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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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栎抱起手臂,淡声道:“我原本要去见朋友,后来临时有事准备在前面换路回公司。”
“也就是说你出车祸的原因与秦枳这通电话没有任何关系?”
时栎慢悠悠顶回一句:“不是所有时间相近的小概率事件都是有内在关联的。”
“你要去见的这个朋友是秦枳吗?”
“不是。”
“那是谁?”
这是来之前时栎预想过的另一种场面。
这个案件早在事发不久新闻里就已经发布了调查定论,自杀未遂。秦枳有抑郁症诊断书,事发当天晚上还定时了一条告别的微博,整件事情看起来合情合理,时栎以为自己被叫过来只是走个过场,但看目前这个情形,假如周队长不是个杠精的话,那就是案情并没有公布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她就更不能卷进其中了。
“我认为这个与案情无关,周警官。”时栎拿起桌上的墨镜,声音明显比刚才肃然了些,“目前能配合的我已经全都跟您说了,如果没有其他案情相关问题的话,我要走了。”
“最后一个问题——”
周觐川往后靠,修长的肩臂舒展,像是一种准备收尾谈话的姿态,“你就不好奇秦枳现在的状况吗?”
时栎抬眼,脸上分明写着是「关我×事」,但嘴上还是出于人道顺着他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看来至少刚才那句不熟是真的。
周觐川难以察觉地挑了下眉,话锋一转:“你自己交通事故的鉴定报告看过了吗?”
时栎揣着双臂没说话,表情已经全然淡了下去。
“事故原因是刹车老化。”
“所以?”
“你最近有没有跟谁发生过冲突?”
时栎凝起脸色:“什么意思?”
周觐川盖上了手里的钢笔,咔的一声,仿佛最终的宣告:
“秦枳的案件不排除谋杀的可能。你的交通事故也一样。”
第6章 陆
刑侦大楼盖在衍城的老市中心,周围都是至少三十年的老民房了,把十年前翻新的刑侦大楼都显得出类拔萃亭亭玉立的。
可能是政府的悉心调控导致老城区房价窜天般水涨船高的原因,这一块儿的地皮一直没人有底气敢动,整个片区都还完整保留着跟十年前所差无几的风貌,淳朴得像是被这座时尚繁华的城市遗忘了,悠哉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闹中得静,怡然自乐。
老板娘端来了馄饨和两叠小菜。盘子是粗糙的青瓷,边缘处已经出现细小的裂痕,但馄饨的个头很大,数量也足。时栎道谢,拿起桌上筷桶里的筷子。
“嘶——”
又是第一口就把自己给烫到了。
她皱眉,张着嘴抽了口凉气,回头想叫老板娘拿水,正好跟刚走进店里的男人撞上了视线。
虽然此刻面前没有镜子,但时栎还是从对方复杂的眼色里读懂了,自己这一刻龇牙咧嘴的表情似乎有点憨。
——如果周队长有读心术的话,大概会严谨地提醒她,先把「似乎」去掉,然后「有点」最好也换个词,比如「特别」、「十分」或者「出类拔萃」。
在对方略带诧异的神情里,时栎一秒隐去表情闭上嘴巴找回女神形象,若无其事地撩着头发转了回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半分钟后,在她神色凝重地默默舔舐伤口之时,面前多出了一瓶水。
时栎抬眼,男人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只安静地俯看着她,似乎没准备坐,但也没准备走。
难不成还在等着她邀请他坐下来?
时栎揣着狐疑拧开盖子,不咸不淡地问:“周队长是翘班出来的吗?”
讯问之外的周觐川语气比方才日常了些,起码听着没那么凌厉了:“午饭没时间吃。”
“人民警察可真辛苦。”时栎没什么诚意地恭维了句,然后下一句更没诚意地邀请道,“您是忙到连坐下来吃的时间也没有吗?”
周觐川面无表情地抬起脚:“我打包。”
转身之际,身后的人意外叫住了他。
“这顿我请吧。”
周觐川侧回头,面前的人淡笑着看他,在他开口拒绝之前继续抢先一步道:“毕竟今天让你没时间吃饭的原因里,好像我也有份。”
语毕她叫了声老板娘,利落地吩咐:“他的东西不用打包了,麻烦直接端过来。”
两人相对而坐,画面岁月静好,仿佛三十分钟前他们之间不曾出现过针锋相对。
桌对面的人低着头往碗里加辣椒,一勺接着一勺,好好的清汤馄饨生生被她搞成了红油抄手。周觐川看着她碗里通红的一片都觉得胃里灼热,轻拧起眉头,费解地瞟了她一眼。
“你来过这里?”
