死锁住,原本沉沉的双眸全是慌张和懊恼。
来自平安京地下的灵脉的灵力不断输送进道满的体内,暴涨的灵力在他体内像洪水一样肆虐。这样的痛苦非人所能承受,于是便有无数足有手腕粗的锁链来自四面八方,牢牢的固定住他的四肢。松散开的衣领,那结实有力的胸膛上无数细小的伤痕出现又迅速的愈合。
小雪蹙紧了眉,低头研究这些锁链,粗重的寒铁锁链冰冷宛如坚冰,在她的目光下轻轻晃动,锁链相撞,并不清脆的闷鸣振响。
它们禁锢住道满的四肢身躯,最重要的一根穿过了道满的心脏。
道满道:“小殿下,看着吓人,其实没啥事。”
他终于又勉力支起了笑容。
两眼弯弯:“不然,小殿下过来看看嘛。一点都不痛。”
小雪知道他又在哄人,但她依言慢慢走近。
她试图给他套泡泡。
泡泡套上了也没用。
道满说:“殿下,放心我虽为它所制,但是我现在已能反过来操纵它。”
“谁给你的锁链?”
“是谁都不重要了。”道满满不在乎似的,“我马上就能弄死他了。小殿下没必要听他的名字脏了耳朵。”
天空之外,夕阳仍旧念念不舍,但是夜晚的脚步已经不能停息。
一个强大的存在终于察觉到了平安京的异变。
无尽威压让空中飘扬的光屑为之一荡。地面上的雾状血芒也顿时一暗。
小雪仰头看天,却感受到一股贪婪的注视。
这个视线是?
道满表情微变,食指指挥着那根潜伏的细线洒下家中常备的迷药。
“小殿下。”
道满抱歉一笑。
小雪眼皮倏地一重,“你、你……”
她身体一软,一根锁链小心翼翼地接住她,放在松软的芦苇垛上。
抓住时机暗算得手后的道满却没有喜悦,他疯狂记仇,“安倍晴明个混蛋,他对殿下动不了手,害怕殿下记仇,难道我不是吗?!!混蛋混蛋!”
他一猜就是安倍童子切这个狐狸精指路叫殿下过来的。
混蛋!甩得一手好锅!
但他不想殿下再参与接下来的事。
道满咬牙切齿一下又愁眉苦脸地替小雪忧虑,“小殿下还是这么容易被人骗,这可怎么是好?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信我啊……”他嘴角却上翘。靠着芦苇垛,甜滋滋地看小雪秀美的侧脸和长睫毛。
天空传来一声轰鸣。
夜色即将覆城而来。
道满停止碎碎念,微微眯眼看天。
这场大戏马上就能落下帷幕了。
小殿下,小雪,暂歇一会儿吧。
他的眼眸中辉熠一圈金色光晕,像灼烧的光焰。
他从【蚀】穿越而来,这位神看他宛如一个再看一个垃圾,趾高气扬的在他心脏留下锁链,令他寻到天运之子而锁之。
谁是世界的宠儿,气运与规则钟爱的存在。
他恰好知道那么一位。
道满苍白的唇边勾出一丝笑纹。
来,就让天瞧瞧这锁链能锁住谁。
*
道满和晴明没有选择在夜晚动手,虽然夜晚他们的胜算更大,但是他们的对手也会更加警惕。
他们的敌人是最初的神。
这位神祗贪婪自私却又怯懦胆小。
他掠夺妻子的规则,又抛弃黄泉的妻子,却又畏惧妻子,多年来隐匿在淡水的多贺。
所以,只有一击之力。
白昼与黑夜的交界,最好。
先屏蔽天机,再拦住一瞬拖延至黑夜,最后再最后一击。
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
难得是如何屏蔽天机。
于是道满找了鬼族,接住鬼族的遮蔽行事。高傲的神明不屑看这些神弃之族一眼。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贵族乃至天皇的血是第二步。
晴明四处周游转移注意力是第三步。
星轨和月亮的神使负责第四步。
于是,直到这黄昏的末尾,神灵才迟来了。
但他仍然是高傲的。
于是他呆在云端,矜贵而冷漠地注视这场闹剧。
神感受了这里残存的规则之气,只有一丝但可以想象那全部的浓重。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贪婪。
有了规则——还未定型无所不能的规则,还要畏惧黄泉之下的疯子吗?还用担心诸神黄昏的命运吗?还用在乎这狭窄岛屿的神位吗?
