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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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两人大大方方在小邑住了下来,主人礼遇,待他们不薄,还有婢子侍候,除了田恒偶尔会担忧过度外,生活算得上惬意了。
“总要等生完了再说,就几月时间了,主母忍着便好。”那仆妇的话终于念叨完了,见她洗好,立马取来干巾。
楚子苓笑笑,接过白布缓缓擦干了肚皮上的水迹。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母亲的抚摸,里面胎儿动弹两下,似在回应。
今日她接生的婴儿很是健壮,不知这小家伙会是个什么模样还有菲那丫头,不枉自己悉心教导,再跟着练几次手,应当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心底暗自思量,楚子苓穿衣也穿的漫不经心,还未穿妥,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就见田恒拎着个大大的裘毯走了进来,一把把她裹了起来:“当心地滑。”
根本没有让楚子苓下地的打算,他直接把人抱进了内室,安放在小榻上。等人坐稳,乖乖穿好衣衫,田恒才取了条干布,替她擦起半湿的长发。
体贴的照料,让楚子苓浑身筋骨都松了下来,伏在了堆起的软垫上。这间内室的陈设和别处大有不同,她躺的这个小榻跟浴室里的木凳一般,都有三尺高低,是特地打造的。这年代讲究席地坐卧,连胡凳都尚未出现,这样的陈设当然不合规矩,但是对于孕妇而言,极是便利,也不难想到打造这些的人,抱着何等体贴的心思。
并没有洗头,发丝上沾着的水汽很快就消散不见,那只大手捏了捏楚子苓有些僵硬的颈椎,随后习惯性的握住了她肿胀的小腿。
“又肿了,定是坐的时间太久。”田恒眉头微皱,伸手揉按了起来。
“本来就会肿的。”楚子苓答得浑不在意。
田恒顿时把眉拧成了“川”字:“等生完这个,再也不生了”
最近又刮去了胡须,他的面孔显得如此年轻,眉宇间的懊恼毫不遮掩,简直都要溢于言表了。看着那人又是恼怒又是不舍的神情,楚子苓笑了起来。
孕育生命总是需要付出的代价。水肿、脏器移位、骨盆疼痛、皮肤损伤,乃至之后的产道撕裂、子宫垂拖。哪怕最顺利的生产,也会在女人身体留下无法磨灭的损伤。楚子苓是个医生,自然比旁人更清楚需付出的一切。
然而只要看着面前这人,她就知道,这些全不算什么。
轻轻撑起身,楚子苓伏在了田恒肩头,小声道:“这个,我可管不住。”
这话里,有些说不出的逗弄,田恒嘴角抽了抽,低声斥道:“好好躺着”
楚子苓没听,反倒凑得近了些,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我说过的,这几月没事的,不会伤到孩儿。”
“楚子苓”田恒头都大了,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憋了这么久,还有人煽风点火,谁能耐得住
然而再怎么咬牙切齿,按在小腿上的力度也未加重,更无半丝旖旎,兢业的要命。
楚子苓忍不住都要笑出声了,正想安抚两句,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喊:“大巫求大巫救救我娘亲”
这一嗓子,让楚子苓猛地坐直了身形,然而双足还未落地,就被田恒一把按住:“不行让他去寻乡巫”
“会来寻我,定是乡巫不治”邑中是有乡巫,但是求到自己门上,肯定是乡巫无法处理的,若是她也不管,人怕就不行了
“你腹中还有孩儿”田恒牙关紧咬,几乎是挤出的话。
“我知道,正因有孩儿,才不能坐视病人死在面前。”楚子苓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分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外面的哭喊声更大了,还掺杂了仆妇的喝骂,那声音如此尖利,像是个男孩,一个为母亲拼命的孩子。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田恒长叹一声,扶住了她的手臂:“不可逞强”
楚子苓飞快点了点头,在田恒搀扶下走出门去。此刻门外乱成一团,一个男孩不顾仆妇阻拦,死死跪在院前,不住叩首,在他身边的草席上,躺着个妇人,小小身躯蜷缩一团,抖个不停,似乎呕过,还有一股失禁的臭气。
