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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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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在施法的第二日,老者忽地昏迷不醒,不到入夜就一命呜呼。白氏子弟自是痛哭流涕,却也对提前“告知”生死的大巫敬畏有加,不敢有分毫怠慢。

看着一众嚎哭的白氏子弟,和那躺在榻上,已没了声息的尸体,巫缓终是按捺不住,送走人后就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府,向那小院而去。

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这等绝症,有法可医吗

念头在胸中徘徊,让巫缓连连催促御者,更是急切。还有那个得了“暑风”的小儿,不知治的如何了凭那古怪法子,真能不靠鬼神就治百病吗

然而等他来到小院时,迎面碰上的却是让人惊愕的场面。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妻,正跪在小屋门前叩拜不止,而前几日还昏迷不醒,抽搐不止的孩儿,此刻却乖乖依偎在母亲怀里,两眼圆睁,干瘦依旧,但面上已看不到病态。

只三日就好了怎么治好的

巫缓一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卿士们都要敬畏有加的大巫,放在这里也没人注意,那对夫妻行了礼,又小心翼翼的放下背在身后的口袋,这才悄然退了出去。

巫缓怔了半晌,走上前去,只见那有些破旧的口袋里洒出了些东西,黄黄圆圆,竟然是菽。这等寒酸物事,也敢拿来当谢礼

就在巫缓呆滞的目光中,田恒走上前来,一只手拎起了布袋,皱眉道:“你怎地又来了”

见他面色不善,巫缓这才回过神,赶忙道:“吾有事想寻伯楚”

田恒还想说什么,屋中人已经听到了动静,朗声道:“大巫请入内。”

若是平时,田恒怕是还要说些什么,但如今只瞪了巫缓一眼,就拎着袋子进了屋。这可是往日都没有的事情,巫缓迟疑片刻,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进到屋中,就见那大汉已然坐到了伯楚身侧,附耳说了句什么,引得那一贯沉静的女子斜他一眼,这才转头道:“大巫前来何事”

“那暑风已经好了为何这么快”虽有心事,巫缓忍不住还是先问了这个。

“泄热开窍,若是得法,不需多长时间。况且小儿体弱,高热不退易伤根本。”楚子苓答的简单。这些常识,巫缓应该也是有的,否则也不会说出冷水药浴的点子,只是有些不对症罢了。

泄热要怎么泄开窍又要怎么开万般思绪在心头乱转,巫缓还是没法说出口,抿了抿唇,终是道:“前两日白氏家主之父病重,乃是胸痛,吾施法救治,却未能救回,不知你知不知此症”

胸痛应该是胸痹或真心痛吧楚子苓并不作答,而是反问道:“患者口唇可发青舌苔是何颜色面上有无淤肿眼眶有无疣瘤耳根呢胸痛是在前在后,呼吸可畅能安睡否”

这一连串问题,问的巫缓心中怦怦,立刻道:“口唇青紫,面上淤肿睁不开双目,眼眶似有黄斑,耳根耳根吾未曾注意。胸痛已有两年,近几日心痛彻背,无法安眠,送来当日绞痛不止,气喘咻咻,未满一日,果真毙命”

这就是典型的“真心痛”了,属于急性心脏病,就此时的治疗手段而言,确实是绝症。然而病不出奇,巫缓的口述里却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他非但注意到了病人表证上的细节,还问了之前的病程,这跟平常的大巫施法可截然不同。楚子苓也当过“大巫”,明白保持神秘性的重要性,而巫缓敢看,也敢问,已超脱了“巫者”的属性。

这才是她近些日来灌输的目的。

唇边露出了些微笑,楚子苓道:“胸痹非一日之疾,一旦病入膏肓,确实无药可医。但若能提前查知唇、耳、面的变化,施以药石,或改其作息,摒除恶习,是可以避免猝亡的。”

巫缓瞪大了双眼,他从未听过如此的说法,这等绝症在发病之前就能察觉,还能治愈

“何为膏肓用何药物”巫缓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是不是犯了忌讳,急急问出声来。

“心尖脂为膏,心下膈为肓,这等要害若被邪气所侵,再难救治。”楚子苓说出这话时,只觉古怪难言。她正在跟“病入膏肓”这词的来源者,解释“膏肓”的含义。然而此刻,她确实想说,因为面前之人听得全神贯注,就如任何一名医生一样,想要查明疾病的来源,并找到克制它的办法。

正是这与生俱来的好奇和不甘,推动了医学的发展,也让更多生命得以延续。面对如此渴求的目光,楚子苓无法敝帚自珍。只是治疗胸痹,也需要系统的望闻问切,对症下药,没有系统学过中医的人,是无法掌握真正的“药方”的。

