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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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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苓此刻也望着这个满脸皱纹,身绘油彩,还把牙齿都涂黑的老者。就这身打扮,毫无疑问是个巫医啊让她一个医生跟巫医沟通,实在是困难了点。

见两人之间气氛略僵,许偃赶忙道:“此乃吾家私巫,巫齿是也。就是他命吾寻大巫前来,为惟儿诊治”

他一句话里,说了好几个“巫”,加之有些楚地口音,楚子苓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老头叫什么来着

这一迟疑,又让许偃心头微紧,还以为这巫苓是真不想跟自家私医多谈,赶忙岔开话题:“敢问大巫,可祛除吾儿身上的邪祟了”

一提到病情,楚子苓马上回神:“不是鬼,是病。”

憋了半天,楚子苓也没想出“痫疾”这词要怎么说,只能笼统的以“病”称之。没等对方质疑,她又问道:“这病是突然而来吗之前可有发作”

“吾儿自昨日起就屡次昏厥,以有十数次。”许偃此刻可是有问必答,说不定这个巫者,真能救他爱子性命呢。

“昨日起”楚子苓皱了皱眉。不可能。患者虽然发烧,但是并无高热,不是小儿急惊风,而是癫痫。癫痫必然是有发展过程的,这可是涉及脑部的病症,哪有一蹴而就的。

想了想,她又问道:“可曾受过惊吓或夜间难以安睡,突然嚎叫啼哭”

许偃还是摇头。

“那突然发怔,咀嚼而不自知呢”楚子苓边问,还便做了个点头、眨眼、咀嚼的典型发作动作。

许偃还未答,一旁亲随突然惊道:“有过家主,小君子有过此举啊”

终于问到点上了,楚子苓心里立刻有了谱儿。谁都知道中医需要“望闻问切”,但是很多病人会对“问”这一项不以为然,以为那种摸摸脉再看看舌苔就能开药,一剂除根的,才是神医。殊不知问诊和其他三诊同样重要,“必审问其所始病,与今之所方病,而后各切循其脉。”这才是素问中传下的正经诊断方法。

有了病史,楚子苓又仔细询问病人幼年时否体弱有伤,饮食排便是否正常,还有家族里没有没遗传病例。这一连串的问题,让许偃额上都冒出汗了,哪有巫医如此的所谓巫者除病,不该是玄之又玄,秘而不宣吗

一旁巫齿也看得眉头直竖。这是哪家教出来的如此下问,如何保巫者尊崇还有她眼中的清明,也让巫齿极为难受。那眼神,就像洞察万物,毫无敬畏。那她信奉的神o,要摆在何处

一群人都别别扭扭,倒是楚子苓很快结束问诊,又切了切脉,才道:“需换个房间,我为他治病。”

这孩子肝经积热,早期症状没被发现,犯病后又遭受惊吓,病情才会迅速加重。这和公孙黑肱的病还不太一样,患者年幼,并不适合艾灸,药物又不全,还是先用推拿为好。

此刻许惟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有些傻愣愣的看着周遭众人。楚子苓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不怕,我给你治病。”

许惟已经被关在巫舍整整一天,又饿又累,还怕的要命。这微笑,让他泪都淌了下来,也不管对方说了什么,紧紧抓住了那宽大袖摆。

给孩子治病,就要轻柔和蔼,楚子苓神色不变,抱着许惟起身。这时旁人已经完全不敢说什么了。许偃亲自在前带路,一行人出了巫舍,来到别院厢房。

楚子苓也不管旁人,带着孩子走进门去。田恒却在门前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对后面紧跟着的巫齿和许偃道:“二位要入内,观巫苓施法吗”

“施法”二字,他说的极重。巫齿同为巫者,怎会不知窥探他人巫法的禁忌,不过是想趁乱瞅上一眼。现在被人堵个正着,也拉不下脸,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许偃倒也顾不得安抚私巫了,面上堆笑:“二位请便,吾在外面静候佳音。”

田恒哼了一声,也不管许偃,关上了门扉。只见房中,巫苓已经让那童子坐在榻上,并笨拙的用绳束住宽袖,准备施术。

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些无奈,这女人,就不知术法要保密吗当初郑府没有巫者也就罢了,现在还如此大大咧咧,被人学去本事可如何是好

见对方不需要帮手的样子,田恒抱臂在胸,守在了门边。:

15、第十五章

给小儿推拿,讲究颇多,不过楚子苓原先跟着祖父治疗过不少例幼儿痫症,手法极为熟练。先然许惟坐定,先振按四方,点百会风府,随后推胸揉肋,清肝经,振脾经。一套下来时间不短,小病人倒也乖巧,不哭不闹,顺顺利利做完了疗程。之后还要配合针灸和服药,恐怕也只能先开些简单方子。

楚子苓心中默默思量,回头却怔了怔:“其他人呢”

只见屋里一个闲人都没有,田恒还坐在门口,一副护卫模样。难怪这么安静,病人家属也不怕医生手法不对,出个医疗事故

早料到了这女人心思单纯,田恒哼了一声,起身拉开了门扉。许偃也等了一段时间了,见门开了,赶忙进屋。一眼就见爱子已经能自己坐起身了,更是险些老泪纵横。

“吾儿这是大好了”许偃几步来到榻边,看看儿子神色仍不大好,不由忐忑问道。

“还要推拿服药。”楚子苓没让许惟起身,又让他躺下。烧还没退,还要物理降温。简单吩咐了几句,她也在床边坐下,准备继续护理。

见巫医亲力亲为,许偃更是安心,少不得说了些溢美之辞,又命仆从好生伺候,才退出了房门。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拂袖而去的巫齿,也是一阵头痛。毕竟巫齿乃私巫,家中还有不少事赖他打点,总不能因为爱子,就彻底得罪一个大巫。许偃无奈,又整整衣袍,前去给巫齿赔罪,连带谢他的指点之恩。

楚子苓一直守在病人身边,等热度稍退时,屋里已经没什么闲杂人等了。她沉吟片刻,突然对田恒道:“那老者,叫什么”

她说的含混,但是田恒一听就懂,不由挑了挑眉:“你是说那私巫他唤作巫齿。”

许府私巫的名讳都没记住,这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吗

楚子苓心中却咯噔一声:“你叫我什么”

这下田恒也有些莫名了:“自是叫巫苓。怎么问这个”

就算是楚子苓,此刻也听出了两个名字,第一个字的发音是相同的。她原本还以为田恒叫的是“子苓”,看来不是。那这个音,代表了什么

胸中涌起一阵寒意,楚子苓干巴巴道:“把巫苓两字写给我看。”

怎么突然要求这个见巫苓神色不对,田恒也不多问,飞快的写下了两字。看着那个跟“巫”字颇为相似,如同十字交叠的字形,楚子苓闭了闭目:“他们说的医,要如何写”

手指一起一落,划在地上的,很快又显出一字。创丝谈揪兔挥幸缴嬖冢械闹皇俏滓健d切┚次泛屠裼觯7且蛩歉錾褚剑侨嗣俏肪逅摹胺ㄊ酢保铀芭住卑樟恕

这到底是什么时代难道给晋景公治病的医缓,和那句“病入膏肓”还没出现吗扁鹊呢秦越人呢先秦时代,几个得见史册的著名病例发生了吗这一刻,楚子苓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跟别人说,自己是个医生,不是巫婆,会有人听吗又能听懂吗

“巫苓”田恒紧张了起来,“可是巫齿暗中咒你”

难道是那老货嫉妒巫苓才能,私底下使坏别的他都能防,巫咒却不能。许氏本就有巫,不该请巫苓来的

楚子苓摇了摇头,呆坐半晌,突然问道:“楚王,是谁”

她不能不问。所知的根基被彻底动摇,她要重新找到一个锚点,确定自己所在才行。可是楚国她记得几个君王或者说,这还是她所知的那个先秦吗

被问的一愣,田恒道:“楚王就是楚王啊,应当名旅”

不论是春秋还是战国,楚国的实力都不差,也有留名史册的君王。然而听到田恒的回答,楚子苓就觉不对。史册里记载的,似乎都是诸侯的谥号楚王还没死,的确只有名,可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些诸侯的姓名

“那他都做过什么郑国、宋国都要交质,楚国当极强才是”楚子苓又道。可是这能问出个所以然吗可是她又不敢问出那些所知道的人和事,万一这些人从未出现,话问出口,岂不让人生疑

楚子苓正纠结着,就听田恒道:“楚王乃雄主,欲与晋争霸。他曾前观兵于洛邑之郊,问鼎之大小”

问鼎楚子苓的双眼突然亮了:“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可是当今楚王”

没料到她会冒出这么句,田恒笑了:“还能是谁”