这家馄饨店虽然开了有许多年,但不临街也不显眼,即使是有人口头指点都未必能一次找对。
“很久以前来过两次。”时栎评价说,“这条街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变化,是吧?”
周觐川未置可否。老板娘端来馄饨,碗跟时栎的一样大,但数量明显比她的多,还额外送了一碟凉拌西芹。
时栎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感觉脖子又开始痒了。
她放下辣椒,瞟向他的碗,他拿起桌上的醋,不要钱似的,几乎倒进去小半壶。
——爱吃醋的男人。
时栎拿勺子搅着自己碗里的馄饨,这么心不在焉地想着,又忽然想起了吃醋的另一层含义,抬眼看向他的脸。
从她这个角度来看他的眉骨很高,显得眼窝深邃清晰,垂眸的时候有种淡淡的沉郁。比起二十几岁时的那张脸,隐去了少年气的锋芒,更添了唯有时间才能刻画出来的沉稳,以及并不尖锐但却足够犀利的棱角。
这么多年过去,这张脸竟然也跟着她的审美在往一个方向成长,这可真神奇。
许是察觉到她的打量,并且忍耐半天也没见她有收敛的意思,对方忽然抬起头,冷淡的眼色正对上她的目光。
时栎淡定地朝他一笑:“周警官,刚才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害我?”
“不排除。”
时栎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小心地拿嘴唇试了下,“那我该怎么办?”
周觐川看她一眼,吐出一句:“多加小心。”
“这种事情小心就能防范吗?”时栎挑眉反问,“我在衍城没朋友又没家人,真出事了都不知道能打给谁。”
周觐川沉着地为她指了条明路:“打110。”
“……妙计啊周警官。”时栎不动声色地恭维道,“等你们接起来电话了解情况登记完毕组织人员出警过来,我肯定还有命第二天早上亲自上门给你们送锦旗。”
周觐川听这腔调有点刺耳,清晰的眉目轻轻拧起来:“你在衍城生活了这么久,怎么会没有朋友?”
时栎端着勺子的手一顿,片刻后,默然笑了下。
这一刻她好像是忘记了,她现在又不是时栎了。
“你的队友、经纪人,不是都跟——”
周觐川话说一半倏然停住,忽然的安静反倒提醒时栎回过神注意到他。
“都什么?”她筷子伸向盘子里的小菜。
周觐川极短的沉默了一瞬,说:“都可以在紧急的时候联系。”
面前的人含义不明地垂眸笑了下,抬手隔着衣服抓了下脖子,领口露出来的肌肤上有几个不大的红点,在黑色针织衫之下反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周觐川避开了视线。
低头时,他听见她淡声说:“我不这么认为。”
-
周觐川站在走廊里抽烟,正好被拿卷宗回来的付朗撞上。
“川哥,你去买个饭怎么这么久?”
周觐川没答话,付朗把手里东西夹胳膊下面,也从兜里摸出根烟。
“刚才怎么说?”
周觐川吐了口烟,答:“说不熟。”
付朗哂笑了声,意味听不分明:“那你觉着呢?”
周觐川没有马上回答。他眼前影影绰绰又显出来刚才在馄饨店里的那一幕:瘦削窈窕的身型,柔软光线下的黑色长发,带着病态的柔弱面容……她仰脸望着他笑的那一瞬间,他觉得从前读过那些史书里的祸国红颜全都有了脸。
不过十分钟后,他就意识到,这些全都是表象。
坐在他面前的那个人,跟屏幕里的奚顾,很不一样。
镜头前的奚顾是安宁而柔和的,而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嘴角一直带着点点笑意,却没有丝毫的温和亲切,即使是在她微笑着注视他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莫名的高傲俯视之感。
那种无声摄人的气场与她的柔弱长相十分违和。和镜头前的奚顾相比面前的人很陌生,可更奇怪的是他却对这样的她反而有种说不明的熟悉感,甚至她私下里对待他的态度,戏谑里带着熟稔,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这种感觉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周觐川夹着烟,淡淡开口:“按照她的说法,谋杀的推断成立。”
付朗弹了下烟灰:“那很好啊。”
周觐川沉默片刻,又道:“但是她回答问题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又很奇怪。”
“怎么说?”
