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by七宝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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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矜个人能力不赖,之前参与的项目都是大品牌,手持不少漂亮案例,所以面试还算顺利。询问过最快到岗时间后,对方表示期待她的加入。
说是度日如年,但一晃也捱到了周末。
周六六点多,岑矜准时下班。
坐进驾驶座,她出狱般松了口气,但很快,拥堵又让车厢变成磨蹭的铁罐。好不容易熬完下班这段路,岑矜开进小区,停在快递柜取东西。
把一堆快件搬进后备箱,岑矜打开淘宝,一一清点,唯独有只盒子无法对号入座。
岑矜瞥了眼单号,想起是之前商场缺货的那双鞋。
一个疏忽几天的名字呼之欲出,岑矜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阖上后备箱,重新回到车里,掉头驶出小区。
—
李雾坐在书桌前,撑头算着一道几何大题。
下午一放学,室友就欢呼雀跃各回各家。这会只剩林弘朗在收拾东西。
他边哼歌边把作业草草往挎包里揣,制造出细碎响动。李雾听在耳里,一时有些浮躁无措。
临行前,林弘朗奇怪地看了眼李雾:“你不回去吗?”
李雾瞄他一眼,低低“嗯”了声。
“我先走了啊,”林弘朗拉上包链,将它一下甩到肩头:“明晚见。”
李雾颔首:“好,再见。”
林弘朗一走,宿舍里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个人。
李雾怕费电,把顶灯关了,改换台灯照明。光把他瘦长黯淡的影子斜斜打到门板上,他余光瞥见,倏地就无法再往下书写。
他搁下水笔,片晌又将它捡起,夹在指间晃动两下。
几秒后,少年再次啪嗒撂笔,挨向椅背,整个上身也随之垮塌下来。
他眼睑微垂,目光散漫了些,就瞧着那支笔在纸上滚远,渐停。
他抬起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点开讯息界面。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那个夜晚,他入学的第一天。
之后岑矜再没联系过他。
李雾抿了下唇,刚要把手机摆回原处,它在手里震起来。
看见来电人名字,他心跳陡然加快,忙不迭按下通话键。
“喂,李雾?”
女人语气平平淡淡,却足以让他周遭增亮十度。
“嗯。”少年顿了下,说:“是我。”
“晚上有自习吗?”
“没有。”
“放假了是么。”
“嗯。”
“我在你学校正门,收拾下东西过来吧。”
“啊……”一种出乎意料的狂喜喷薄而出,瞬间将他淹没,他反应迟钝起来,无法及时应对。
“啊什么?”女人声调扬高了些:“周末了,不回家吗?”
家。
家……
挂了电话,李雾旋即起身,把书本试卷快速往包里塞,检查过门窗,他唯恐慢了地跑出宿舍楼。
夜气清凉,往他肺里汹涌地灌着,身后书包也哐当作响,不断蹭击他背脊,可少年似浑然不知,一路往校门飞奔,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了。
第15章 第十五次振翅
岑矜坐在车内,出神盯着不远处的校训石碑,不一会,暮色中跑来一道长影。
她眯眼辨认了下,果真是李雾。
是她的错觉吗,这才几天没见,李雾似乎又长高了点。
但变化最明显的还是他周身弥散出来的情绪,刚来那两天,他低迷,沉闷,难以适应,但这会好多了,他不再那么紧绷,那种汩汩涌动的朝气老远就能被人嗅见。
他看起来跟校内陆续走出的男高中生已无太多差距。
岑矜弯眼,打两下双闪吸引他注意。
少年步伐一顿,慢了下来。他朝这儿看,眸子黑而亮。
岑矜降下副驾驶车窗,冲他招了下手。
所有兴高采烈及时收敛,李雾抿了下唇,走过去。
他停在外边,微微喘气,胸腔起伏,一眨不眨看她。
岑矜蹙眉:“上车。”
李雾回过神来,拉门坐了进去。
车里有股浓郁的鲜香味,他没忍住动了下鼻端。
“还没吃晚饭吧?”岑矜不急打火,从杯架里提出一杯关东煮,递给他:“旁边便利店买的,你先垫垫肚子。”
李雾接过去,问:“你吃了吗?”