顿了顿,楚子苓才道:“至于用何药,还需你自己细细探知,若能对症,自有化解之法。”

这样的回答,岂能让巫缓满意他忍不住膝行两步,身体前倾:“世间何止百草,怎能选出对症之药若楚医肯教,我必向君上举荐,迎你入宫”

这可是宫巫的承诺,若是能得秦君信赖,绝对一步登天,权柄在握。然而对面那女子却讶然的挑了挑眉,随后轻轻摇头:“吾乃医,而非巫,何必入宫”

这话让巫缓一滞,突然醒悟了过来。对啊,以伯楚的术法,何必自称是“医”呢只要她说自己是个大巫,凭她的能耐,怕是要让君侯相迎,卿士折节,又岂会在乎自己这点举荐之恩

面上涨的通红,巫缓刚想再说什么,却见那女子缓缓起身,来到了他面前,纤长的食指在他胸口一按:“之间,为膻中。”

随后又绕了半圈,来到他背后,在背心按了两下:“七椎下间,左右旁开两指,为膈俞。此三穴,艾条离肤寸许不动,每日炙半刻,一连六日,可缓解胸痛。”

三下按的都不重,巫缓却像是被掐住了要害一般,僵坐原地,连手都抖了起来。这是治病之法她真的传授自己治病之法了

楚子苓已经转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冲一旁瞪眼的田恒笑了笑,才道:“这三穴都有活血化瘀之效,此病乃是心气痹阻,脉道不通所致,除针石外,还当少食肥甘厚腻之物,亦有些效用。”

巫缓张了两次口,却吐不出一个字,身形突然一矮,结结实实拜了下去。

虽然他不知这些东西是否真能治病,但能传给自己,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她甚至连入宫都不在乎,竟还能倾囊相授,自己又当如何感恩呢

看着那浑身都在抖动的男人,楚子苓轻轻舒了口气。这些当然只是皮毛,也是现如今极少数她能教的东西。然而就如宝剑赠英雄,这样的手段,也唯有落在巫缓这样的近乎“医者”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更大的效用,成为他继续前行的引路明灯。

这善缘,她愿意给出。

不过这些,对于巫缓而言还是有些过了。看着他跌跌撞撞,连礼数都快忘干净的背影,楚子苓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今天的话,他能记住多少

“教这个,还要摸了摸去”一旁,倒是打翻了个醋坛子,某人横眉冷目,只差对离去的巫缓补上一刀了。

楚子苓“噗”的笑了出来:“他未曾学过窍穴,当然要指点一下才好。若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啊。”

不论是医术还是武术,在古时不传异性,也这方面的顾虑。毕竟有些穴位需要亲自点拨才能找准,男女有别,确有不便。

以后绝不能让子苓收男子为徒这调笑没让田恒放松多少,反倒更是下定了决心。不过此刻,值得忧心的却不是这个。

“该离开雍城了。”田恒话锋一转,突然道,“雍城太大,又有巫缓这等人物,不是安居之所。”

巫缓是个宫巫,若是因他牵扯到了诸侯、朝臣,说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况且子苓的术法,是瞒不了多久的,在这等大城久住,迟早会出现得罪不起的病患。现在怀了身孕,还是寻个安全的地方隐居,才最稳妥。

田恒眼中的担忧,楚子苓如何不懂微微一笑,她倚在了夫君怀中。

“好。”

一个字,轻轻巧巧,不存疑虑。

巫缓其实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也记不太清楚伯楚如何作答,一路浑浑噩噩回到了巫舍,所有思绪都被燃烧殆尽,只剩下按在身上的三处,犹若火灼。当机立断,他命人寻了几个曾有心痛的病患,试验起来,几日废寝忘食,险些舍了宫中的差事。

十日后,当第一个病患低声道“胸痛稍缓”时,他浑身一震,猛然醒过了神。对啊,他该拜楚医为师的若是拜她为师,何愁学不到更精妙的术法

简直等不及旁人,巫缓亲自驾车,飞驰到了小院,恨不得奉上所有身家,献上忠诚性命。然而曾经热闹的院落,已经人去屋空。

作者有话要说:  嘤,今天没能提前,明天继续努力gt:

156、第 156 章

“别慌, 就快行了用力吸气,再吸, 嘘能看到头了, 用力”

草棚中, 一派兵荒马乱,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有惊慌失措的吵嚷, 但是一道冷静克制的声音压住了两者,也让众人有了依凭, 不至于崩溃一团。

