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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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我反驳不了,也没有大人可以去告状,我又是天生不会忍气吞声的性格,所以解决办法就只剩下打架这一条。他们人多,但可能我下手比较狠吧,开始时也吃过亏,不过到后来,我记得再没有人当我的面说过这种话。”
“我六岁那年阿婆也走了。阿婆的儿子联系了我爸,不知道他有没有顺便敲一笔钱,反正我爸良心发现,把我接回家了。”
“我爸还挺有钱的,二十年前就住带泳池的三层别墅了。他又结婚了,儿子比我小四岁,新的老婆很年轻,才二十出头,虽然对我很冷淡,但是也没有打骂过我,我其实挺满足的。”
“总之被我爸接回去了之后,物质上什么都有了。从前做梦都想要的单独的大房间,很多的漂亮衣服,各种各样的文具,接送我上学的司机……但是除了这些,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停顿许久,最终,垂眸掸了下烟灰,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我父亲,是个非常自私冷血,连掩饰都不会去掩饰的人。”
“不管他跟我妈之间当年有什么恩怨牵扯,他能不闻不问地把我扔下六年,其实还是并不在意我这个女儿。带回去可能只是顺手之举,毕竟多养一个我也花不了他多少钱,而我以后,或许能给他创造更多的价值。”
“坦白说,他对我没有感情我不怪他,他稀薄的父爱我也不想奢求。真正我觉得可怕的是,他不喜欢我,其实也并不喜欢他的儿子。或者换句话说,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到那个家半年的时候,出了一件事。在他儿子三岁生日派对那天,我掉进泳池里,差点淹死。”
她握着酒杯,暗红色的液体融进她的唇色里,最后在她唇边化成一个寡淡的微笑。
“我不是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周觐川眉目轻轻拧了起来。其实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她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庭养成的?一方面散漫随心,情绪控制和心理素质都很强,但另一方面又自私自利,真实的情绪不轻易示人,尽管嘴角总是带着微笑,还是给人一种强烈的事不关己的漠然感。
今天听到的事实跟他当时的判断相差无几。他猜测她物质上的成长环境应该是很富足的,可家庭情感反而可能会有所缺失——但他没想到的是会缺失到这种程度。
眼前的人继续缓缓道:“我住了两周的院,再回去的时候,就被送进寄宿制的学校了。每个月我会被接回去吃一顿晚饭,每次饭桌上的氛围都压抑得让人难以下咽,但是他喜欢。那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脸面,只要他觉得好,其他任何人的感受都不重要。”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但那些都是家丑。我差点死了有什么关系,他的家庭看起来和睦才重要——本来我也是要死在外面的,如果当初没有他大发善心接我回来的话。”
“我们就一直这样保持着父女关系。过了几年,我上中学,他又离婚了。再过几年,我离开衍城,他公司越做越大。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他的财产会平分给我和他儿子,当然这个前提是我们要在他活着的时候能对他有用,否则他把钱全部捐出去建个以他名字命名的什么奖好在死后享受别人的瞻仰我认为他会更开心。”
她心不在焉晃着手里的杯子,摇头低笑了声。
“这种人为什么偏偏是我父亲呢?我真的很不喜欢他,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跟他很像。”
周觐川无声看着眼前的人。她把桌上的烟蒂扔进酒杯里,滤嘴吸足了液体后缓缓下落,跟她脸上晦暗的神情一样,越来越沉。
“我也好讨厌我自己啊。”
-
耀江绿郡,停车场。
周觐川停好车,下来打开后座车门。里面的人睡相安稳,呼吸很沉,他晃了下她的肩,低声叫她:“到了,起来。”
她磨磨蹭蹭把脸翻到他这一边,却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周觐川思索着该怎么办,片刻后把她拉出来扣好了外套,正要抱她起来的时候,他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大概是出于本职工作多年形成的敏锐直觉,他一手扶着她的腰,半抱着她停顿片刻后,将人安放回座位上,关上了车门。
他径直朝着相隔几个车位的黑色轿车走了过去,猛地拉开车门,把车里戴着眼镜的瘦弱男人吓了一跳。
“拿过来。”
那年轻男人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啊?”