“何时发病的病情如何”楚子苓一下就挣脱了扶着自己的手,径直走到草席前,撩起裙裾跪了下来,边查看情形边问道。
“娘亲昨日便开始腹痛,痛的打滚,又吐又泄,大巫说不能治”那男孩满脸又是灰又是血,浑身都在颤抖,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求大巫救她”
说着,他再次用力叩在地上,额上鲜血溢出,染红了一小片泥土。
腹痛,昨天就开始的。楚子苓心中生出不祥预感,立刻查看那妇人的下腹,不知是不是扯痛了哪里,那女子无意识的一挥手,向楚子苓打去,还未碰到人,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
“子苓”田恒额上都冒出了冷汗,厉声喝道。
然而楚子苓并未听到他的声音,手指已经触到了腹腔,只摸索两下,面色就变了。是肠痈发作,而且已经穿了肠
“去取我的药箱”头都没抬,楚子苓高声叫道。
呆立原地的仆妇傻了半晌,这才飞奔回去,拎了个药箱回来。楚子苓飞快取出粒药丸,塞进那妇人口中,随后抽出金针,快速刺穴捻转起来。
这样不行只这样不行穿了肠,必须开刀截去坏肠才行可是现在疽毒内陷,攻伐五脏,根本无法动刀
汗水嘀嗒,顺着额头滑落,楚子苓捏针的手险些都颤抖起来,声音却努力保持着平稳:“备热水,烧沸了。药格一三、一七、三五、四四、五二,给我取来”
要先护住脏腑,不使内毒蔓延,吊住命后才能动刀
几个药格送到了手边,楚子苓也不抽针,随手抓了几下,把配好的药扔给了仆妇:“煎煮半个时辰,熬成一碗送来”
又有脚步声远去,踢踢踏踏,飞奔不见。楚子苓没有理会,她心中也有东西在响,是秒针嘀嗒,犹如倒数。
有人擦去了她额上的汗水,有人递上了滚烫的药汁,有人举火,立在了面前。楚子苓却腾不出心神关注这些,针石、汤药、续命的丹丸,一切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病人的鼻息却越来越弱,细若游丝。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某一刻,那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直愣愣的望了过来。那张青黑淤肿的面上,竟露出点茫然的笑容,嘴唇轻颤,吐出句话来:“狗儿”
那声音也许发出了,也许没有。眼帘再次垂落,游丝般的气息,彻底断绝。
“嗡”的一声,楚子苓只觉脑中一涨,捏在手中的金针掉在了地上。
“子苓”一条坚实的臂膀环住了她,猛地把她抱起,抱离了冰冷的躯体,“你尽力了够了”
声响回来了,哭声,叹息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仓促的脚步声。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滑落,还未来得及滴下,就被厚实的肩窝吸了去。她被轻轻放在了锦被上,宽大的手掌抚在后背,如同哄孩子一般,轻轻拍打。
她早就经历这些的,生死有命,总有些人是救不回的,不管她多努力,也无法救回。可是今天,在她手中刚刚诞生了个新生命,就又送走了一人,生死交替如此的近,近到让人无所适从。若是能早一些,哪怕只早半天,她都有希望救回那女人的。如果
“睡吧,先睡一觉。”那声音在耳边回荡,有着痛楚,有着怜惜,也有着让人心静的沉稳力量。
在温柔的抚慰下,楚子苓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她是在一阵胎动中醒来的。昨日诊病时全然消失的动静,又重新回到了腹中,猛烈的昭示着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楚子苓怔怔的捧着肚子,不知为何,眼角微湿。
“怎么了可有不适”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子苓抬起了头,看向跪坐在榻边的男子,下巴冒出了胡茬,眼底净是青黑,连那双鹰眸都遍布血丝。
心中一痛,楚子苓摇了摇头:“没事,孩儿也没事,让你担心了。”
一声长叹,另一只手抚在了她鼓起的腹上:“没事就好。”
没有指责,没有警告,只有支撑着自己的臂膀,和那温暖干燥的大手。热潮在眼底翻涌,却未曾溢出,她蜷起身体,靠在了对方怀中。
“人已经安葬了,那小子还跪在外面,不肯离去,说要报恩。”静默片刻,田恒突然开口道。
“我没能救回他母亲。”楚子苓不由抬头,有些茫然。人没救回来,何恩之有
“但是你救了,拼尽全力。”田恒笑了笑,“这世间,不会有几个人如你这般救人的。”
