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by祁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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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子弹几乎是贴着时栎的心脏而过,送过来时她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休克,呼吸跟脉搏都十分微弱,能再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她在重症监护里待了六天,昨天晚上刚刚推出来,陈女士没敢告诉自己儿子,请了两个专业的护工轮班照看。第二天她挎着汤煲来到病房时,护士说病人一早起来听到消息就过去了,刚好赶上那边的护工交接,他当场辞退了那个白班。
陈艳芬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的儿子她最知道,也懒得费口舌劝,撂下汤煲坐在一旁无声压迫他趁热喝完之后,她默默把餐具都收好,重新挎上准备离开之际,桌子旁安静坐着的人突然开口叫她:“妈——”
她抬眼。
他看着病床的方向,神色是那种从他工作以后就已经很少会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无力:“如果她真的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陈女士沉默片刻,回道:“你要是能走出来就去过自己的生活,走不出来就只能等,一直等。”
他低声自语:“我可能走不出来。”
陈艳芬叹口气,自嘲:“那我也只能认命了,以后不再唠叨念你,把你结婚的钱都拿去跟你爸旅游。”
见面前的人半天不再说话,她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行了,别这么丧气,医生都没给她判死刑,你提前设想这些有什么用?你在这儿陪着她吧,我回去了,下午换你爸来。”
周觐川又回到病床前坐着,直到中午被医生揪回去检查。他配合着抽了几管血出去,结束后回来时在走廊迎面碰上了袁医生。
对方见他这副憔悴脸色似乎是有点讶异,他顾不上这些,把人叫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你跟我说句实话,她醒过来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袁医生掂量着措辞,谨慎答:“醒不过来的几率更大。”
“而且如果两周之内还醒不过来的话,这个几率会越来越大。”
周觐川脸色晦暗下去,少顷之后,又问:“我还能做什么?转院?或者去国外?那样会对她好一点吗?”
袁医生摇头:“她的手术是成功的,现在人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续她能不能醒过来不是看外界,是看她自己。”
“你现在能做的,就去多跟她说话吧。”
周觐川推开病房门,里面的人还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的姿势。他安静看着床上,恍惚幻想着她下一秒会忽然绷不住笑场:「骗到你了吧,我都醒了半天了。」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
他走过来坐下,谨遵着医嘱,以为自己有那么多的话足够说到她醒过来的一刻,可真正尝试开口时却一个字也讲不出。她的表情那么安宁,好像美梦中一样,他不忍出声打扰,怕她醒过来,更怕她不醒过来。
最终,他垂着眸喃喃道:“你再不醒来樱花都谢了,我们只能明年再去看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寂静,没有回音,也没有边际。
他声音更低,几乎轻不可闻。
“我很想你。”
-
时间在焦灼中如年煎熬。到时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再下一个周末时的黄昏,比医生给出来的苏醒黄金期晚了整整三天时间。
病房里没有人。她还很虚弱,连抬眼皮都觉得没有气力,盯着头顶的各种管子恍惚望了半天,才终于确定自己还活着。
她无声舒了口气,又疲倦阖上眼睛。昏昏沉沉即将再次睡着时,有人推门进来。
那人的动作很轻,若不是房间太过安静她都察觉不到。他站在床头停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片晌之后,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低声开口:“我刚去吃饭了。晚上食堂的菜是南瓜牛肉,我记得之前你还照着菜谱烧过一次是吧?”
“你要是醒过来就好了,我打包回来跟你一起吃。”
“今天外面天气很好,夕阳也漂亮,明天会是个晴天。”
“前几天砂糖被我妈接走了,现在终于学会谢谢了,等你回来之后再教它点儿别的。”
他停了半晌,手指轻缓抚着她的指尖,复又出声:“医生说你的骨头恢复得很好,但是神经恢复还要很久,要做康复训练。”
“你脖子上的淤青现在已经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当时你是不是很害怕?”
他说到这里沉默,半天,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身上的伤口还疼吗,子弹差一点就到心脏了,你这么幸运,肯定能醒过来。”
“你那天不是还答应我会活下来吗,我等着你呢。”
他低头把额头贴上她微凉的手,闭着眼静默,恍惚中仿佛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微弱叹气。
他以为又是幻听,握着她的手没动,片刻之后,房间里响起声音,久违得仿佛隔了几个漫长的世纪与山海。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啰嗦了?”
