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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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昭。
他想到这个名字,思绪又恍惚回到了三年前。
那天是个阳光很好的中午,江行突然跟他说,他发现宋临的定位在衍城。
从六三零行动结束到那一天,两年的时间里,宋临的追踪器一直再无信息,人也早已被通报牺牲。当天晚上,他看着江行电脑上红点的范围越缩越小,最终锁定在城中心的一栋建筑内,距离市局只有三公里。
「Soco?」周觐川诧异。
彼时李轻事件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这几个字母频频出现在他的眼前。当天晚上周觐川找到周勤,两人跟着他才得以走进这间神秘的夜店。
对于宋临的生死,他跟江行两个人一直都持悲观态度。他们比谁都期待奇迹,他们也比谁都知道这奇迹的几率微乎其微。如今宋临身上消失两年的定位突然重新出现,相比再次怀有一丝希望,周觐川更多的心情是忐忑、紧张,以及害怕。
他希望宋临还活着,也更害怕宋临还活着。
他不敢想象,宋临的身份暴露后,在这两年生死未卜音讯全无的时间里经受的会是什么。生不如死远比死亡更加残忍。
去时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
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拿着这个追踪器的到底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此番动作意欲何为。他们能做的,只有一试。
那个不停闪着的红点在他们刚坐下来的时候倏然消失。周勤正熟门熟路地跟服务员点着酒,他跟江行相视一眼,严昭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周公子,又带朋友来了?」
寒暄几句后他转向周觐川,语调熟稔,带着笑意:「周队长,好久不见。」
当时周觐川对他印象还不深,只是看着有点脸熟,正从记忆里检索着,他又主动自我介绍:「两年前,永清路的案子,还死了人。傅警官处理的。」
周觐川这才把眼前这张脸对上了号。
那个晚上再无别的收获。回去的路上,江行低声道:「我感觉这个地方有问题。」
沉默半晌,他又补充:「直觉。」
周觐川开着车,没回话,脑海里却跟了一句:我感觉这个人有问题。也是直觉。
这一行做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跟习惯。他们不会用直觉说服别人,但会用直觉来引导自己。
他们俩的直觉当天就得到了验证。江行在网上查到,这间夜店跟封氏地产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那个姓严的男人,也属于封氏地产。
两年前,宋临最后一条情报上,写的是,「封氏地产」。
……
从回忆里回过神,周觐川手里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他低头在花盆里摁灭了手里的烟,余光里突然扫见有个黑影猛地朝他挥了过来。他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本能闪身躲过同时迅速攥住对方手腕往后一折——
“咔!”
时间刹那静止了。
第47章 肆拾柒
从浴室里出来, 时栎见人还在阳台上站着,抽着烟的挺拔背影在夜色里还怪好看,一念之间, 起了歹意。
月黑风高夜,头脑发热时。时大小姐做出了她这辈子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为了隐蔽还提前在屋里甩了拖鞋, 光着脚潜伏到周队长身后, 朝他猛地挥出了拳头——
「咔!」
四目相对,空气静默。
周觐川抓着她姿势扭曲的手腕,表情震惊。
对方倒很冷静, 淡定问他:“刚才是我骨头脱臼的声音吗?”
周觐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匪夷所思过了:“你要干什么?!”
问得好。她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选择在这个时候证明自己。
时栎脸色沉着,条理清晰:“你先放开我。”
面前的人经她提醒蓦然松开手避之不及地往后退了半步。她镇定自若地抬起手臂观察了一番,原本因为白天那场摔伤而泛青的手腕经周队长这么一拧登时红肿了起来。她另一只手托着这条胳膊, 淡淡下了结论:“最近我的生活可能无法自理了。”
“…………”周觐川极力控制住了面部的抽搐,“你是过来碰瓷的吗?”