从接触他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反问自己,岑矜讶然,也问:“怎么,你要请我啊。”
李雾稍有怔忪,眼光虚跑到别处,不吭一声。
见他故态复萌,岑矜不再拿他逗趣:“我不饿,你先把里面的吃了,吃完我再看看去哪吃正餐。”
“嗯。”李雾老老实实把一根肉丸子叉进嘴里。
抬手动作间,他腕上的电子表露出一角,从岑矜眼皮底下一闪而过。
她瞧见了,欣然发问:“手表好用吗?”
李雾急于回话,忙将丸子挤去腮帮里侧,含糊不清道:“好用。”
他脸颊鼓出一块,有种滑稽的可爱,岑矜看得想笑:“吃吧。”
少年认真咀嚼起来。
岑矜发现,看李雾吃东西,好像比看那些吃播视频更要……下饭?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毕竟吃播都带有无法避免的浮夸度与商业化,但李雾不一样,就是真诚,乃至于虔诚。
比较间,少年侧目瞟来一眼,他眉心极快蹙了下,头接而埋去别处。
虽幅度甚微,几不可见,但岑矜还是全看在眼里,她会意一笑:“好了,你吃你的,我不看了。”
她转脸拨弄手机,看微信里的消息。屏幕将她脸映得莹白。
李雾余光轻扫过去,而后悄然抬手,搓了下自己略烫的耳廓。
等李雾吃完,车行上路。
岑矜关心起他学习情况:“怎么样,上课吃力吗?”
“还好。”李雾坦诚答。他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一直在努力追赶。虽有课程落后,但不是空出一大截那种,只要肯挤出时间恶补,还是能顺利跟上的。
岑矜又问:“任课老师呢。”
“比以前学校的好。”
“废话。”
“……”
李雾无法反驳,这确实是句废话。
“这几天有没有碰到过齐老师?”
李雾说:“课间见过一次。”
“有跟他打招呼吗?”
“嗯。”李雾语气略微发飘。一周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闷在班里,出去一趟也目不斜视,几乎不与人目光接触,还是齐老师迎面先认出他来,他才给予回应的。
“宿舍生活呢,室友人应该不错吧,”岑矜还对搬来那天的寝室环境耿耿于怀:“做朋友可以,但别被同化,还是得爱干净。”
说到这里,岑矜不由想起前年第一次到李雾家。
那间房子家徒四壁,但被收拾得相当整洁。李雾爷爷也被照顾得很好,面部不见污斑。李雾曾端来两碗清水,他的指甲干净整齐,这在他们考察过的孩子里相当少见,穷到一定程度根本无瑕或不在乎这些,但李雾不同,即便身陷囹圄,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与傲骨。
一些细节就这么涌现出来,岑矜以为自己不可能记住。
毕竟那一天的她,身心排斥,全程不语,更别提碰那碗水。
思及此,她又瞥了眼李雾握着关东煮杯的手指,瘦长且骨节分明,指甲仍修剪得一丝不苟。
岑矜感慨地长叹一息,语气放柔:“在学校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讲。”
李雾说:“好。”
“如果我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也要告诉我,提醒我,行吗?”她宛若约定。
李雾不说话了。
“看来是有?”岑矜侧目,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有些事上,她的确喜欢咄咄相逼。
大脑短暂空白过后,李雾说:“没有。”
明明应该有的,某一时刻,他有所抵触,有所抗争,但现在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岑矜轻笑一声:“拍马屁呢?”
“……”
“但是,”她没忍住给自己贴金:“遇到我算你走运。”
李雾轻“嗯”,在晦昧里极浅地勾唇。
岑矜生出久违惬意,“待会想吃什么?”
她又说:“我知道你不挑,但应该也有那种很想吃的吧,从小就向往的。”
李雾不语,又摆出那副闷样。
岑矜瞥他,知道打不出个屁了,便趁着等红灯间隙,调出手机里的美食app。
她目不斜视,单手把手机递出去:“上面有店,你自己划,喜欢的点进去给我就行。”
李雾接过,没有立刻依她所言。
岑矜扬眉:“这次把选择权交给你。”
李雾愣了愣,挑眼看她,短短一下。
见他还不动,岑矜改口:“我有选择困难症,请你帮个忙。”
李雾总算开始滑屏。
“跟小孩儿说话真累。”岑矜呼气,好似终于吸到氧气。
“……”
手指在屏幕上滞了会,李雾尝试提出异议:“你做决定就行了……”
“我不要。”女人快速回道。
“……”
跟大人说话真累。
—
李雾最后挑的地方是家家常菜馆,人均不贵,不在寸土寸金的商业街,只是巷子深处的苍蝇馆子。
岑矜反复确认:“确定吗?这家?”
