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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请别瞎指教——by赵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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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行冷声,“那又如何?她是小辈我是长辈,我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难道还要和你报备?你是交女朋友还是养了个女儿,难道她和我谈个话还要靠你在一旁指点?”停顿一下,又道:“还有,她一转头就和你告状,这样沉不住气的性子能成什么大事。”

谢申垂在两侧的手攥紧拳头。爷孙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容不得任何人从中缓和,半晌,他怒极反笑,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一个新闻界面,直接往茶几上一丢。

盛佩清拿起来,粗粗游览一遍,看到关键处深蹙起眉,“这……这是棠棠工作的地方附近?”

谢知行闻言一怔,从她手里抢过手机。新闻配图只有四张,爆炸火灾现场浓烟滚滚,满目疮痍,而其中一张正是夜排挡斜对街受到连累的羽生茶社。茶社门上悬挂的牌匾颤颤巍巍垂在半空,上头布满黑焦几不可辨。

新闻上描述的时间点,正好是他从茶社出来上车后不久。

想起自己走之前,还让江棠棠自己好好待一会儿静思清楚,他不由心惊,过了不知多久才从干苦的喉腔里挤出声来,“棠棠她是不是出事了,啊?”

话出口,才觉声音都是颤着的。

谢申肩线紧绷,不发一语。

盛佩清也急了,扯他胳膊,“小申你说话啊。”

谢申侧头看她,“妈,棠棠腿上被火烧到,深二度烧伤,现在人还在医院里。”说着又看向谢知行,“这就是您那所谓的分寸,所谓的顾虑周全?就算不顾及她外公和您以往的情分,您这样出尔反尔欺负一个小辈算什么?”

他指骨攥得突出的拳头一拳打在沙发背上,“你当他们江家人稀罕我们谢家这点儿基业?别太他妈把自己当回事!”

“小申!”盛佩清本能地呵斥一声,却无法再往下说。此刻的儿子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周身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戾气。她对他生气的原因一清二楚也感同身受,实在无法出言□□。

谢知行罕见地没有驳斥,两只手掌发抖,一股气闷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谢申看他良久,所有的愤恨和怨气顷刻间化作一滩死水般的失望。

他不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

盛佩清心下慌乱,急着步子去追,“小申,儿子!”

梁妈在厨房听到大声吵闹不敢出来打扰,见谢申摔门而出,她抓在厨房门沿上的手指都快抠出洞来,“作孽哟,作孽啊!”

再往大厅一望,转而惊愕。

一向严酷冷面的谢老爷子,竟默不作声地淌出眼泪,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而下。他望着门外深重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背脊僵直着一动不动,看了许久终于转身上楼。

梁妈不住摇头,长叹口气,“这又是为的什么呀……”

***

医生交待江棠棠的伤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谢申从谢宅回来的时候,程陆还在守夜,躺在门内展开的简易床上小憩,见他又出现不禁微诧,低声问:“你怎么又来了?”

江棠棠已经睡着,谢申放轻脚步走近,“你回去吧,晚上我留在这里。”

程陆脾气也发过,刚刚江棠棠睡下的时候他自个儿也冷静想了想,觉得这件事算到谢申头上实则冤枉,再一瞧他现在这幅样子,很明显是刚跟人吵过架,眼角眉梢全是未消尽的余气。

他胡乱拿手抹把脸,“不用,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坐起身,“整得跟流浪汉似的,别明早起来把我侄女吓个半死。”

谢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皱巴的衣服。

程陆到底也是不忍心,把床上原本盖身的衣服拿开,空出个位子,“坐吧。”

谢申颓然坐下,静默半刻开口:“程陆。”

“行了。”程陆打断他,“跟你家那位老爷子吵了吧?唉,我也是奇了怪,以前看着还挺和蔼一老头儿怎么……算了算了,不提他。”

他扭头看谢申,认真问:“那你呢?旁的先不说,我要明确你的态度和立场。”

谢申敛眸,神色庄重,“我的立场很简单,我和棠棠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指摘。以前是我顾虑太多,从今天开始,不会再让任何人介入我们两个。”