草棚外, 两个男子遥遥站在远处, 其中个子稍矮的满头大汗, 来回踱步,神色惶急;高壮的那个则眉峰紧蹙, 面色沉凝,一副想要冲进去的模样。问题是两人长得没有分毫相似,倒让人摸不清是何关系了。

又转了几十圈, 那矮个的终于憋不住了,拉住了身边人的衣袖:“田郎孩儿怎地还不落地楚医不是说胎位”

然而话还没说完, 对方已经恶狠狠瞪了过来, 他吓的手一松, 不敢再问,抱头蹲在了地上。

田恒收回视线,继续盯那草棚, 双拳已然攥紧。子苓去的可太久了,生孩子都要花这么长时间吗可不能伤了身

两人一站一蹲,就跟长在了地上一样,不知又等了多长时间,棚中突然传来了嘹亮的婴孩啼哭,那矮个男人蹭的一下跳了起来:“生了生了”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个婢子跑了出来,满面堆笑道:“恭喜管事,生了个胖大小子”

那男人“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话都说不利落了,田恒却皱了皱眉,不都生了怎地还不出来

满心焦灼的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当那道身影终于从草棚走出时,田恒立刻大步迎了上去。

“你怎么过来了”接生花了两三个小时,哪怕大多是坐着指挥,楚子苓也觉出了疲惫,然而刚走出产房就见到田恒,还是让她吃了一惊。这里可是为生产专门搭起的棚子,男人们是从不会接近,他来这边,可有些不妥。

田恒哪里管那些被他吓到的仆妇,直接扶住了妻子的手臂:“怎地如此久累到了如何是好”

也不怪他焦急,此刻楚子苓腰腹已然隆起,只看着就让人提心吊胆。怀胎五个多月了,万一劳累过度,伤了身体,如何是好

楚子苓见他紧张,笑着安抚道:“这是顺产,已经很快了。况且我大多时间都坐着休息,不怎么费力”

这话完全没能安抚到田恒,顺产就要这么长时间那若是难产脸色一白,他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起:“先回去休息。”

身体一轻,就被人抱在了怀中,饶是楚子苓早就习惯被这家伙抱来抱去,此刻也不由生出些略带尴尬的羞涩。人多眼杂还是其次,她毕竟是刚给人接生过的,身上沾了血迹,这对大多数男子而言,可是避之不及的污秽,田恒却似没看到般

然而念头只是一闪,楚子苓突然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害羞了,让田恒止步,目光在棚外一扫,落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菲,这边就交给你了,要好生照顾产妇。”

那丫头闻言颔首,利落答道:“主母放心,奴定好好守着”

小姑娘还不满十五,当然没有生过孩子,但是见识了这么一场鏖战,依旧神色淡然,着实是个行医的好料子。楚子苓笑笑,也不多言,倚在田恒怀中,任他稳稳当当的抱着,向回走去。

不多时,一个小院出现在面前,就见个年长的仆妇快步迎上,急急道:“主母终于回来了屋里烧了热水,先擦拭一下,换件衣裙吧”

一身又是血又是汗,确实需要好好洗洗,不过楚子苓仍旧没能下地,直接被人抱进了偏厢。屋中烧着炭火,木盆里蒸汽升腾,齐齐驱散了深秋寒意,楚子苓舒了口气,伸手推了推身边人:“怎么,还要帮我洗吗”

听她嗔怪,田恒才小心翼翼把人放在了木质的高凳上,还不忘叮嘱一句:“不可洗的太久,免得着凉。”

查了查水温,又看了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他才大步退了出去。

见主人走了,一旁仆妇赶忙上前为楚子苓解衣,还嘟嘟囔囔道:“主母下次可不能去这么久了,有身子的人,可不能操劳”

她这一开口,就打不住的唠叨起来,楚子苓也不见怪,笑着褪去衣衫,用端来的热水缓缓清洗手上、身上沾染的污迹。坐着的木凳又大又宽,十分稳当,就算身重也不必担心,布巾带着水流擦过,连心情都舒缓了下来。

自从离开雍城,来到这个小邑,已经有三个多月时间了。当初此间主人曾带儿子寻她过病,因为忧心有孕在身的妻子,专门请他们到自己的封邑小住,照料产妇。这个邀请,来的恰到好处,小邑距离雍城不远,不必长途跋涉,单纯的环境也便于隐居。更重要的是,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替人接生的,田邑中怀孕的妇人可不止一个,若能借此调教出几个可靠的助产士,等她生产的时候,也会安全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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