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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蝴蝶——by七宝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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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矜眼波轻晃。
  “因为工作我没拉黑你,”男人脸色阴凉,一字一顿:“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体面。”
  撂下这句话,吴复掉头就走。
  有泪从右眼滑了出来,岑矜极轻地吸了下气。身侧人影憧憧,各有奔赴,只有她一动不动,宛若弃物。
  她动了下腿,试图融入人流,却发现连抬足的力气都荡然无存。
  撩开散落的碎发,岑矜缩起了肩膀。她鼻腔严重发堵,无法喘息的压抑霎时将她盖过。
  全世界漫入湖中。
  岑矜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边掖泪痕边走。她像个身患腿疾的人,走得异常缓慢,手上动作也格外轻,生怕抹花了妆,她化了一早上。
  妆是给谁看的,这个主体与对象,此刻似乎完全不重要了。
  快到公司时,岑矜从衣袋里取出手机,取消了吴复的微信置顶。
  她的指腹在删除联系人这几个字眼上停顿片晌,直直摁了下去。
  —
  岑矜在公司待到了晚上八点。
  下午大家都回来了,还临时开了个短会,吴复主持,复盘今日表现,外加完善方案。
  同事都不大,还处在自命不凡的年纪,所以聊得极其亢奋。
  期间,她与吴复没有过一次目光接触。
  散会后,临时担工的那个新人文案,在微信上跟岑矜简明扼要说了下进度,准备将任务归还。
  岑矜回:不用了,我不跟了。
  他很惊讶:你不想跟了?他家对我们很满意的,成为他们的固定合作agency(固定代理)不是没可能。
  岑矜:他家对谁都这样,提案时和蔼可亲,没出效果马上判死刑。
  同事:啊?
  岑矜:醇脆这个项目撑死一个月。
  同事:那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岑矜:所以送你啦,好好干。
  男生感激不已,岑矜淡淡一笑,叉掉了聊天框。
  她清楚自己已不属于这里。
  晚上回到家,斟酌许久,岑矜发了条请辞消息给老板。
  老板第一反应是不解,极度不解。
  他说:我们可没有临时添加“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公司制度。
  岑矜笑了下,并无隐瞒打算:刚好相反,是我要离婚了。
  老板问:跟丈夫没有冷静期,跟公司也没有吗?
  这话有几分情意,瞧得岑矜眼热欲潸:我们必须走一个,你想留哪个。
  那边沉寂良久,权衡出答复:我让轩轩跟你交接。
  岑矜破涕为笑:谢谢你了。
  —
  李雾晾完衣服,又坐到桌前温书。
  男生黑睫半敛,在眼底压下两片灰影。他的侧脸浸于冷白光线,有种与外界割离的寡情。
  室友各玩各的,寝室里好像根本没多出个人。
  不多久,到睡点了,他们一齐留意起这位“与世隔绝”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使了好几个眼色后,成睿重咳一声。
  李雾并未被打断思路,只虚瞥来一眼,像在看一面没有内容的白墙,旋即又回到书本里,笔记上。
  成睿挫败地喊:“李雾!”
  “嗯。”他总算回神。
  成睿指指顶灯:“我们要上床了,你咋办?”
  李雾顿了下,啪得按亮台灯。
  “……”
  林弘朗仰天长啸,猛搔后颈:“11点半了——睡觉吧。”
  李雾想了想,说:“好。”而后合上书,放进背包。
  这么好说话的吗?成睿微微张嘴。
  四个男孩噔噔爬上床,躺回被窝里。
  短暂寂静后,冉飞驰忽然开腔,“睡得着嘛?不如开新人卧谈会吧。”
  成睿嗤嗤笑起来。
  林弘朗闷头躺着,毫无反应。
  成睿把自己的一只抱枕丢过去,对面床上的人当即扯掉耳机,杵起脑袋:“搞什么你。”
  成睿没好气道:“聊天了!别一个人听歌了行不?”
  “聊什么啊。”
  “来嘛来嘛~林大爷来嘛~”成睿掐起嗓子,学古装片里老鸨撒娇。
  林弘朗忍无可忍:“滚啊,信不信我现在冲过去捏爆你的鸭嘴。”
  “来呀~来呀~你倒是来呀~”
  黑暗里,李雾无声扬唇。
  笑意并未维持多久,矛头调来到他身上。
  他忽然听见自己名字,来自成睿的致命发问:“李雾,你觉得我们班哪个女生最好看?”
