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by七宝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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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墙角的砧板和刀具,砧板有三块,都是木质,大小厚度均不一。刀的数量就更夸张了,还形态各异,把料理台衬得如同手术室一般精密严谨。
接着是灶台,李雾试着打了下火,一次未成,他回忆了下以前在浓溪吃饭时食堂老师打火的样子,压着拧了次,湛蓝的细小火圈喷薄出来。
他如实验成功般勾唇,又掀眼看抽油烟机。
李雾将它打开,聆听十几秒呼呼风音,又关上再开,调节吸力。须臾,他发现还有挥手智控功能,便正肃站那,与油烟机面对面打招呼般,操作得不亦乐乎。
这些都是他以往家里没有的东西,想都不敢想。
他绝对低估了城里人厨房的高端性与功能性。
岑矜侧坐在沙发上,单手搭腮,装看手机,实则一直留心他动静。她咬了会下唇,终究忍无可忍凶他:“你玩儿呢?”
李雾瞟她一眼,如上课开小差被点名的小孩,忙将油烟机关闭,老老实实扳开水龙头淘米洗菜。
厨房瞬间静音,岑矜目光移回屏幕,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嘴角。
……
李雾干活一向利落,领悟力强,适应得又快。不多久,厨房就弥散出浓重的鲜香气。
岑矜食指大动,放下怀里笔记本电脑,走过去验收成果。
“这是红烧肉吗?”她停在同一张灶台前。
铸铁锅上方的玻璃盖已凝满水汽,但还是依稀能辨认出里面的菜色。
李雾“嗯”了声,揭盖,用筷子夹了块色浓油润、肥瘦相宜的出来,送到岑矜面前。
岑矜没多想,刚要伸长脖子去尝。
李雾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喂她,有些逾距,脑袋轰了下,整张脸瞬间如架去灶台上。他手快如飞,将肉塞回自己嘴里。
岑矜脸上温度骤降,难以置信:“你是在耍我吗?”
“不是,”李雾急得满头冒汗,艰辛解释:“这块不太行……”
话音未落,岑矜已迫不及待抽走他手里筷子,亲自上阵。她插出一块,吹两口气,含入口中。
肉在锅里煨着,酱汁冒泡,浓香四溢。
岑矜仔细咀嚼品味,肉完全炖烂、还很入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满口留鲜。
她大感意外,弯眼给出最高赞赏:“好好吃啊,真的很好吃。”说完又夹出一块接着吃。
见她满意,李雾心绪止息,也跟着笑了下:“你喜欢吃就行。”
岑矜去看另一个封闭的汤锅,“这里面是什么,我帮你盛起来吧。”
“西红柿鸡蛋汤。”
“我喜欢。”
“嗯……真的么?”
“对,我留学那会经常在宿舍煮,但你这个看起来就比我那时候做的香。”
岑矜左右看看,像只四处觅食的猫:“还有别的吗?”
“还有盘芦笋炒肉和炝土豆丝,放电饭锅隔层保温了。”
“你好会啊李雾――”岑矜转头欣赏电饭煲里的菜肴,语气逐渐崇拜:“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们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吃外卖。”
少年被夸得飘飘然,瞥着岑矜后脑勺,笑意愈浓,几番压制无果,他转移注意力,从围裙兜里取出手机,敛目看了眼上面的食谱软件,而后划关干净,故作谦逊:“也就一般吧。”
第38章 第三十八次振翅
三餐有了着落,岑矜的假期焦虑得到缓解,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个居家广告狗。
李雾每一天也过得相当充实,除去日常起居,做饭与学习,他还给自己安排了两小时空余,用来拼装岑矜送他的那盒乐高。
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一到时间,男生就会放下手里功课,坐书房地板上心无旁骛地对着图纸搭建。
除夕当日,复杂精致的城堡已经成型,只缺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
一觉醒来,岑矜路过书房,一眼就瞥见了斗柜上偌大的童话城堡,仿佛迪士尼乐园被施以魔法,浓缩后请回了家。
她瞬间清醒,走到近处全方位多角度欣赏,还拍了张照记录。
但比起成品本身,她更惊诧于李雾可怕的效率,问他是不是半夜偷偷赶过工。
少年坐在书桌后,转着笔否认:“没,看过图纸跟积木心里就有个结构了,所以下手比较快。”
岑矜倚着门框,不知是夸是嘲:“没想到你还是个天才少年。”
李雾:“……”
他许多方面超乎想象,岑矜无故感受到一丝威胁。
她不甘落后,环抱双臂,当即从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回权威与自信:“怎么英语都那么用心了,还总差那么点意思。”
李雾沉默两秒:“不知道。”
岑矜问:“期末卷子有带回来吗?”
