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by七宝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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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矜说:“可你不像雾。”
李雾怔然:“像什么?”
“像……”岑矜顿了顿,说谎:“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
不,她能想象。
他是山涧与草木才能凝炼出的原生和净谧,是深谷里一尘不染的溪,扎实苍郁的蔓,一道尚有棱峰的岭。
所以趁他许愿时,岑矜也借机蹭了个愿,希望这个小孩可以永远如此,永葆澄明。
―
元旦假期过后,宜中的期末考试紧跟其后。
班级气氛变得紧迫焦虑,同时也有些长假将至的蠢蠢欲动。
潜心备考,李雾征得岑矜同意,接连两周没有回家,留校废寝忘食地伏案苦学。
新寝室的三位室友与他志趣相投,都是把学习当放松的奇葩,他不再被视作异类。
十三号,结束理综考试。
李雾赶上地铁,冲回家里。
屋内除了他空无一人,岑矜显然工作未归,但他没有因此失落,在书房静坐片刻,按捺不住给岑矜发了消息:我考完了。
三分钟后,女人回复:怎么样?
李雾:还好。
岑矜:什么时候去掉前面一个字,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雾:……
李雾沉默地盯了会这行字,改口重发,就一个字:好。
岑矜确认着:这个好是在回答第一句,还是第二句?
李雾:都有。
岑矜:你说的。
李雾:嗯。
岑矜:没有年级前三十我可要抄家伙了。
李雾:……
见他无言,她愈加猖狂,直接怼来一张手握板砖的凶残表情包以示威胁。
李雾勾唇,偏头看书房渲光的窗,努力平息,仍是难止笑意,最后只得转移话题:我已经到家了。
那端没了动静。
少晌,女人发来一张点单截图,例行公事:记得吃饭。
李雾:“……”
他问:你吃了吗?
岑矜:马上。
李雾:几点下班?
岑矜:不知道,今天很忙。
半个月没见到她,还要再被这种未知的等待折磨。少年躁得搓了下脑后,表面平静地回了“嗯”,而后倒置手机,屈身从背包里翻出寒假练习讲义,又抽出笔袋。
刚要拿笔,他手指一顿,转而取出夹层里的两寸照片。
他凝神看她,心静了,唇角起弧,次次都这样。
几分钟后,他把它小心放回去,牢牢封藏。
他的生日愿望很虚无,也很具体:岑矜永远开心,就像照片里一样。
第37章 第三十七次振翅
两天后,李雾返校拿到了自己的期末成绩单。
作为一名插班生,他后来居上,以数学146理综满分的佳绩在十班独占鳌头,甚至高出第二名近二十分。
但戏剧化的是,他的年级排名是三十一。
盯着成绩条时,李雾完全傻掉,这跟低于及格线一分有什么区别。
而老班与有荣焉,在讲堂上眉飞色舞地夸。被夸那位却毫无喜色,靠着椅背,垂头丧气。
回家路上,苍穹灰黯,似在为降雪积攒情绪。
李雾脸色不比天气好,他双手插兜,近乎自闭地穿过人流,走进地铁站。
车厢里,他手握吊环,虚焦望着窗外疯窜的广告灯牌,在思考怎么跟岑矜交代这张不尽人意的答卷。
正失神想着,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李雾拿出来看,是成睿的消息。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学生荣誉栏里的自己,红底黄字,还有他不苟言笑的脸。
高二年级本学期期末考前五十名都会得此嘉奖,用以鼓励。
成睿口气难掩激动:你有看到吗?我去的时候好几个女生在拍你!!
成睿:还想给你发抖音去!我跟她们说不准侵犯肖像权了,别谢我,兄弟。
李雾:“……”
他还是回:谢谢。
成睿为他高兴了好一阵,好像考全班第一的那个人是自己一样,李雾也被他吹捧得心态转晴。
与他聊完,李雾又点开那张图,想了想,抿唇转发给岑矜,再三强调:不是我拍的,同学发我的。
走出地铁站,李雾收到她回音。
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问他成绩,而是:这张照的好好看。
李雾微怔,不就跟他本人一模一样,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反正他看不出来。
该来的话题还是要来,岑矜又问:是前三十会上光荣榜吗?
李雾:……
李雾:前五十。对面思维机敏,旋即猜出大半,回了张跟之前一致的板砖表情包。
李雾:……
死就死吧:我31名。成绩条回去给你。
岑矜似乎也在惋惜:就差一名?
