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爹爹回来了——by时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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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是有大事要商讨,这一商量,说不定要到天黑都说不完。”管家笑着说:“可看一眼屋子却花不了多少时间,老奴抱小姐去,等看完了再回来接着等。等会儿见到了老夫人,小姐还能亲口和老夫人说说,老夫人定是高兴的很。”
妙妙果然被说动了:“那我在爹爹出来之前,很快的看一眼……”
管家弯腰要抱她,却被妙妙拦住了。
“伯伯,我可以自己走。”妙妙看着管家头发半白的模样,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以前天天爬山去割草,可以走好多路的!”
管家笑着道:“那老奴给小姐带路。”
妙妙回头看了紧闭的雕花木门一眼,里面什么动静也听不着,她一手牵着管家伯伯,一手端着点心盘子,带着大黄一起,乐呵呵地去看自己的新屋子了。
而屋子里。
原定野把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木门一关,里面只剩下他们四人,连外面的天光都挡了一半。
老将军与老夫人俱收敛起面上多余神色,坐在主位之上,他们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并不发表异议。
吴氏神色惶惶地攥着帕子,她身边丫鬟全都被原定野赶了出去,她在原家这些年,自认已经对原家人了如指掌,但也从未见过这幅场面。没由来的,她悬在半空的心重重跳了跳,忽而生出不太好的预感。
吴氏勉强笑道:“小弟这是要做什么?我方才只是一时太惊讶了,也并非是要反对的意思,只是这上族谱的事情|事关重大,还是先坐下来好好商量一番……”
原定野大刀阔斧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神色阴沉。
女儿不在,他就什么都不用顾忌。
“大嫂要和我商量什么?”原定野阴着脸,视线锐利如鹰隼:“妙妙是我的女儿,我让妙妙上族谱,可有什么不对之处?当年若不是大嫂故意欺瞒,秀娘与妙妙早就已经登记在族谱之上,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女。我向来敬重大嫂,自认问心无愧,从未做过对不起大嫂的事情,可你千方百计阻拦我们一家团圆,到底是有何目的?”
吴氏呼吸一滞,立时白了脸。
她用力绞紧手中帕子,暗恼方才一时情急口快,本来原定野就因为张秀娘的事情记恨着她,这些倒成了火上浇油。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才镇定下来,柔声说:“小弟误会了,我也不是要拦着你,只是满京城的人都盯着我们原家,妙妙虽是你的亲生女儿,可她是凭空冒出,来历不明,若是贸然记上族谱,恐怕会招来其他人猜疑。我这也是为原家、为小弟你着想啊。”
“来历不明?”原定野神色莫名:“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说她来历不明?”
吴氏硬着头皮道:“你还未娶妻生子,却忽然多出一个女儿,京城里的人,可不就是要胡乱猜测吗?”
她顿了顿,抬眸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原定野的脸色,见他依旧面色阴沉,却并未多说什么,才试探地道:“日后你还要娶妻生子,如今还未成婚就有了一个女儿,未来的弟妹恐怕是要心存芥蒂。”
原定野目光冰冷,好似能凝成实质的尖刀,片片剜下她的血肉。他阴恻恻地问:“那照大嫂的意见,我该如何是好?”
吴氏心中微松,也不敢多放肆,她思忖一番,道:“不如就将妙妙记成你的养女,如此,她出门在外,也是我们原家的小姐,旁人不敢轻怠,日后弟妹进门,也不会介意她的存在。小弟你看,这样如何?”
原定野没有吭声。
他的面目藏在晦色之中,放在桌上的手却是紧握成拳,五指紧扣入掌心,滔天怒火皆化作拳中隐忍恨意。
见他不应,吴氏垂首,眨眼便眼眶湿润,眼泪要落不落。她向来是这样手段,原家人性子硬,不能硬碰硬,只要示软示弱,说几句好话,原家人便都会顺着她。
吴氏攥着帕子,她低低泣道:“我知道,小弟是还在为张秀娘的事情记恨着我。小弟怨我也是应当的,你的心情,我是最了解不过的,当年相公去世,我也是恨不得随他一起去了……可张秀娘死了,小弟你还活着,人总归是要向前看,日后弟妹入府,何必要闹得家宅不宁呢?”
“小弟若有怨恨,只冲着我而来,我定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原家好……”
原定野已是听得双目赤红,指缝间隐隐渗出血色。他的拳头紧握,用力到关节咯吱咯吱作响,只听着耳边泣声不止,忽而用力拂开手边杯盏,“够了!”