李雾说:“带了。”
岑矜走进去,拖了只椅子在他斜角坐下:“给我看看。”
李雾看向她:“你不先吃早餐吗?”
“等会,不饿。”
李雾从背包里翻出期末考卷,放回桌面。
岑矜瞟了眼,那沓试卷还是很“李雾风”,一如既往收拾得整齐有序,用一只黑色的长尾夹固定。
李雾解除禁锢,很快从中找出英语试卷与答题卡。
岑矜撑脸看他动作,添加要求:“理综答题卡也给我看看。”
李雾撩起眼皮,有些意外。
“不是满分吗,想膜拜一下。”她用词有趣,毫不掩饰自己的一时兴起。
“……嗯。”李雾抽出来,与英语一并递给岑矜。
岑矜先看了看他的理综答题卡。
她是文科生,告别高中时代已久,看上面的解题步骤如看天书,但可以确认的是,男生的书写利落流畅,一处涂改都没有,自信程度可见一斑。
岑矜好奇:“写完检查过吗?”
李雾回:“检查了。”
岑矜问:“一个怀疑的都没有?”
李雾说:“一个算错的都没有。”
“哦……”知道他在讲大实话,并非显摆,但怎么听怎么刺耳扎心。岑矜手指绞着耳边发丝,把答题卡还给他,干巴巴夸道:“挺厉害的。”
她坐直身体,回归正题,分析起他的英语卷子。
“就比上次高了三分,”岑矜眉心微皱,哗啦翻阅着:“完形填空好像是你弱项,还有作文,太生搬硬套了,不是光把固定句型往上堆就是一篇好作文。”
她粗略一扫,又回到首页:“听力倒还不错,看来我之前给你的MP3还是起了效果的。”
“嗯。”
“还想提升的话,光死记硬背对你而言可能没什么用了,”岑矜给出建议:“明天开始适当看些美剧英剧吧,就看生肉,《The Big 棒 Theory》应该蛮适合你这种学理的小孩的。”
李雾好像个古人:“生肉?”
岑矜暗叹,解答:“就是没中文字幕的外语片子。你得自己试着理解每句台词的意思。”
作为一位从雅思战场摸爬打滚过来的斗士,岑矜的英文强化训练可不仅止于此,还要渗透到日常方方面面:“我们以后在家可以适当用英文对话,不需要你对答如流,只要能组织出句意,跟我表达清楚就行。”
李雾傻眼。
岑矜目不转睛看着他,眼光传递出一种温煦的鼓励:“现在就试试,跟我说句话,用英文。”
李雾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耳廓如烧。
“别怕,看着我,”以为他紧张,岑矜保持笑容,像一位循循善诱的导师:“自信一点,就像你解物理题一样。”
李雾哪敢正视,只觉胸中有一股猛力来回拉扯、冲击,让他几乎无法启唇。但岑矜还在等,他只能强自镇定,在桌肚将骨节都曲到轻微作响,才憋出还算连贯完整的短句:“Could you please go for breakfast(你可以去吃早饭吗?)”
他居然还惦记着这茬,岑矜心服口服,无奈笑了下:“ok,fi--ne,as u wish.(好,行,如你所愿)”
―
因为宜市有个春节风俗,正月初五向后才作兴洗衣服,当天下午,岑矜找不到事做,就把卧室衣帽架上几件只穿过一回的毛衣一并撂脏衣篮,端送进阳台的洗衣机。
李雾两小时的乐高时间则变为美剧时间。
岑矜推荐的情景剧的确有趣,但里面几位主角语速极快,还不时蹦出一些专业术语,他不得不频繁暂停,边查词义边理解。
可最让他无所适从的还是剧中接二连三出现的大尺度对话。
第三次目睹“coitus(交媾)”这个词汇后,李雾不堪忍受,暂止观看。
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去露台透会气。
四野清朗,天光晃白,李雾微眯起眼,搭着欧式的铁艺护栏,任风擦过手掌与指缝。
确认杂念消弭,他往室内走,余光无意瞄到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滚筒洗衣机。
他顿步,已经洗完有好一会了吧,她怎么还没来晾?