李雾:嗯。
岑矜鼓励:也很棒啦!下学期再努力一把,转去实验班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李雾顿感慰藉:好。
见她不像预想中那样失望跟置气,李雾情绪顺畅了些,说起题外话:还要挨打吗?
岑矜:你想被打?
李雾:……
岑矜:也不是不行,我回家路上多留意一下路边有没有砖块。
李雾:还是不了。
―
当晚十一点多,岑矜才回来。她脱掉大衣,捶打着肩背,将鼓囊囊的购物袋搁到茶几上,叫了两声李雾名字。
少年大步出来,停在不远处。
“吃东西,”岑矜指了下购物袋,走去翻冰箱拿水喝:“奖励你的,这学期辛苦了。”
李雾走到茶几旁,倾身看袋子里东西,是各种零食,五花八门,他转头问她:“你不吃吗?”
“我不吃,我现在只想洗澡睡觉。”她一身倦怠。
李雾没动其中一个,问:“外面下雪了吗?”
岑矜回:“没有。”
“哦对了,”她猛灌小半支水,突地想起什么,侧过头来叮嘱:“里面还有两盒口罩,你最近能别出门就别出门了,出去也把口罩戴好。汉城好像有了什么新冠病毒,还挺严重的。”
李雾看向她:“你什么时候放假。”
岑矜把瓶盖拧上:“估计要到腊月二十七、八,”她又问:“你春节要回胜州吗?还是跟我一起?”
李雾哑然一秒,脑袋微微升温:“跟你。”
“明智的选择,”岑矜随意抛高纯净水,又利落抓握住,眼风斜来:“正好带你见见我爸妈。”
“啊……?”李雾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岑矜眉梢微扬:“有什么问题吗?”
李雾赶紧摇头。
可接下来的几天,疫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信息畅通难阻的时代,任何未知的翕动都足以掀起飓风海啸。举国上下人人自危,整日惶惶待在家里,每座城市、每户家庭都自行割裂,严守着一方孤岛。
考虑到情势严峻,岑矜公司提早两天放假,解散员工。
网络上、电视里全天滚动播报,提醒民众春节期间切勿相互走访,杜绝聚集行为。
岑矜密切关注着新闻,开始纠结要不要回父母那边过年,毕竟同城,就隔着几条街道。
结果当晚爸爸就打来电话,说情况特殊,叫她别回来了,照顾好自己,除夕跟他们视频就好。
父母先替自己做决定,岑矜反倒松了口气,应好,又跟他们道歉撒娇,表达思念之情。
岑父被哄开心了,关心起李雾状况,问这小孩归乡没有。
岑矜说:“没,在我这呢。”
岑父放下心来:“那太好了!有人陪着,女儿不用一个人孤单过年了。”
岑矜冷哼一声。
就李雾那性子,从早到晚在书房写作业,二十四小时都说不上几句话,有没有他区别不大,估计除夕夜都在死磕学习。
但当下难题并非与李雾培养交情,而是由于疫情影响,他们小区彻底封闭,连外卖都送不进来。
顶着数九寒风接连取餐三天,岑矜崩溃了,撂担子不干了,瘫到沙发上,试图指使家中另一位人口:“李雾!”
少年立即跑来客厅。
他仿佛某种召唤兽,平常一声不响窝在神奇宝贝球里,但倘若有需要,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以后我们分工,一人拿一天外卖,”她难得亲和地微笑着,附上无懈可击的理由:“你也不能总埋头学习,也要出门锻炼锻炼,呼吸新鲜空气。”
李雾原地思索片刻,提出异议:“为什么要一直叫外卖?”
“你以为我想吗,”岑矜捋了下长发:“我不会做饭。”
她投降一般举起双手,态度却理直气壮:“本人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生长环境局限,厨艺完全拿不出手。”
李雾暗笑,注视着她,开始自荐:“我会。”
“嗯?”
他重复:“我会烧饭。”
“你不早说,”岑矜皱眉,判析他片刻,确定他并无异色,又婉约起来,以退为进:“做饭的话,会不会影响你写作业?”
“学校布置的寒假作业我已经写完了。”
岑矜心头一震:“这么快?”这才放假几天?
“嗯,”李雾口气平淡:“不算多。”
岑矜笑意真实了些,一指厨房:“那试试?”