作为一名优秀的刑侦人员, 他当场抓起她的胳膊抬高就着阳台的灯光看了起来, 表情凝重得仿佛是在案发现场验尸:“……这处淤青形成起码十小时以上了,是你上午自己摔的……肿起来的地方, 是你刚才自己作的……我根本没用多大力气,一会儿你进屋冰敷就行了……”
最终他鉴定完毕, 很不绅士地把她的胳膊甩了回去。冷不防受到二次伤害的时栎下意识皱紧了眉,但又为了保存颜面生生忍下去了, 回给他一个体面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周队长显然会错了意。
他冷冷瞟她一眼, 道:“你还不信?我要真用力了,你现在早都哭出来了。”
“信。”时栎抱起手臂歪着头朝他妩媚一笑,拖长了尾音, “不过我只在床上哭。”
“…………………………”
周觐川无言以对,黑着脸扒拉开她,自己进了屋。
时栎站在阳台抽了根烟,被风吹得又有点咳嗽。她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就着水吞了几片药,正要去冰箱里拿冰袋时,厨房里的人朝她走了过来,手上拿着条白色纱布。
“手。”他坐到她身侧,沉声命令。
“这什么啊?”时栎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没看懂,但还是依言把手伸了出去。
他低着头没回答,将纱布垫到她手腕下面,缠了一圈,力道很轻。
肿起来的地方逐渐感受到凉意。时栎会意过来,应该是他在纱布里夹了碎冰块。
她安静看着面前人低下来的脸。眉骨、鼻梁、睫毛、唇角,其实每一处单独来看也很温和,可组合到一起就是一副冰冷无情的样子,即使是正在做着体贴的事。
时栎忍不住无声笑了下。
一直低着头的男人却像是头顶长眼看到她偷笑了似的,忽然开口:“你刚才是不是想跟我证明你真的练过散打?”
“…………”时栎抿了抿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行不行?
“就你这个水平,幼儿园体育老师都蒙羞。”他缠好纱布,撕开一条,抬眸瞟她一眼,“不过你今天也很充实。”
时栎翘起一侧唇角,等着他能说出来什么话。
“先是摔倒,然后袭警、碰瓷。”他系紧纱布,最后给她打了个结,“你是不是真不想回去工作了,决心要跟你经纪人决裂?”
时栎笑了声,没说话。
眼前的人松开了手。她手臂搭在自己腿上,一时没动。
他盯着她手上的纱布看了少顷,突然问了句:“刚才到底疼不疼?”
时栎看他这副认真的脸色,憋不住失笑:“你说呢?”
周觐川也是发自心底地佩服她:“就因为是自己作的孽所以面不改色的死命忍着?”
“是啊,否则怎么办。”说起来自己干的蠢事时栎也觉得好笑,“偷袭不成秒被反杀还要再尖叫着哭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啊?”
有那么极短暂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来得及察觉到,周觐川唇边隐约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服了你了。”
他站起身,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淡禁欲的神情。
窗外月色正好。
-
翌日。
这场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时栎前一晚吃了药睡得沉,中午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吃过午饭后她开车出了门。
车子在冬日清冷的日光中一路疾驰,穿过商业街、写字楼、综合体,建筑越来越低矮,视野越来越空旷。道路两旁的光秃树影照在车窗上,她戴着墨镜,侧脸在斑驳的光影中明明灭灭,始终看不到表情。
这是通往衍城陵园的路。
在遇见乔钰那晚之前,时栎从来没有过来看望自己的打算。她从前一直自诩是个对旧事物撇的很清的人,旧衣服,旧男友,旧包包,以及旧的时栎。
人嘛,最忌讳瞻前顾后。既然不想回头,就要彻底往前看。
她不想再做时栎,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想。
车子停稳,按照管理员的指示,时栎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墓碑,在倒数几排的角落里,偏僻清净。
她沿着台阶一路走上来,隔着老远就看到有座墓碑前摆着大束白色的鲜花,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座竟然是自己的。
白色,百合,很大一束,包装纸上暗压的Logo出自最近很火的一家网红花店,众多博主红人竞相实地打卡,预定不易,价格不菲。
时栎把手里的雏菊放下,弯身捻起来一支百合,缓缓拧起了眉。
看花瓣的状态,应该是三四天前送过来的。最近不是她的生日祭日,也不是清明过年,她一时没想出来,什么人会对她这么惦念。