  李雾:“……”
  “你秒睡了?”
  李雾实诚回:“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成睿明显不信:“一眼看过去,陶婉文最好看。”
  李雾解释:“我还不知道我们班女生名字。”他初来乍到,谁是谁都对不上号。
  “放屁,下午陶婉文还跟你说话了,她没跟你说她名字?”
  “什么时候?”李雾努力回忆。
  “英语课之后!你是人吗?”成睿语气夸张:“暴殄天物。”
  他装泫然欲泣:“交际花陶婉文,太伤我心了。”
  冉飞驰忍不住了:“你他妈能不能别给自己加戏?再说她哪好看了,还没我女朋友好看。”
  成睿啧了声:“恋爱的人果然眼瞎。”
  “我女朋友哪里没陶婉文好看?”冉飞驰去cue林弘朗:“朗狗你说句公道话。”
  安静几秒,林弘朗气定神闲拉仇恨:“都不怎么样,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操。”
  “靠。”
  男寝骂战一触即发。
  李雾无可奈何,翻了个身,半边脸陷入枕头,他悄悄摸出枕畔手机,按亮。
  屏幕上并无新消息,他心沉下去一些,夹杂着些微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空落。
  他想起白天还未完成的计划,果断打开浏览器,搜起“皇马”的意思。
  结果网页刚一跳出,一条短信提醒陡然浮现。
  李雾提气,匆忙切进去看。
  岑矜:今天怎么样,还适应吗?
  李雾心绪得以平息,快速打字回:嗯。
  岑矜:好,早点休息。
  没了么?他手指搭在手机边缘,无端心烦意乱,在想要不要回个“晚安”。
  “李雾!”成睿注意到他床上有光,忍不住控诉:“你怎么能偷偷玩手机,还有没有点参会素质啊。”
  李雾手一顿,正要灭掉手机,那端又蹦出一条消息,好像在问一个入园第一天的小男孩儿。
  岑矜: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第14章 第十四次振翅
  李雾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会,怕她过多操心,回了个:有。
  事实上,这一下午,只有室友、前排男生、以及成睿口中那个叫陶宛文的女孩主动跟他搭过话,其余一个同学都没有。
  他们习惯了固定圈子,对陌生闯入者都抱有天然的畏感,比起交流,他们似乎更喜欢远远观察。
  整个下午,除了去厕所,李雾也一直待在自己座位里。只有这点方寸之地能让他平心静气。
  他也发现,他的课程确实落下了一些,每一门都是,名校的学习进程都像是拉过快进条。
  岑矜很快给了回复:男生女生?
  李雾怔了下,耳廓微微升温:男生。
  岑矜:嗯?没有女生吗?
  言语间,似乎还有点讶异和失望。
  李雾极快否认:没有。
  岑矜:那就专心学习。
  李雾:嗯。
  岑矜:晚安。
  李雾:晚安。
  岑矜这么问不是没道理的。
  平心而论,李雾生得不错,尤其现在长开一些了,五官添了锐气,浓眉高鼻,眼睛大而清,是那种典型的浓颜系少年长相。
  几天接触下来,她发现这小孩给人的观感与他的情绪息息相关。
  倘若待你坦诚,他就会显得脆弱易欺;但如果刻意疏远,他面部的锋利感能逼退大部分人。
  穿着她挑的衣服,竟没一个女生跟他搭讪?
  岑矜不大相信。
  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她对李雾已产生母爱滤镜,所以看他哪都好,别人就未必了。
  岑矜没再深想,开始思考自己今后的打算。
  她辞职得过于突然,一个月后到底何去何从,她还没一点头绪。
  回忆过往,她的每一次决定都如此冲动,高考志愿,大学恋爱,出国读研,还有之后的结婚,怀孕,都伴有一些自我意识过剩的心血来潮。
  但她也清楚,这种心血来潮的资本,是她没有后顾之忧,万丈跌落也必定有家人撑腰。
  思及此,岑矜赶忙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的很快,岑矜甜丝丝喊:“爸!”
  那边也应得煞有介事中气十足:“嗯——”
  “谢谢你,”岑矜说:“今天那小孩已经开始上课了。”
  岑父语气欣慰:“好、好,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岑矜呵了口气:“爸,妈妈怎么样,还在生我气吗?”