周觐川往副驾的座位上瞥了眼,面无表情命令:“相机,拿来。”
眼镜男一怔,音调倏然抬高了:“干嘛?抢劫啊?我告诉你这里都是监控!你——”
周觐川一手把着车门,抬眼看了眼最近的摄像头,突然俯身拽住领子把人从车里拖出来甩到了地上。
那男人摔在地上坐起来扶了下眼镜,像是被他骇人的阴沈气场吓到了,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从兜里掏手机,一边掏一边嚷嚷:“你你你……你干什么?!你还给我!!我报警了啊!!”
周觐川从车里拿了相机出来,靠在车门上淡声警告:“你再动一下,我就把相机给你砸了。”
地上的人终于老实了。
周觐川打开相机,里面果然有几张刚才他抱她下车的照片。他逐一删除后,又往前翻了几页,瞟他一眼:“你是记者?”
眼镜男抓着头发,满脸不情不愿的怨气:“啊。”
周觐川又看了他两眼,把相机扔回他怀里:“以后别再跟着她,听见了吗?”
对方揉着屁股撇了撇嘴,不想答话,心里又不服,最后只闷闷地哼了一声。
周觐川走过来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周身的匪气失了平日里那身警服的压制,深冷阴寒:“我问你话呢。”
那人痛得叫了一声,又不敢不赶紧回答:“听见了!”
看着那辆车彻底驶出停车场,周觐川才转身走了回去。
车里的人已经从刚刚那场睡梦中醒了,但酒精的后劲才逐渐上来,脑袋里其实是更不清醒了。她脸颊泛红,神色茫然,哑着嗓子问他:“你去哪里了?”
周觐川垂眸看着她的脸,淡淡道:“车位上有个东西,下去看了下。”
时栎怔怔点点头,看着有点傻气:“我还以为你把我一个人扔车上了。”
“不会。”他示意她下车,“能不能自己走?”
“能。”
对方答应得胸有成竹。她扶着车门,一条腿才刚踏出来,整个人就不受控制般绵软着往前倒了下去。
周觐川一脸无奈,扶她站好之后,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还没开口让她上来,背上倏然扑通一声,压得他身体猛地往前倾了一步,差点就没两个人一起栽了过去。
他手掌撑着地扶稳了身体,扭回头刚要训斥,罪魁祸首先一步搂上他的脖子甜甜夸奖道:“周队长,你真是人民群众的好警官。”
周觐川沉着脸站了起来。
背上的人继续自顾自地说:“我明天要去你们单位给你送锦旗。”
“您千万别。”
“为什么?你怕别人知道你跟我认识?”时栎豪迈地一拍他的肩,口气义薄云天,“怕什么!我们孤男寡女,你情我愿,干柴烈火,天崩地裂——”
远处夜班巡逻的保安听到动静停住脚步,拎着手电筒往他们的方向看了几眼才又离开。
“…………”周觐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小点声。”
“喔。”时栎趴回他耳边,小声出气,“同床共枕,光明正大。”
“谁跟你同床共枕了?”周觐川迈进电梯里,耳根被她的气息弄得暖烘烘的痒得难受,皱眉命令她,“按下楼层。”
“好……几楼来着?”
“二十。”
时栎抬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大圈,求助:“二十在哪里?”
“…………你是——你要干什么?!!”
周队长盯着蓦然亮起来的紧急呼叫铃,惊恐的低沉声线瞬间被电梯里赫然响起来的礼貌女声覆盖住了:“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周觐川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他背上的人依旧十分从容,要不是嘴上一本正经讲着胡话,一点都听不出来是个醉鬼:“小姐你好,我要去二十楼,找不到按钮了,请帮我找出来,谢谢。”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物业服务行业从业者,在听到她这番话后也明显地停顿了。
“…………您稍等,我找一下。”
电梯终于动了起来。
周觐川恍惚看着镜子里两个人的身影,脑袋里飞快盘算着,他们这栋楼一梯两户,另一户是对儿年过花甲的老夫妻,明天整个物业服务中心到保安部门都会传开,2001独居很久的那个男的昨天半夜带了个喝醉的女人回家——也有可能是没喝酒,是真的脑子不好,真可怜。
周队长有气无力地想,自己才更可怜。
此刻绯闻里的女主角浑然不觉他的思想活动,趴在他肩上盯着镜子里看够了,神色认真地拿手指戳着他脸颊,像是能戳出来酒窝似的:“周队长,你不要老是板着张脸……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这一路周觐川是真被她折腾得疲了,也懒得躲了,生无可恋回了句:“我不笑也好看。”
身后的人大概是真醉了,竟然没有出言揶揄他,反而伏在他颈侧咯咯地傻笑起来。两人进了屋,周觐川把人放到沙发上,她立刻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人再次安静下来,看眼神像是又快睡着了。
他坐在地毯上喘了口气,喝光了桌上的半杯水,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人。她半睁着眼睛盯着他的侧脸,见他转过头来,突然朝他无声笑了一下。
那是身体很下意识的一个反应。在酒精作用下,在昏然欲睡前,在心情怅然的时候,在大脑恍惚的一刻,看到那个人,还是本能地笑了出来。
昏暗光线中,周觐川与她安静相视许久,最终,抬手轻轻理了下她额前滑下来的头发,低沉声线不自知地和缓了许多:“回房间睡?”