瓷杯与热茶哗啦碎在吴氏脚边,半杯热茶全泼到了她的脚上。吴氏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哀泣的念叨戛然而止。热茶渗进鞋袜里,她却不敢吭声,她的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惊惶不定地看着原定野。
“你明知害死秀娘一条性命,竟是无半点悔改之意!你可当真是心肠歹毒!”原定野暴怒起身,满腔怒意化为一掌重重拍下,直接将掌下方桌拍成碎木。
吴氏惊恐地看着他,仿佛那木桌便是自己未来下场,她看着原定野步步逼近,几步就到自己面前,带着血迹的双手朝她抓来,透过指缝,她看见了那张满是暴虐的脸。那是在战场刀光血雨里拼杀,无数尸骨堆积出的戾气,如今尽数往她一个柔弱妇人扑来。吴氏惨叫一声,几乎要昏过去。
可原定野的手停了。
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没有昏,便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沾染血色的手用力绷紧,用力到指尖微微颤抖,青筋蹦起,每一根筋脉都因为强忍怒火而颤抖着。那只大掌如此可怖,带着万钧之力,轻易就能拧断她的脖颈。
吴氏此时忽然想起,眼前人是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他十六岁上战场,手上沾满了敌人的血,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矛,最坚实的盾,刀枪不能入,风雨不能侵,再凶猛的敌人遇到他也溃不成军。他非是后宅之中能任由她揉扁搓圆的窝囊废,仅是一只手便能将她吓得肝胆欲裂。
晌久,那只手移开了。
吴氏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瘫倒在椅子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得维持不住高门主母的端庄。她的瞳孔巨震,惊恐地看着原定野,心中想要逃走,却浑身发软,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原定野背过身,连多一眼都不想看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几封信,一封一封摆在老将军的面前。
老将军微垂着眼,问:“这是什么?”
原定野负手而立,并没有答,只是冷冷对吴氏道:“我去往青州寻人,到青州时,秀娘没了,只留下妙妙一人。我便四处打听当年的事情,调查秀娘没有来京城的缘由。”
吴氏慢慢坐直了身体。
她方才被吓了一回,此时手脚发软,也不必强装柔弱,脸色就已经苍白如纸。
看到那几封信,她的眼皮就重重跳了跳,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盛,却想不出什么头绪。
吴氏弱弱地道:“当年我也是一时疏忽,我本以为是张秀娘不愿意上京……”
“我离开京城之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原定野转过身去,许是方才已经情绪剧烈起伏过,耗空了他的所有心神,此时他面无表情,冷硬如寒铁,“两个月了,你还是这个借口?”
吴氏咬了咬唇,背上遍布冷汗。
“你说不出来,那我替你说。”
原定野拆开了其中一封信,慢吞吞念了起来。“吴大人亲启…………原将军前日从边关寄来家书,在信中问及张秀娘……不知张秀娘是为何人?……”
“……这位吴大人,乃是青州知府,不知大嫂是否记得?”
吴氏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她总算是知道那几封信是什么了!
“这信……这信的确是我寄的。”吴氏冷汗直流:“你在家书上问起张秀娘,我没见到人,当然要去青州打探一番……这些事情,从前我不就说过了吗?是张秀娘未曾上京城,虽是我的疏忽,却与我并无什么关系的。”
“是吗?”原定野缓缓合上信纸:“可青州知府亲口与我说,他已回信告诉你张秀娘的身份,还在信中问你,是否要将张秀娘送去京城。”他拿起下一封信念了一遍。“可之后,你却半句也未提起。你既然是问了,为何不把人接回来?”
吴氏面色慌乱,眼神飘忽,证据确凿,她一时想不出借口。
“也许是时间久远,吴大人也记错了。也许是他故意诓你。”她强撑着道:“若是当年我真的知道,怎么会不把人接过来?”
“是吗?”
“当然!”吴氏急忙说:“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害张秀娘?她是小弟你亲口要的人,害她于我有什么好处?”
原定野冷冷地道:“你这等心肠狠毒的恶妇,我岂会知晓你心中想法?”
吴氏闭了口。
她心知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原定野已经在心中给她定了罪。她思前想后,最后仓惶站了起来,往前踉跄两步,扑通跪倒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做什么?”