  “气呢,”父亲话里带笑:“睡前还跟我说了你一通。”
  岑矜垂眼,盯着自己睡裙上的一小块花纹:“帮我跟她说声道歉,我给她发了微信,她没回我。”
  “哪会真的跟你气?妈妈跟女儿没有隔夜仇的,”岑父笑她多虑:“你妈好得很,多关心自己,这两天还在休息吗?”
  岑矜说:“没,今天上班了。”
  “见到吴复了?”
  “见到了,”岑矜决心坦白:“我准备离职了。”
  “啊?”父亲有一瞬诧异,但很快理解,他刻意使语气平缓妥帖:“行吧,都这样了再待原来单位也难受。”
  但岑矜听得明明白白,她抬手猛搓额角,好像这样才能把突然汹涌过来的酸楚给驱离似的:“我可能真的要离婚了。”
  她哽咽:“感觉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
  “瞎讲!”岑父声音急了些:“刚帮人家小孩念上书,光这件事,就能在你功德簿上记重重一笔,怎么就一事无成了。”
  岑矜语速因焦虑而变快:“今天我问老板,选吴复还是选我,他选了吴复。我就是比他差劲。”
  岑父回:“他比你多两年工作经验,职位比你高,要担负的责任也更多,你这个问题的预设就不在同一起点,没有可比性,我是你们领导我也选吴复。”
  “我知道,可就是太真实了,”岑矜深而轻地吸气:“我活的太轻松了,不是吗。”
  “矜矜,女儿,”听筒那头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你不要因为这些事全盘否定自己,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工作不顺心可以再换,婚姻让你痛苦也可以结束。最重要的是敢于选择,你这些年都在做选择,也都为自己的选择负起了责任。你没错,这不是你的问题。”
  岑矜用手背使劲擦拭着湿漉的左脸,带着哭腔一股脑往外倾倒:“可我不想跟吴复分开……爸爸,我不想离开他……我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还爱他,一想到不能再跟他一起生活,甚至不能再跟他说话,我就觉得不适应,难以接受,为什么我不能洒脱一点呢。我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清楚结果已经是这样了,没办法再回到过去了,但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这段关系要这样收尾,受不了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每每想起这些,她都觉得自己碎成一抔齑粉,再也拼凑不起来。
  短暂沉默过后,岑父也很无奈:“我也帮不了你,婚姻是双向选择。”
  婚姻是双向选择,谁不知道呢。
  一座吊桥,两边桩基,无论哪根抽离,就是穷途末路无处可行了。
  岑矜做了个漫长的梦,有一年她与吴复去山间度假,那里有条玻璃栈道。
  她恐高,一步都不敢迈,吴复宽慰无果,就背起了她。她扒着他肩膀哇哇大叫:“我们这样会不会压强很大,让玻璃开裂掉下去啊。”
  吴复轻飘飘道:“那就死一起好了,反正老了之后也要合葬的。”
  她不依,腿乱扭,执意要下来。
  吴复放开了,回身对她笑:“这么贪生怕死?”
  她不答,只把手递给他,气鼓鼓说:“你牵好。”
  那一天,她与他十指交扣,走完了全程。
  但梦里的结尾,是她手一空,吴复突地不见踪影,整个栈道也在刹那间空无一人,四面环绕的黢黑山川如鬼祟将她笼在其中,她恐惧不已,大声嘶喊他的名字——
  岑矜被惊醒,背后有汗,面颊冰冷,她轻轻摸了下脸,一手的泪。
  她捻去指腹那些水渍,眼神空洞地盯了会头顶吊灯,而后蜷起身体,极度压抑地低泣起来。
  到底是现实恍若一梦,还是梦境映衬现实?岑矜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往后日子都是煎熬,不知多久才能结束。
  结束这种处境,这种状态,这种情绪。
  每一天,岑矜都在绝望而热切地期盼。
  每一天,她都避免与吴复有正面接触。
  不知是谁走漏风声,公司同事多少听说了二人变故,没人再拿他俩的关系逗趣调笑。
  那天中午的冲突影响甚微,他们团队成功拿下醇脆项目,吴复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大会小会一堆,岑矜虽身在工位,却早已游离于团体之外。
  她已经物色好下家,是家新锐广告公司,主做social,近两年风头正盛,业内口碑极佳。
  应聘的职位是资深文案,但她也表达了想要往策划方向转型的需求。
  岑矜先前在人际方面有些疏懒,只高兴坐电脑跟前咬文嚼字,现在却有了打破舒适圈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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