“好。”程陆亦郑重,“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承诺。谢申,你给我记住你现在说的话里每一个字。往后要再让棠棠因为你受这种苦,甭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我程陆就算拼了命也要打断你两条腿。”

他这话似是威胁,可往深里一想,全是对至亲之人的担忧和无奈。

谢申执意要留下,程陆也不再多劝,去洗手间冲了把脸拿起衣服穿上往外走,临走前还交待:“她从小就认床,在外边儿睡觉特别不老实,你要是刚好醒着就帮她盖一盖被子。”

说完一想,自顾自拍了下脑袋,“啧,瞧我这脑子,你还能不知道她那德性?行,那我走了,明天把她换洗衣服什么的带来。”

门被轻轻打开又合拢,只有走廊过道上的光亮从门上方的玻璃窗上透进来,衬得病房里幽暗静谧。

江棠棠眼皮微动,半睁开眼,稍稍适应了一下黑暗的环境,轻轻出声低唤谢申。谢申闻声一怔,往床上看去。

她按开夜灯,另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出,蜷起食指朝他勾了勾。
谢申从外侧走到床头俯下身,将自己一根手指递进她蜷起的食指,“没睡着?”

“嗯。”江棠棠动了动身,“医院的气味我不喜欢,睡了一会儿就睡不下去了。”

谢申:“明天我把你那个香薰机带来。”

“别别,”江棠棠阻止他,“旁边还有一床呢,让他们闻到又要说了。”

谢申抬眸往那边紧闭的隔帘看了一眼,“我让人给你换间单人病房。”

“不用那么麻烦。我小江还没给社会做多大贡献怎么能乱用医疗资源呢?你把那钱省下来折现给我多好。”

谢申想到她腿上的伤也不便乱动,不再劝说,垂眼低眸着,“还要在这儿住几天,你这样一直睡不着怎么办?”

江棠棠认真思考一番,“要不然你给我喂两颗安眠药?”

谢申蹙眉瞪她一眼,“胡闹,你以为安眠药这种处方药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这里不是医院吗?”江棠棠一只手勾着他脖颈往下,凑到他耳边帮忙出主意,“你去药房利用美色勾引勾引配药的女医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着食指一收,将他那根修长的手指牢牢裹住,顺带抛出个暧昧眼神。

谢申无言半刻,“我看你需要的不是安眠药,是脑科的专家号。”

江棠棠作恍然状,“是哦,让专家帮我瞧瞧为什么我这颗脑袋总是发出讯号问我们谢总腿怎么越来越长了?鼻子怎么越来越挺了?男性荷尔蒙怎么越来越爆棚了?”

谢申被她逗得终于弯起嘴角低笑一声。

江棠棠暗暗舒口气,转了正色,“你是不是和你爷爷吵架了?”

谢申抿了抿唇线,“刚才我和程陆的话你都听到了?”

江棠棠点点头,挪开些身子,让他坐到床侧。

谢申把她露在外面的手藏回被子里,“在想什么?”

“想你们都吵了些什么。”她眼睫微掀,“其实这事情真的是个意外,他也不会想到……”

“那他今天去找你也是意外?就像你舅舅说的,爆炸是个意外,但我没法客观到觉得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棠棠默了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以后我们的事,我不会再让他插手。”他将自己一只手伸进被窝,准确无误捏住她的手,“等你出院,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没关系,”江棠棠回握他的手,“反正我已经认定你了,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要像章鱼一样吸住你。”

***

谢宅佛堂里,谢知行已经将自己关在里头整整两个小时。

盛佩清没追上儿子,又见老爷子这样,担心得全无睡意。

她在紧闭的佛堂大门外来回踱步,甫而又轻叩木门,“爸,棠棠真的没事。我已经确认过了,她腿上有伤但是没有大碍。您身体还好吧?要不要我去给您拿药来?”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盛佩清急得团团转。梁妈也没睡,收拾完楼下,上来跟着她一起想办法。