莫说只是个庶人,就算是国君、卿士,也不会有几个人肯舍命施救。人命本就如草芥,可以随意践踏,视而不见。可是偏偏,他怀中的女子不肯放手,哪怕最卑贱的性命,也视若珍宝。
他倾心的,爱慕的,不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吗
被那笑容晃了神,楚子苓愣了片刻,才低声道:“他是孤儿吗若是的话,不如留下吧。”
一个人拖着母亲来求医,家中怕也没有别人了。岁的孩子,尚不足以在这个险恶的世界孤身存活,不如留下他,也算补偿。
田恒哪能不知她的心思,轻声道:“全听你的。”
肚皮猛地又震了一下,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隆起的腹上,一大一小两只手,轻轻叠在一起,共同感受着那生机勃勃的跃动。
作者有话要说: qaq不是写得慢,实在是太长了
明天再校对吧,幽幽躺平:
157、第 157 章
天还未亮, 一道小小身影就悄然出了屋。先给马槽添满草料,撒些豆, 再到院角的鸡舍里摸了一圈, 拣出鸡子, 搁在灶上,随后快步进了柴房,开始挑拣柴薪, 折好堆起
“吱呀”一声,柴房门被人推开, 一个仆妇走了进来:“你果真在这里, 不是说过, 不必起的这么早吗”
男孩从地上站了起来, 手臂拘谨的放在身体两侧,并未答话。
那仆妇叹了口气, 过来扯住了他的手臂,拉着人向外走去,边走边絮叨:“主母心善, 不惯糟践下人。你年岁还小,起晚些也不妨事, 白日好好干活就行。”
说着, 她已经带人走到了院外的水井前, 吱吱呀呀摇上了一桶水,对那小子道:“洗洗手脸,小心别弄湿了衣衫。”
听她吩咐, 男孩走上前去,就着清水洗去了手上污秽,又仔细的搓了搓脸,这才退后,衣服果真没有打湿。
那仆妇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扯着人回到了厨房,取了块圆圆的饼子,塞了过来:“先吃口垫垫,这几日院里事多,你也警醒着点,可不能出了岔子。”
叮嘱完后,她不再管这小孩儿,自顾自忙起了灶上的活计。
饶是连吃了几个月,男孩捧着饼子,仍觉得心中不安。现在天色上早,远不到用朝食的时候,放在从前,他该饿着肚子,和娘亲一起下地干活才是,哪能无所事事站在这里,还有干饭可吃沉默片刻,他飞快把饼子填进了肚里,跑上去给那仆妇打下手。
当初在院门前长跪不起时,他想的可是“报恩”,而不是来享福的。
对于这小子过分的勤快,那仆妇也不见怪,让他到院里洗涮几个大木盆,再用热水仔细烫过。身量不够高,力气也有限,来回冲洗木盆,让他忙出了一头大汗,刚做完,就见个年轻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对他道:“大荠,快跟我来”
听那婢子召唤,男孩二话不说跟了出去,两人来到了一间草棚前,那女子脆声道:“茅草要换些新的,你去把陈草抱出去,再把地上扫干净了。主母这两日就要发动,可不能迟了”
大荠闻言一凛,立刻手脚麻利的干了起来。棚里可不止一个婢子,除了主母身边伺候的菲之外,还有好几个邑所来的妇人,各种物事搬进搬出,一副要在棚里住人的模样。
主母有孕在身,怕是真要生了
不知怎地,一想到这个,大荠心头就慌得厉害。听闻妇人产子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是精通医术的是主母,她要生产,谁能替她诊治这几个月菲整日跟在主母身边,应当学了不少,但是年岁那么小,顶用吗
他倒是忘了自己比菲更小几岁,因心头忐忑,手上动作倒是更快了几分,不多时就收拾停当。不过再怎么勤力,一个孩子也干不了太多活儿,菲便挥了挥手,让他回去。
回到院中,他不由自主看向紧闭的大门。今日家主也未出现,这模样,应该是守在主母身边吧也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儿
摇了摇头,他快步回到厨房,又接着干起活来。晾晒烫过的白布,择菜洗菜,又蹲在灶边吹火,一直忙碌到日头高悬,才停下手,开始吃朝食。
满满一碗的菜羹,上面还浮着几朵油花,喝进嘴里,略带咸味,并不苦涩。当年他们母子相依为命时,最好的时节怕也吃不到这样一碗。这些都是恩人给的,他怎能不挂在心上
心中担忧,饭吃得也格外快些,然而还未等吃完一碗,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就见家主抱着个人,一脸焦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