难道是时总?葬礼没时间参加,请秘书按时订花送过来一寄哀思,听上去似乎也合情合理。
还是她那个初恋男友?不过他人现在定居国外,法国娇妻在怀,最近应该没有时间回来。
再或者从小带大她的李妈?当年她出国后她就也离开时家回乡下了,如果她还健在,那年岁绝对不低了,还能登上这座陵园实属不易。
还有…………
时栎站在墓碑前,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正对着她的黑白照片里的人噙着抹笑看着她,那笑容里其实也没什么含义,只是无端让人感觉有种高高在上的淡淡不屑感,此情此景下,很像是在嘲笑她。
那是她十六岁准备出国时照的照片,也应该是时总留有的她年龄最大的一张照片了。那时候她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下颚的棱角硬朗突出——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最爱美了,她对于自己的脸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看起来,竟然也能接受了。
时栎端起手臂,像个陌生人一样细细端详着照片里的人,又像是在跟十年前的自己隔空对视。许久,她喃喃道:“也不丑嘛,现在就流行你这种高级脸……但总是这样笑,难怪不讨人喜欢。”
“别人不喜欢你,其实我也不喜欢你。”
“我本来也没想来看你的,真不想再跟你有牵扯。”
“下次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了。”
“但是下一次,应该会给你带来好消息。”
“还有——”她停顿了许久。
“我又遇见当年救你的那个警察了。”
……
离开的时候时栎又去了一次登记处。
她戴着墨镜,嘴角的笑容温和有礼:“你好,能否麻烦帮我查一下,最近还有没有其他人来看望过137号的逝者?”
“请稍等。”
窗口里的人在电脑前操作一番后,回复道:“有。上周四,一位杨女士。”
第48章 肆拾捌
坐在陵园外面的停车场里, 时栎半开着车门抽烟,打开手机,在网页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以及死亡日期。
山上信号差,屏幕中间的圆圈转了半天, 终于加载出来。结果不多, 就那么几篇报道, 而且着笔寥寥。时栎看了两篇索然无味,手臂横在车窗上掸了下烟灰,在搜索框里删掉「时栎」, 打上了一所医院的名字。
这次加载出来的是一篇医院的官方通报。上面写道, 十月七日,本院发生一起重大医疗事故,经调查系麻醉师操作失误导致患者死亡, 现给予麻醉师杨某撤职处分,吊销执业证书处理。
杨某。
时栎垂眸盯着屏幕上这两个字, 转念打开了医院官网上的团队介绍, 沿着麻醉科室的一栏,顺利在最末找到了一位姓杨的医师。
寸照上的女子面容秀丽, 微笑和煦,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旁边小字写着个人介绍:杨莉,女, 二十七岁, 副主任医师。
时栎眼皮倏然一跳。
她扔掉烟,低头放大了屏幕上的照片,直到那人的整张脸占据屏幕, 连温柔笑意都被她拉动得有些扭曲——
她认识这个人。
-
“就是这里。”
老傅扬了下手上的纸条,往前指了指。
周觐川抬头扫了眼。店面在农民房一层,门脸儿不大,旁边是尘土飞扬的工地,门头上红色的劣质喷绘布历经风雨被冲刷得掉了颜色,上面几个金色的大字:鼎丰砂锅店。
上午,还不到午饭时间,店里没有顾客,连灯都没开几盏,前台有个男人正在低头刷手机,音量开很大,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还没营业,十一点半之后再来!”
两人相视一眼,老傅略微点了下头,朝那里面的人道:“这生意就是给你这么做的?”
那人一愣,抬起头来。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二三岁,头发理很短,几乎贴着头皮,背着光看清楚来人后表情瞬间惊喜交加。
“傅警官?”
老傅背着手打量一周:“店开得还像那么回事儿,生意怎么样?”
小伙子走出来,面对着两人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还成,刚够日常开销——你们先坐,我去倒水!”
老傅摆了下手示意他不用:“聊几句就走了,你也坐下。”
仨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老傅又问道。
“还是老样子。”小伙子肩膀习惯性地往前耸着,脸上的笑容拘谨,“就吃药养着,体力活干不了,偶尔会过来帮我看下店。”
“挺好的,好好干。”老傅点点头,看着他道,“这么大的人了,再别让你爸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