“老夫人,自打我嫁入原家一来,一直全心全意为原家打算,相公去的早,我也不敢生出二心,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家中孝顺公婆,料理家事,这些年来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都是亲眼瞧在眼中的。”吴氏跪伏在地上,已是泪流不止,她的额头磕在手背,眼泪顺着手边淌到地上,瘦弱的身形颤抖,声声低泣:“小弟是我们原家未来的希望,我恨不得日日夜夜盼着他好,我膝下没有儿女,全心全意为小弟打算,怎么会做出害他的事情?我也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才误了张秀娘一条性命,老夫人,我是万万不敢做这等狠心肠的事情的呀!”
吴氏又转过身,对着原定野哭道:“我虽不知吴大人与你说了什么,可与外人相比,你还不信我这个大嫂吗?”
老夫人神色微动,她侧过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原定野又拿起第一封信。
那是吴氏写给青州知府,在书信中提及温宁公主,让青州知府帮着劝他回京的书信。
“因为京城里有一个温宁公主,青州知府听了你的话,把秀娘拦下,她想上京城时,却连青州城门都出不去!因为你,她们母女受尽冷眼刁难,秀娘早亡,而我的女儿连饭也吃不饱,像驴一样干活,还要整日被人打骂。”原定野讥讽地笑了一声:“拦着秀娘入京,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老将军听到此处,也皱起眉头:“胡闹!”
“温宁公主是什么样,难道你还不知道?”老将军怒喝道:“你想要老二尚公主,到底是为他好,还是要害他!”
吴氏跪在地上,手指拭着眼泪,辩驳说:“温宁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妹妹,原家虽是显赫,有实权在握,可难免会有朝一日因位高权重遭皇上猜忌,若是能娶得公主,便不用再担心这些。温宁公主虽是性情骄纵,却对小弟是一片痴心。娶温宁公主百利无害,我这全是为了原家着想!”
老将军瞪道:“我们原家能有今天地位,全是靠家中儿郎一身血肉换来的荣耀!何曾需要靠娶妻来巩固地位!”
吴氏却不这样想,她全部的打算都被揭开了,如今也不管不顾,索性便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全说了:“原家在京中也是高门,那张秀娘出身乡野,如何能担得起正妻之位?小弟不管不顾要娶她,可她大字不识,什么也不懂,原家未来的主母,难道是要给其他人看笑话的吗?”
她就是如此不甘心!
那张秀娘有什么好?难道还有温宁公主身份尊贵?日后原家只靠着原定野,难道她还要处处看一个乡野村妇的脸色?温宁公主对她多有照拂,若是温宁公主能做原家主母,原家背靠皇帝,便是京中最显赫风光的了!
此时,老夫人才睁开眼睛,冷冰冰地说:“吴氏,你倒是忘了,当年老大非要娶你进门时,我们也没有说半句反对的话。”
吴氏一滞,整个人忽然僵在原地。她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夫人。
“论出身,张秀娘是出身乡野,可你吴氏也只是一个小官之女,生母早亡,你爹娶了继室,还欲将你嫁给六旬老头做妾。老大执意娶你,把你从吴家要来,我那时没反对,是因为看你是个好的。”
吴氏说不出话。
“你嫁入原家后,一切全都是我手把手的教你。我四处给你撑脸面,谁也不敢在你面前说一句不好,有下仆议论,皆被我撵出府去,到如今,你反而将这些全忘了。”老夫人失望地道:“你嫁进来没多久,老大就死在了战场上,念及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些年里,我对你也多有纵容,一些小事,从来不和你计较。我本以为你会克己守心,却不成想,我的放纵蒙了你的眼睛,让你连自己是什么样都看不清了!”
吴氏呆呆地看着她:“老夫人……”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重重撇过了头去。
“老夫人……”吴氏惶恐地看着她,膝行至她面前,想要去抓她的手,却被老夫人毫不留情地拂开。她像是垫在脚下的石头忽然被人抽走,没了立身与根基,脚下空荡荡的,悬在半空之中,随时都要摔得粉身碎骨。吴氏凄惶地喊她:“老夫人,您听我说……”
“你害的是张秀娘,对不起的是老二,是妙妙。你和我解释什么?”老夫人又怒道:“这两月里,我与老爷不提此事,是想等着老二回来让他决断,也是等着你静心悔改。可妙妙才刚到家,你就容不下她,她是老二的亲生女儿,我们原家唯一的孩子,你要她做养女,这话也你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