时栎脑袋里一片混沌,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低声嘟囔:“还没卸妆。”
周觐川起身,去浴室里对着一堆写着外文的瓶瓶罐罐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从墙上拽下来她的毛巾出来了。
沙发上的人阖上眼睛,像是又睡过去了。
“起来。”周觐川蹲在地毯上,擦了下她的脸,“起来,奚顾。”
毛巾洗过水后有点凉,直男的手法又太粗糙,时栎皱着鼻子扭头躲他的手,迷迷糊糊道:“我不是……”
周觐川手上动作没停,只当她在说胡话:“你不是什么?”
时栎拧着身子推他的胳膊,头发散开,妆也被他擦花了:“……我不是……我不是我自己……”
周觐川强势按住她的手腕和下巴,随口回她:“那你是谁?”
时栎被他按着躲不了,睁开眼睛,人也被迫清醒了几分:“……我嘛……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你……”
周觐川听言愣了下:“在哪里?”
对方望着他笑了两声,抬手拍拍他的脸:“梦里。”
脸色突然一黑的周觐川:“…………”
他「啪」地一声把毛巾甩到她脸上,站了起来。
眼前突然一黑的时栎:“…………”
她拼尽全力翻了个身,借助地球的重力抖掉了脸上的毛巾,半阖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真的……你在我梦里也总是沉着脸,可严肃了……坏人见了你都害怕……”
周觐川觉得再继续听她胡言乱语下去自己就也离疯魔不远了。他最后把外套扔到她身上,关了灯,留她一个人在黑暗里碎碎念,自己进房间去了。
已经快四点钟了。
周觐川又迅速冲了个澡,洗发水见底了,临时拿沐浴露随便洗了把,套上一件睡觉穿的白色T恤。他对着镜子吹干头发,心里还是放不下,正想着再去客厅看看,刚一推开浴室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此刻本应该在沙发上的人正安安稳稳躺在他的床上,身上还穿着酒吧回来那身衣服。洁癖患者周先生看得颅内血压飙升,隔着两米来远都清晰闻见了她身上的酒气,以及公共场所带回来的灰尘与成千上万不知名细菌,正在他的床上上演一场活色生香的生化危机。
“你还穿着衣服上床???”
睡梦中突然被暴力拖起来的时栎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着面前一脸怒气的男人,隔了数秒,迟缓地「噢」了一声,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周觐川俯身按住她的手,满脸黑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栎懵懵地仰脸看着他,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的裤子:“?”
周觐川:“……………………”
他低下头深吸口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后颈突然一沉,有什么东西攀了上来,坠得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往下一倾。他本能先于意识一步伸手扶住了对方,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手脚并用地挂到了他身上,像只上树的小动物,双臂拥着他的脖子,脸往他的颈间蹭,软声抱怨:“周觐川……你干嘛呀……我困死了……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周觐川姿势僵硬地怔了少顷,耳后逐渐烫了起来。
人趴在他身上渐渐没了声音,但没安静上几秒钟,就又不安分起来。她埋头嗅了嗅他头发上潮湿的味道,低笑了声,凑近他耳边轻声念道:“你的味道比上一次好闻……我喜欢……很喜欢……”
周觐川喉结轻动,感觉到她身体正在往下滑,下意识收紧了双臂。无人看到的视角里,他的眼底幽然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