祂大可以以之创世。为万神之神。
而晴明光明正大地站在平安京的最高处。
他仍旧手拿折扇。面容平静,无波无澜。
他等傲慢的神走进陷阱。
在夕光将抹的尽头,带着一丝血气的无数锁链疯狂暴涨,冲天而起。地面,铺满整个平安京的暗红符文骤然堂皇。
这些锁链汲取了整个地底的庞大灵脉,足够锁住一位神。
神猛然一惊。
他暴跳如雷。
他大概没有想到他交给芦屋道满的锁链会用在他的身上。
但是晴明不会允许他逃走。
大阴阳师动了,他腾空而起。
他的术法简单而有力,一束清冷纯正的光从他长指交叠的法印中急速而去。这道光无比璀璨而闪耀,如日月交辉,又如流星追月。令人惊艳又令人胆寒。
最后的夕光没隐,黑暗笼罩。这道光却似乎照亮了一道命运的星轨。
他慢条斯理似地又补了个桔梗印。
简单的线条,五角星。
由繁到简,阴阳师已经不用太复杂华丽的东西,规则本来就很简单。
【你、你居然成功了!】
晴明擦掉嘴角反噬的一口血,没有太喜悦,“是啊。”
最后一道锁链穿过神的心脏。
晴明下意识低头去看那道锁链的来处。他知道殿下会在那里。
芦屋道满强行以人之身操控锁链,他控制不住的吐血,一口一口鲜血。连接心脏的锁链逐渐渗出血一样的红色。
道满却笑起来。
“想不到吧想不到吧~”他得意的哼笑。
边吐血边笑眯眯:“你大概不知道,我啊,平生最擅长的就是背刺了。”
*
小雪在做梦。
梦里再次浮现她曾看见的一幕,群星陨落,孤月哀鸣。
之后呢?
星河破碎之后……
是——
一个神,白衣银发的神绝望的落泪。那是荒。
另一个神手握一团光团【规则】,趾高气扬,张狂自傲的大笑。
再之后——
天空出现一条裂缝。
很细小的裂缝。
后来很快无数条裂缝。
天空破了。
天空怎么会破呢?但它的确破了。
从天空之外,或者说世界之外涌入无尽的黑暗。
然后世界开始崩塌。
在世界崩毁前,这世上所存在的一切,不管是神,还是人,还是其他生命早都已经全部死去。
这一幕似乎很漫长,但其实很快。
小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无比虚弱但是仍然温柔和蔼。
【崽崽,麻麻在。】
【崽崽,你想再来一次吗?】
*
战斗结束得比许多人想象的要快。
其实也不奇怪,世上最顶端的两个人和一位了不得的贵子长达多年的谋算。成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最初的神岂是那么容易杀掉的。
道满衣裳已经破烂而零碎地挂在手上,他浑身都是血,眼睛仍旧灼亮。
晴明也很不好。
他暗暗掠夺了神的权柄,可他的肉-体仍旧脆弱。
神在嘲讽的笑。
【吾与吾之妻分离之际,黄泉便不再是吾可踏足之地。换言之,吾可永世不入黄泉。】
伊邪那歧算计了妻子,叫妻子不得不下入黄泉,又用道反石挡住了她的归路。同时也挡住了他入黄泉的路。
晴明站直身体,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摆,清风肃肃,朗月照青池。
仍然带了点笑,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他为数不多的狼狈不堪,一是母亲被逼离开时,二是父亲固执死守神社求神原谅时,三是……他知道殿下来自遥不可及的未来时。
他想现在还远不到他能露出狼狈时。
于是他还是在微笑。
“您说的对。”
他语气和缓,“所以,我们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您。”
“平安京灵脉已毁,未来此地将寸土不生,荒败为废土之地。但是它好歹是神明后裔所建城池,说起来,还得叫您一声祖宗?”他微笑着,“不如您为您的后裔做点什么吧。”
【你们居然胆敢……!!】神反应过来。
他却已被无数锁链拖拽着往下拉扯。
道满站了起来,抬手用力向下一压,无数锁链相撞发出闷沉的响声,加速往下拖拽。
神从天上扯到了地面。
“灵脉的缺,就叫您来补上呗。”道满冷笑一声,“多好啊,便宜你的命了。”
【你们疯了!!!】
两个胆大妄为的人没有再理他。
神终于被重重锁链拉入了泥垢。
一个巨大的坑,道满蹲在坑边,这个姿势对他有点费力,因为锁链也还仍旧缠在他身上。
他笑眯眯给伊邪那歧撒点土。
【芦屋道满你疯了!!】
他往伊邪那歧身上砸了一块巨石。
【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吗?这个锁链你也永远摆脱不了。】
芦屋道满笑了笑。
“那是你蠢啊。”
安倍晴明从远处过来,也替伊邪那歧撒了捧土。
道满蹲在坑边,随手抹掉嘴边的血,“安倍童子切。”
晴明也比道满好不到哪去,懒得反驳道满幼稚的起名,扔给道满一块帕子,叫他好歹讲究点。
道满翻了个白眼。
道满说,“安倍童子切。”他擦擦嘴,“你可以得意了。”
晴明说,“我得意什么?”顿了顿,“你别乱搞事啊。”
不然,他可没办法和殿下交代。
道满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抬手找来个大石头砸向伊邪那歧,“晴明你知道这个狗东西是在我心脏种的锁链吗?死,我是不怕的。但是我想可以多一点人和我陪葬。因为我死也得轰轰烈烈的。”
晴明没说话。
他很早前就看出来了。
道满在那深渊摇摇欲坠。
忽然某一天,大概是月下宴会之后,或者说祗园节他见到殿下的那刻起,道满在深渊边站住了脚。他不再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