床边的人似是惊得怔住了,半天没有声响也没有动作,直到他掌心里握着的纤细手指轻轻勾了下他微微颤抖的手。
周觐川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正朝着他虚弱微笑的人,许久才皱起眉,找回暗哑的声音:“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进门前半分钟。”
他一动不动无声又紧张地看着她,似乎一眨眼就会幻象破灭一样。片刻之后,他倏地放开她站起来,动作慌乱带倒了椅子:“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等一下。”时栎有气无力叫住他,“我看看你。”
周觐川脚步停住,慢慢走回床边坐下,双手握起她的送到唇边。
他闭上眼睛长出了口气,灼热气息在她的指间流连,所有的余悸和迟来的心安,全部化成一个柔软的吻。
时栎轻声问他:“我睡了多久?”
他声音很低:“很久。都2050年了。”
她笑:“那你怎么没老啊。”
“你没醒过来,我不敢一个人老了。”
时栎看着面前的人,唇边的笑意加深,眼里盈盈泛起雾气:“我以为我会死呢。”
“不会,都过去了。”周觐川摸摸她的脸,忍住了这一瞬眼底的湿热,“我很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软声调侃:“本来是还能继续睡,被你吵醒的。”
他终于也笑出来,俯身抱住了她。
他吻她的脸颊:“这场起床气先记着,等你好了,想怎么发泄都成。”
人醒过来之后的恢复十分顺利。时栎又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就可以扶着墙颤巍巍下地了。
陈女士的汤煲换了个大规格的,每天三次的往医院跑,最终在家里两个男人的严正抗议下减少到中午一次。
时栎也加入抗议:“为什么不让阿姨来?她煲的汤超好喝!”
周觐川无奈:“她每天来三次,每次俩小时,不烦吗?”
时栎激动:“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胡!她来四次才好!再加一顿夜宵!”
周觐川循循善诱:“那你是想喝汤还是想跟我单独说话?”
时栎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直到面前的男人隐隐面露不悦,她谄媚抱住了他,小小声:“汤。”
后来周觐川出院复工,时栎终于如愿以偿。陈女士从她不重样的彩虹屁里得到了莫大的成就感,每天变着花地精细投喂,把她的口味都养刁了,以至于后来她对着周队长百忙之中挤出时间亲自下厨烧的排骨都郁郁寡欢,提不起劲。
周觐川应付起她来也很有志气:“你今天不把这些吃光,我以后就再也不下厨。”
时栎一声叹息,幽幽动了筷子。
周觐川跟她说起后来的调查:“封岭书房里找到了跟星娱合作性贿赂的证据,时赋今早逮捕的。”
“噢。”时栎捏着骨头,反应平淡,“被贿赂的那些人呢?”
说起这个周觐川表情有点凝重:“那张名单找到了,但只是名单的话,做不了证据。”
时栎不意外:“事关那么多人的仕途,真挖出来整个衍城都得炸了,这个证据肯定难找。”
周觐川徐徐点头,手指轻敲着桌沿:“之前给陶染发邮件的那个人,我怀疑也在这里面。”
说起这个,时栎抬眸:“她车祸之后怎么样了?”
周觐川不想多说:“没你严重,早醒了。”
“你后来去看过她吗?”
“我没时间。”
“有时间你就去了?”
“…………”
时栎很大度:“人家也来探望过你嘛,你回个礼也正常。”
这回周队长学聪明了,斩钉截铁摇头,坚决绕过她的陷阱:“不正常。那时候她是单身,但现在我有女朋友。”
时栎抿着嘴笑,夸他:“您这突如其来的觉悟真高,不过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小气。”
“你们俩不合适,没有我也复合没戏。”
周觐川抬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跟你超合适呀。”眼前人笑眯眯的,“我跟她接触过两次,她跟我一点也不像,所以综上可以推断,你们俩很不合适。”
周觐川抱起手臂,失笑:“歪理。”
时栎拿筷子敲了下碗:“不是吗?我跟你是不是很合适?你能否认吗?”