李雾点头:“好。”
岑矜起身,越过茶几,招呼上李雾,一块儿到厨房跟冰箱溜达搜罗,看看库存。
检查完毕,岑矜总结:“家里好像没什么食材。”
她转头问:“你想做什么菜?”
李雾并不是很自信:“简单的应该都行。”
岑矜说:“我不太懂什么叫简单的。”
李雾回:“就简单家常菜。”
岑矜勾了下发:“这样吧,我们等会去趟超市,多买点菜回来,你看看怎么组合。”
李雾:“嗯。”
两人穿上厚外套,裹好围巾,戴上口罩,向超市进发。
一路走来,小区街道清冷如末日,只能见到三五个人,各自为营,戒备疏离。
岑矜颇为感慨地呵了口气,问李雾:“你今早量体温了吗?”
“量了。”
“多少度。”
“36度7,”李雾大眼睛看过来:“你呢。”
“没量。”
“为什么?”
“忘了。”
“哦。”李雾又说:“我明天提醒你。”
岑矜摘下一边手套,认认真真探自己额头,感知:“放心吧,不热。”
有口罩遮挡,李雾终于可以无所顾忌抿高嘴角。
来到附近卖场,更是人烟稀少。
迎接顾客的方式是迎面而来的酒精喷雾与耳温枪。确认体温并无异常,他们才被保安放行。
两人走至生鲜果蔬区,岑矜下巴微扬:“喏,你的战场,尽管挑,我结账。”
李雾视线快速扫描一圈,推上购物车往那走。
岑矜慢悠悠跟上。
她鲜少从这个视角看李雾,今天猛一瞧,才发现少年肩膀很宽,将烟灰大衣衬得极为挺括。假期不穿校服,光看背影,他根本不像个高中生。
她好会选衣服。
岑矜暗自肯定。
李雾微倾着头,仔细挑拣,每拿起一样都会回头问岑矜吃不吃。
岑矜被烦到一劳永逸回:“我不挑食。”
男生口罩上的清亮瞳仁张大一下:“那你还吃这么少。”
岑矜撇嘴:“你管我。挑你自己的。”
“哦。”
李雾选食材很细节,观察鲜度,比较价格,但效率也未因此降低,没一会,购物车底部被铺满,荤素皆有,品类齐全。
两人往收银台走,路过一大片儿童玩具区,琳琅满目,有车有枪有恐龙有机器人,是很多男孩的心头好。
岑矜留神盯着,漫不经心问:“你想要变形金刚吗?”
李雾微哽:“……不想。”
岑矜瞟他一眼,绕过他,伸手从货架上够下一盒巨大乐高,塞进他们购物车里。
李雾垂眸,是迪士尼城堡,他问,“你要搭?”“给你玩。”
“?”
“劳逸结合,别整天就知道闷头学,”她食指点点盒身上标注的「16+」:“你这个年纪刚刚好。”
“嗯。”
……
回家路上,太阳已越出云层。尽管光线清冷,但仍有余温,风被中和,不再像来时那般刺骨。
到家后,李雾就脱掉大衣和毛衫,捋高袖子直奔厨房,大有一展身手的架势。
岑矜翻出柜子底层的五常大米,查了下保质期:“这我爸六月份送来的,都还没拆。”
李雾复杂地看她:“你在家就吃外卖么。”
岑矜品出他情绪,飞去一记眼刀:“不行吗?”
李雾不作声,回头找沥水篮。
米有二十来斤,岑矜试着双手去提,有些费劲。
李雾见状,忙躬身去接,下意识道:“我来,你到旁边去。”
岑矜沉默几秒,掸手站直身体:“翅膀硬了哦,嫌我碍手碍脚了。”
“……”李雾急急解释:“不是,太重了,我怕你受伤。”
生怕岑矜开始为此跟他拗劲,他抢占先机,单手将米袋拎回自己手里。少年动作快到不过眨眼,看着还很轻巧随意,岑矜不由愣神,若不是注意到他小臂上因发力突显横亘出来的些许肌块与青筋,她会以为他只是提了袋棉花。
岑矜重新抬眼,缓缓颔首,不咸不淡鼓劲:“行,你加油,我去客厅。”
女人离开空间有限的厨房后,周围随之冷却,李雾也沉下心,系上刚买的围裙,开始熟悉厨具与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