问鼎中原,晋楚争霸,一鸣惊人若是换成其他楚王,她可能无法分辨,但是这个,她确实知道正是春秋五霸之一,楚庄王

她所在的,还是那个先秦不过不是战国,而是更早,连正经医生都未出现的春秋。这一刻,楚子苓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她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年代,可是除了楚庄王外,依旧一无所知。与他同一时代的,应该是哪些君王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她甚至连还有多少年才到战国,都不清楚。

“巫苓,你可还好” 田恒见她似喜亦悲,心中也有些担忧。这女子素来稳重,怕是遇到难事,才会如此。可是这跟楚王又有甚关系

然而楚子苓听到这听惯了的名字,就像被扎了一针:“我不是巫我是”说不出那个医字,她顿了顿,“我叫子苓。子”

她用手重新写出了个“子”字,同时点了点床榻上昏睡的许惟。“子”有幼儿之意,不知对方能否听明白。

田恒悟性着实不低,盯着那字看了半晌,突然醒悟:“子苓你叫子苓”

难道她不从巫姓,而是姓“子”列国之中,唯有宋国公室姓“子”啊。说起来,她这不知变通的模样,是有些像宋人。可她最初不是说自己来自楚地吗直觉其中有些隐秘,田恒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这事,莫让旁人知晓。某还是唤汝巫苓为好。”

被田恒说得一愣,但是楚子苓没有反驳。是啊,她现在无依无靠,唯有医术傍身。可是在春秋,医哪有巫混的开没想到自己堂堂楚氏针法的传人,也要靠巫婆的头衔混饭吃了。

见她面带苦涩,却未反驳,田恒只当自己猜对了,又劝了句:“若是住不惯,也可先回郑府。”

他就是看那私巫不惯,还是郑府安稳些。

楚子苓却摇了摇头:“再等两日”

癫痫发作可不固定,烧也没有全退,还是等病情稳定后再说吧。

见巫苓目光落在那小儿身上,眼底惊乱渐渐消散,只剩下往日的平静安和,田恒便不再劝,重新坐在一旁。

“大巫,真不除去那女子吗怕成心腹之患啊”送走千恩万谢的家主后,巫齿的弟子凑上前来,颇为忧心的进言道。

今日这场争斗,众人全都看在眼里。那巫苓目中无人,毫不把身为许氏私巫的大巫放在眼力。若换个时候,他也许能动用威信,轻易除掉不敬之人。偏偏巫苓手法高妙,竟然须臾救回了小君子的性命。这下那新巫就成了许氏座上宾,若是想对他们不利,甚至取而代之,岂不麻烦此等隐患,还是当尽快铲除才行

谁料那眼帘微垂的老者,反问一句:“汝是巫医吗”

弟子一怔,赶忙道:“自然不是。”

“那汝怕甚。”巫齿撩眼看他,“吾等乃是私巫,祝、咒、占才是立身之本。那女子可会”

弟子顿时说不出话了。那女人哪里像个巫者施法时既不唱咒,也不起舞,就简简单单用针一刺,怎么能显出本事这样的手法,会占祝才是有鬼

“她之敌,不在吾等,而在游巫。派个人,把今日之事,告知巫汤。”巫齿森森一笑,黑牙尽露。

那弟子打了个哆嗦,已经知道大巫的打算了。巫汤可是郢都最有名气的巫医,平素只做游巫,不受供奉,还能置下大宅,不正是因为治病的手段。如今又冒出个巫医,且手段高明,怕会让他睡不安稳。如此一来,不就祸水东引了

“小人懂了。”弟子赶忙答道。

那巫齿却未就此罢休,又吩咐道:“派几个人,盯着那女子,不论取用了什么,都要细细报上。”

那弟子精神一振:“可是要窥她巫法”

说起来,那女子实在不够谨慎,在巫舍中就敢施法。别说大巫,就连他们这些从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巫齿并未作答,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弟子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没了闲杂人等,巫齿唇边露出一抹森森笑容。这次让家主请人,着实大妙。他在许氏的地位,又能稳上十载了。:

16、第十六章

巫苓已去了二日。枯坐房中,郑黑肱只觉心神俱乱。难不成许偃把她留在了府中或是因诊病不利,被责罚问罪他当日就不该放巫苓去的

猛地起身,他似要夺门而出,下一瞬,又颓然止步。他是个质子,质子怎能得罪楚国上卿也许巫苓只是被留下来了,她术法高深,又岂会失手

目中一酸,郑黑肱颤巍巍又坐回了席上,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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