周觐川微微眯起眼睛,捋着自己心里的疑点。
她的回答其实没有破绽,可问题是她的反应太淡定了,全程几乎察觉不出她的情绪变化。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她不像是在接受他的问话,倒更像是辩论赛里面对对手的针锋相对时,优秀的辩手不会因此牵动情绪,始终沉着冷静地一一化解。
只是最淡定的和最慌乱的,在他眼里也同样最可疑。
周觐川吸尽最后一口烟,戳进垃圾桶上的白色石英砂里。
“要么是没什么人情味,要么是在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时姐:周警官,我想要你的电话~~~
周队:1-1-0。
时姐:……
周队:你不知道吗?没有常识吗?
时姐:男人,你自己看看我们两个是谁没有人情味?
第7章 柒
翌日。
早上来上班时,周觐川敏锐地察觉到门口警卫员看他的眼神里有种欲说还休的诡异。
他抬眼望过去,小伙子匆忙收起视线,本能一个立正站好,尽管对着他的冰山脸还不敢当面造次,但看眼里的神色也是忍耐得很辛苦。
周觐川莫名其妙地走进来,上到三楼时跟局里的二把手打了个照面。
——“韩局。”
韩副局长年近花甲,这两年他身体状况不佳手里的工作逐渐下放,人一闲下来也愈发显得慈眉善目了,在局里通常都是唱|红脸的角色。
当年周觐川是他招进来的,又是他亲自带起来并一手提拔到现在的位置,他对这个后辈的欣赏偏爱毫不掩饰,队里人尽皆知,甚至操心完他的事业还犹嫌不够,这几年又开始忧心起他的个人问题,身体力行地把自己家里直系旁系的侄女外甥女都推了出来,奈何周队长实在孺子难教,一次又一次辜负他的苦心。
队里的人一致认为,如果周队不能在韩局退休前顺利结婚的话,以后绝对会有在公园里看到韩局举着牌子给他征婚的那一天。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先生,捧着一块毛笔写的牌子,笑意盈盈地站在公园的人行处,旁边是一群舞姿婀娜的红衣服广场舞大妈,那牌子上写:周某,男,市刑侦队工作,二级警衔,体健貌端有婚房……
光是想到这画面周觐川就脊背生寒。
韩副局长怀抱着一个特大号的黑色保温杯笑吟吟在爱徒面前站定,语重心长道:“觐川啊,这次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大胆去做,不要有顾虑!”
在周觐川不露声色的费解中,老领导本着点到为止的原则,微笑着飘走了。
周觐川原地跟着他离开的方向转了半圈,心里纳了闷儿了,案子进展他还没汇报呢,领导怎么就知道了?
这个奇怪的早晨还远没有结束。
周觐川刚坐稳,付朗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欸,川哥——”
这几天公检口搞辩论赛,办公室里除了出外勤的几个老人儿外剩下以纪斐为首的孩子们都被抓去当壮丁了。尽管四下无人,付副队长还是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听说你这次的相亲对象又追到队里来了?”
周觐川愣了有五秒钟,对这般空穴来风惊了:“谁?”
付朗摆摆手,一副「我懂我全都懂」的表情:“据说你还让人家直接上来了?”
周觐川:“?”
“我说你昨天下午怎么出去那么久,馄饨店老板娘可都说了啊,姑娘可漂亮了,跟明星似的,又瘦又白,长头发,大高个儿,这回你可得好好把握……”
周觐川一脸茫然地盯着他桌上那碗吃了一半的干捞馄饨,陡然全明白了。
他一时间简直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庆幸——得亏刑侦队跟馄饨店的信息不对称,这人要是真给他们对上号,那他这绯闻可就爆了,搞不好上娱乐头版都有可能。
付朗喋喋不休:“……再说川哥你这事儿不地道啊,人都带到队里来了还不给大家见见?你知道兄弟们都等了多久有多盼望这一天吗?”
周觐川忍耐了半天,瞥他一眼,冷冷道:“你们是都工作不饱和吗?”
见他肯默认付朗也心满意足了,眉飞色舞地应着声工作去了。
就这么突如其来被脱了单的周队长直闷得胸口发慌,唯一聊以自我安慰的是至少三个月之内应该不会再有人给他攒相亲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