她以为他会选肯德基麦当劳这些很能满足孩子假期仪式感的地方。
李雾点头。
“好。”她打开导航。
饭馆位置不算太偏,只是停车之后还要走上一段石砖路。
这里环境比岑矜想象中要好,面积虽小,店内布置却格外用心,兼具烟火气与人情味。
上菜之后,岑矜尝了口,眼一亮夸道:“你还挺会选。”
李雾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
只能说七分努力,三分运气,他挑得比测验还仔细,把价格、地址、评价全都筛了个遍,才定位这家店。但在得到岑矜认可前,他也是不安的。
好在她还算喜欢。李雾小幅扬眼,留心她更多反应。
不想女人也刚好看回来,还夹着一大坨肉,丢进自己碗里。
“吃啊。”岑矜下巴一抬。
李雾忙把它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嚼着。
“不好吃吗?”她目光炯炯,抓住他在分神,自己夹了一筷子接着试:“这肉烧的不错啊。”
李雾硬着头皮点头。
岑矜注意到墙角的饮料筐:“汽水喝吗?”
男孩子都爱喝这些,她是过来人,她知道。
李雾摇了下头。
“……”岑矜抿抿唇,招呼人:“老板,给我拿瓶雪碧。”
“一瓶吗?你……”柜后的女人望望他俩,稍一斟酌:“还有啤酒王老吉,要不要?”
岑矜斜了眼李雾:“不是我弟喝。”
少年动筷子的手顿住。
老板笑:“还有冰的。”
“就常温吧。”
拿了雪碧,老板走来他们这边,麻溜地就着木桌边缘砰一下开盖。
瓶内气泡滋滋上涌,甜气四溢。
岑矜接过,将吸管插进去,摆在一边,没动。
等老板背身离去,她才将汽水瓶推到李雾肘边,继续吃自己的。女人面无波澜,甚至平静出一种好整以暇的意味。
片晌,李雾把雪碧揽过来,吸了一口,沁人心脾。他脑袋低那,突地哼哧低笑,不知笑什么,约莫是笑自己。
岑矜挑唇,也跟着忍俊不禁:“不是不喝吗?”
“不想让你多花钱。”李雾正色。
“这才几块钱,”岑矜不以为意:“小时候喝过吗?”
“喝过。”
“还跟那时候味道一样吗?”
“嗯。”
……
——
回家之后,安排李雾去书房做作业后,岑矜回了卧室,她四仰八叉躺回床上,身心舒畅。
上班时的憋屈一扫而空,人果然还是要转移注意力。
岑矜握起手机,看到一条微信新消息。
她点进去,是妈妈的回复。
老妈:听你爸说你要离职了?
就在三分钟前。
岑矜赶紧坐正回复:是。
她故意嗲兮兮:您不气我了呀?
老妈懒得打字,回了段语音,还是没好气:“气有什么用,气了你就听话了?”
岑矜附和:是啊,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话的。
她的嬉皮笑脸让岑母不气反笑,恩怨一笔勾销:“人小孩现在怎么样。”
岑矜索性打语音回去:“托我爸的福,有学上了,今天周末我就把他接我这来了,他一个人待学校太可怜了。”
“你就是心肠太软,”老妈似是想起旧事:“吴复条件也不怎么样,你非要跟他结婚,现在倒好,先被踹出门的也是你。”
“什么啊,是我自己走的好吗?”岑矜对妈妈的形容颇有异词。
“房子呢,那么好的房子不能就这样白送他吧,首付跟装修钱基本我们家出的,他还贷才还多久。”
“再说吧,这几天公司忙,他可能根本顾不上这事,我已经把他微信删了。”
“你几岁啊,还删人——”岑母无法理解,又严声告诫:“找个律师帮你看着点,你自己也放灵光,别又脑子不清醒。”
“知道了。”岑矜听得心烦起来,刚把这茬抛却脑后,又被老妈拎回眼前逼她直面。
婚姻里这些千丝万缕,细枝末节,真是让人厌烦透了。
她转移话题:“妈,你知道吗,我这几天有了个新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