李雾走回走廊,发现岑矜卧房紧闭,猜她可能已经午休,早把洗衣服的事忘光。
体内的家务强迫症因子又蠢蠢欲动,李雾确定按捺不住,折返阳台,躬身打开洗衣机门,将里面毛衣一件件取出,不轻不重抖开,撑入衣架,认真规整,抚平褶皱,才对齐挂去升降晾衣架上。
洗衣凝珠的香气散在风里,像某种好闻的花。
晾晒完毕,天光明亮,李雾吁一口气,立在风里,欣赏起自己井然有序的劳动成果。
他视线从左往右滑,到横杠末端时,骤得一顿,而后飞速别开目光。
成套的女士内衣,勾在晾衣架上,纯黑色,款式简洁,只有圈蕾丝花边。
第三次看到了。
但回回都这样:
它们磊落坦荡,而他浮想联翩。
难以言喻的烫意在体内激荡,李雾不再原地滞留,头也不回跑回书房。
―
岑矜一觉睡到了五点。
干她们这行,加班比吃饭还日常,作息难以规律,现在放假更是变本加厉,生物钟彻底紊乱,难分白天黑夜。
岑矜洗了把脸,倦懒地趿着拖鞋走回客厅。
灯亮着,有人已在厨房忙前忙后,筹备着年夜饭。
酣睡一下午的岑矜自惭形秽,一路快走过去,卷起袖子想帮他下手:“弟弟啊,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弟弟”的发音是二声,她第一次这样跟他讲话,有点嗲,又不乏俏皮。
李雾肩背一绷,按刀背的手僵住,有些无所适从地回头,“你醒了啊。”
“嗯,”岑矜恢复正常语调:“你呢,下午看剧了吗?”
“看了。”
“怎么样?”
“好看,”李雾不想隐瞒真实感受:“但理解起来还是有难度。”“慢慢来。我这个水平看也未必能全懂,让你看,主要还是为了训练你对句子,词汇的敏感度。”
“嗯,”李雾继续埋头切蒜泥,过了会,他想着还是得跟岑矜交代,又去看四处探头探脑试图加入年夜饭准备工作的女人:“我帮你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
岑矜豁然记起:“噢,对,我给忘了。”她两指轻揉太阳穴,作苦恼状:“最近日夜颠倒,记忆力骤降,谢谢你啦。”
李雾说:“没事。”
“你要做蒜泥大虾?”岑矜拨了拨一旁碗里已清洗处理过的基围虾,捡起一只翻转着细看。
她发觉虾背已被剪过一道,内里黑筋清理得干干净净,刚要赞美,虾身忽得一痉挛,从她指间窜脱,滑向地面。岑矜吓得惊叫一声,接连退避两步,跌向李雾胳膊。
李雾眼疾手快,咣得撂下刀,侧过身来稳住。
女人的后背,径直撞进他胸腔,力道不重,可他心脏却要被颠出来,整个人当场石化。
她柔软的发梢蹭着他颈部,回头一瞬,又撩过他喉结,奇痒难忍,李雾喉咙里一阵干涸与缺氧。
下一刻,李雾的手,被火燎到般,从她肩头撤开,垂回身侧,紧握成拳。
见他神色略隐忍,岑矜忙拉开二人间隙,关心:“撞疼你了吧?”
“没。”李雾躬身去捡虾,并借机深呼吸几下,平复心率。天知道刚刚那一瞬间,他多想一把抱住她,幸好他能控制住自己,没那么鬼迷心窍,没那么丧心病狂。
李雾起身,开水冲洗虾子,妄图搓去指腹遗留的触感。
女人身上好香,像他下午晾过的那些衣服,而他满手蒜味。少年抽了下鼻子,脸红透了,完全不敢抬头,只能压低脑袋把虾丢回碗里,心不在焉将葱白切段,手肘摆放范围都尽可能缩小,怕不当心再跟岑矜有肢体接触,少晌,他才沉着声叫:“姐姐。”
岑矜并无异样,聚精会神地择着一旁青绿新鲜的豌豆苗:“嗯?”
“你肩膀上有没有蒜味?”一句话问得费劲心力:“我刚才好像碰到了。”
岑矜耸肩侧头,嗅了嗅:“有。”
“……”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讨厌大蒜。”
“嗯。”
……
今宵的年夜饭虽不如往年岑矜阖家团圆时那般丰盛,山珍海味,玉石珍馐,堪比满汉全席,但也精致多样:腊味拼盘,蒜泥大虾,炭烤小羊排,韭黄肉丝,豉汁蒸鱼,清炒豌豆苗,色香味俱佳。
李雾在做饭方面简直天赋异禀,当中好几样菜他都是初次练手,口味却不输餐厅。岑矜大快朵颐,还喝了点红酒助兴。饭毕,她扶着饱透的胃跟李雾一起收拾残局,洗刷碗盘,忙得差不多了,她才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把春晚当背景音,给爸爸弹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