男人含着笑意点头:“不否认。”
时栎满意地微微一笑,话锋又转:“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我们是什么百年一遇的佳偶天成,我们合适主要是因为我百搭,我跟我那些前男友们都很合适。”
周队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那 、些?”
时栎摆手让他放宽心:“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现在都以为我死了,不会来找我求复合的。”
周觐川:“…………”
时栎夹了口小青菜,瞟着他默默憋气的脸色,继续悠悠道:“奚顾的前男友也就这一个。算来算去还是我对你更不放心一点,唉。”
周觐川抿着唇抓了下头发,隔了片刻,道:“之前封岭尸体里检测出来一种药物成分,他的医生说他有很严重的头痛,病情最重的时候一直在服用一种禁药,副作用之一就是情绪不稳定,焦虑,易怒。”
时栎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下:“你的意思是,之前他跟奚顾动手,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他骨子里也是天生就有暴力倾向。”时栎耸肩,“那天晚上我跟他吵起来,他差点儿——”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继而笑了下,云淡风轻道:“都过去了。”
周觐川看着她轻描淡写的脸,心里蓦然难受得一紧。
时栎岔开话题:“我一直忘了问你,我记得那天我好像听到爆炸声了啊,为什么我没事?”
“车上也有炸弹。”他低声答。
时栎略微讶异,点点头,又笑道:“他们给我身上绑炸弹的时候,我心想,你这次可千万别来,我跟封岭同归于尽算了,要是运气好能缠住黄蟾就算意外收获。”
周觐川的脸色却轻松不起来。半天,才又开口:“害怕吗当时?”
时栎抬起脸,仔细回想起那时候的心情:“恨比怕多。”
“毕竟我死过一次嘛,有经验。”她咬着筷子,“我这么小心眼的人,更恨他们摆布我这件事。”
“说得我以后都不敢动你了。”
“你明白就好。”她抽了张纸巾擦嘴,正色道,“以后最好乖乖任由我摆布。”
周觐川笑了声,起身收拾餐具,拿去洗手间洗净,回来时从兜里掏出个透明袋子放到桌上。
时栎捧他买的水果盒正吃得起劲,瞥了一眼,瞬时皱起眉,屁股往后蹭了蹭。
“这是你们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消过毒。”周觐川在床尾坐下,“你那条呢?”
时栎反手在床头的抽屉里翻了翻,抽出来一条项链,甩到桌上。
“你干嘛?要搞个合葬?”
周觐川没答话,拿起来她那一条对比看着。
桌子那侧的人吃了颗提子,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手劲儿有多大?”
“什么?”
“能不能把这项链掰开?”
“掰它干嘛?”
“里面有字,是这俩人十几岁求这个项链的时候写的。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写的是什么?”
周觐川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人都死了,给人家留点隐私吧。”
时栎不听他的,放下水果,拽过来袋子里那条,抠了半天也纹丝不动。周觐川看不下去了,从她手上拿过来,手指捏住用力一掰,一枚符筒掉在他掌心。
时栎从符筒里抽出来张纸条,小心展开,暗金色的纸,上面一行笔迹娟秀的小字:「平安顺意。」
“这应该是奚顾写的吧。”她抬手,示意桌子对面的人看,“我还以为会是一生一世,海枯石烂。”
周觐川瞟了一眼,手里使劲,咔一声,另一条项链也被打开,符筒掉下来顺着桌子滚了半圈被时栎抬手截住,跟它一起掉出来的,还有张小小的黑色内存卡。
两个人同时怔住。时栎盯着桌上的东西,先反应过来:“录音笔。”
周觐川抬眼:“什么录音笔?”
时栎拿起来那张卡片放在指尖端详,难以置信他们一直寻找的东西原来始终都在她身上。
从头至尾这一切的安排,真是精密又讽刺。
“你要的证据在里面。这是封岭的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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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周队长就一直很忙,隔两天才能挤出一顿晚饭的时间来看她。有两次付朗也厚着脸皮跟过来,在周队长伺候人吃饭的时候负责在一旁活跃空气,声情并茂讲局里的八卦,从郑局因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提前卸职,到韩局称病躲懒也难逃临危受命的命运,再到新分过来的女实习生开大会时一直在偷瞄周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