而佛堂里面,谢知行面对着正中央的宝相庄严的佛像,默不吭声站了许久。

莲花底座里的檀香盘缓缓燃着,一圈一圈逐渐变小,白烟萦绕出另人内心沉静的香气。

他目光虚投在贡品台上,似是自言自语,“我谢知行一辈子行善积德,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上天却让我中年丧子,到老了连孙子都叛离。”

“老程,我对不住你啊。”他长吁一口气,“你的外孙女,我非但没有多加照看,反而让她因我受此灾祸。要是她真的……我不知道百年之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

“可我又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我已经这把岁数,半截身子埋进土里,本不该再去插手年轻人他们的感情。可是,小申是我谢知行唯一的孙子,他以后的岁月悠长,肩上扛的责任只会越来越重。”

“我怎么能不帮他找一个能为他分担这些的人生伴侣?”

“你怪我自私也好,古板也好。”想起那位故友和往日青年时期的旧时光,他的思绪渐渐缥缈,兀自低声苦涩地笑了笑,“反正你从前没少这样骂我。我不在意人家怎么说怎么看,只要一切往好的方向走,那些无畏的评价又有什么打紧。”

他的声音低沉如深潭水,眸光也不再清明,“可是啊,我现在回头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还错得离谱。”

“谢申他从小到大,我没有给过他一次好脸色,做得不好动辄打骂,做得好也不过冲他点个头算作鼓励。我是怕他轻浮,怕他以后担不住一个集团掌舵人的身份。”

“如今想想,这又何尝不是错过了我们爷孙俩最该亲密无间的时光啊……”

他抬手捏了把眉心,却听身后木门被缓缓打开的声响。

盛佩清终于还是忍不住闯进来,实在怕他一个人在里面出什么事,在见到他满眼浑浊的眼泪时不禁惊悸,“爸,您……”

谢知行揩了把泪,“没事,我没事。”

盛佩清这才往前走两步,劝慰道:“小申也是因为棠棠受伤一时在气头上冲撞了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知行默了默,问:“小盛,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盛佩清琢磨着他的态度。已经有了不好的经验,她真不敢再擅自认定老爷子态度究竟是否真的松动,斟酌着一时未开口回答。

“我知道。”谢知行自顾自点头,“你心里也早就认为我做得过分,只是碍于我这身毛病和脾气不敢当着我面说。”

盛佩清听他这样说,也稍稍松口,“爸,其实棠棠那小姑娘真的品性不错,跟小申两个站在一起看着也登对。那些什么家世背景个性之类的,其实吧,这些东西说到底是个很复杂的方程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两个人在一起能不能匹配能不能长久,能影响到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真的不是我们人为能控制得了的。”

谢知行直视她,似在思索这番话,过了一会儿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做错了。”

“……”盛佩清轻咳一声,“爸,我肯定没这个意思,但您如果从另一个方面入手这样反思自身,那应该是出于一个智者的本能。”

谢知行解读出她话里的意味,“你就是惯会和稀泥,打马虎眼!”

盛佩清笑,“是,家里有您一位明眼人就行。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会和稀泥。”

***

住院的日子极其无聊,江棠棠苦中作乐,给每日过来巡房的医生护士偷偷取外号。

她店里的一些网上冲印业务还没完成,程陆留在店里继续工作,空下来的时候就过来看她。盛佩清也带着水果过来探望过她,让她放宽心休养。

谢申这几天都在这里陪床,手上的工作让amber整理好带来,需要他与会的会议推迟到下星期开。

他坐在一旁拿笔电看文件,一边听某人喋喋不休和他讲解每个外号的灵感来源,间隙抬头,“我真怕那些医生给你换的药里下毒。”

“真的吗?”江棠棠杏眼圆睁,“嗳,那你过来帮我舔舔看,试一嘴是不是真有毒?”

“……”谢申合上笔记本电脑,“公众场合,说话注意点。”

“不愿意啊?”她嘟起嘴,“唉,男人就是这么的不可靠。帮我试个毒都不愿意,看来只剩下暖个床的作用了。”

谢申将电脑和文件放到台上,凑过去压低声腔,“知道在医院里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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