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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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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躺回榻上,屈巫伸手按住了右肩,想要压下那彻骨剧痛。明明伤处早已长好,无血无脓,却如火灼斧劈,发作起来半身都无法动弹,连衣衫都穿不上身。寻了多少大巫,也查不出缘由,简直犹若诅咒。

是了,定然是诅咒。

他闭上了双眼。就在方才,他梦到了夏姬。仍是那张玉容,然而笑颜不在,两眼空洞,身周净是血污。他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能看到她鬓边挂着的泪痕,他想上前抱住那可怜女子,让她莫怕,可是那张脸却转了过来,开口问他:“那咒应验了吗”

屈巫被激出了一身冷汗,骤然惊醒,连伤处都剧烈的痛了起来。

那咒应验了吗

屈巫攥紧了右肩,用力到手上青筋爆出,深深呼气,又用力嘘出。不过是个梦罢了。

未能再睡,天刚亮,屈巫就了起身,按部就班的梳洗穿戴,又恢复了往日的翩翩君子模样。

今日并无朝会,用过朝食,他就招来了心腹门客,商讨要事。如今晋侯刚刚迁都,自绛都迁到了新田,如此大变,自然会引来朝中动荡,赵氏和正卿栾书的争斗,也愈发凶险起来。然而依附赵氏,屈巫却觉局势有些不妙,且不说栾书受晋侯重视,近两年也建了数次大功,单单赵氏兄弟的跋扈,就让人心惊。

现在的晋侯,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心思深沉不说,还有遏制诸卿,统揽大权的意思。若赵氏再不收敛,将来惹出祸事,他要如何脱身

“家主许是多虑,只要忠于晋侯即可”

“赵氏待家主也不甚厚,不如反投正卿”

“还是当寻机摆脱事端才行”

下面人纷纷扰扰,各抒己见,屈巫用左手压住了微微颤抖的右手,面无表情的听他们吵来吵去。泥足深陷也不过如此,现在还是要尽快逃离这泥潭才是

正议着,门外一名心腹突然急急闯入,跪地便道:“家主,大事不好了楚令尹子重竟然联合司马子反、公子罢等人,灭了屈氏两室,阎、子荡两位君子被诛,清尹弗忌、和襄老之子黑要亦被灭族”

这话一出,满室哗然阎和子荡都是屈巫的族子,也是当年留在楚国的屈氏后人,清尹弗忌亦与屈氏交往甚密,而那黑要则是连尹襄老之子,同夏姬大有关系。这分明是仇杀,且因家主和夏姬的叛逃而起

“怎可累及族人”有人义愤填膺叫道。

“楚王都说不问罪,子重竖子当杀”亦有人大骂不止。

在鼎沸人声中,屈巫手上的颤抖,却奇异停了下来。盯着那只手片刻,他忽的笑了,笑容一闪而逝,再抬头时,面上只剩下了郁怒:“如此大仇,自当报之。吾要自请出使,连吴抗楚”

这话一出,室内一静。连吴吴国弹丸之地,也能与大楚相抗况且吴地凶险,何必亲自出使

然而不管下面诸人神色,屈巫已然起身,命人备马,准备面君。右肩又锥心的痛了起来,他的神色却平静无波,似连那剧痛都抛到了脑后。

两族被灭,全因他出奔而起。若不是为了夏姬,又怎会惹来这般祸事然而这祸事却也不是无机可乘。若是以此为借口,替晋国寻来一个抗楚的盟友呢两国会盟数次,换俘交好,却仍围绕郑国拉锯,征战不休。晋侯若能个帮手,该何等欣喜而出使之人,也必会被重用。

这是他摆脱六卿之争的最好时机了。只要能离开晋国,再建功勋,总能迈出泥潭

屈巫的脚步更稳了些,身前组佩轻摇,未曾发出半点声响。然而他的右肩,却不由自主倾斜了些,微微佝偻,似乎想要借此抵御那无休止的痛楚。

又有数百条性命因夏姬而亡,其中还有他的族子。

那咒,应验了吗

当日,屈巫入宫,自请出使吴国,晋侯大悦,许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历史在左传有载,也是“疲于奔命”一词的由来

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阎之室,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子反取黑要与清尹之室。巫臣自晋遗二子书,曰:尔以谗慝贪婪事君,而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

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为行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

今天更少少,稍微歇口气,明天继续奋战。还有三章,就快完惹w:

162、番外六

仲春时节, 繁花叠枝,遍野浅绿, 厚重冬衣早早除去, 男男女女迫不及待换上了轻薄春衫。桑间濮上之地, 更是少不了婉转情曲。

郑国那焦头烂额的恶战,可没影响到隔壁卫国,还不到上巳, 濮水之畔,桑林之间, 已有不少嬉戏其间的年轻。同席而坐, 履舄交错, 偶尔还能见投瓜遗簪, 倒比那春光还要烂漫几分。

坐在草坪上,楚子苓单手扶额, 只觉自己走错了片场。就见远方,一个小小身影“吧嗒吧嗒”向这边跑来,身后明明拖着东西, 却未影响她的步速。刚一看清楚子苓的身影,她就兴奋起来, 高声叫道:“阿娘阿娘雁雁”

小家伙手里, 扯着的是只大雁。许是怕伤到了她, 那雁非但双翅被困住,连嘴上都系了绳,再怎么厉害也无计可施, 被着扯着翅膀尖拖了一路,脖子耷拉,翎毛四散,简直奄奄一息。

舜华可不管这个,用力一拽,献宝似的把雁交到了娘亲手中。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大雁,楚子苓也是哭笑不得,听说鹅就是鸿雁驯化来的,才三岁就能打鹅,这破坏力岂容小觑

把那倒霉的大雁放在一边,楚子苓拿出帕子擦了擦女儿脸上的灰尘,好心问道:“为何要送阿娘大雁”

“阿父要送舜华也送”小家伙两眼闪亮,净是“夸我夸我”的期待,论模样真是的没法挑,就是被她爹惯的没样了。

楚子苓掐了掐女儿的嫩脸,无奈的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某人:“卫国时兴的可是抛果投瓜,送送玉佩,可不送雁。”

田恒大剌剌拎着一串鸿雁走了过来:“瓜果哪有雁好囡囡喜欢打雁还是摘果子啊”

“打雁”舜华立刻站在了父亲这边。

这还能不能好了,楚子苓差点翻了个白眼,这丫头绝对不是学医的料,坐都坐不住,再让她爹教两手,以后怕是能上天。

舜华还觉得不过瘾,强调道:“都要雁,好多人要,阿父不给,都给阿娘”

这人刮了胡子,啥都不干就已经够招蜂引蝶了,还去炫技打雁,可以想见那些奔放的卫女们会是怎样虎视眈眈,看来带着闺女也挡不住人垂涎啊。楚子苓哼了一声,伸出了手:“雁拿来。”

这副酸气毕露的小女人模样,引得田恒哈哈一笑,倒没交雁,反而抓住了那只手,轻轻一拉,把人扯到了怀中。

根本没有防备,就被人拦腰抱住,双脚都离了地,楚子苓惊呼一声,环住了田恒的宽肩,那张俊脸就凑了上来,在她唇上一吻:“都说让你同去了。”

“看你欺负大雁吗”楚子苓反问。

田恒挑了挑眉:“仲春之月,奔者不禁,幕天席地还未试过呢”

最后一句简直算是耳语了,温热气息吹在耳畔,顿时让楚子苓红了脸。实在不怪她想多,这一路不知碰到了几对野鸳鸯,卫国风气,实在不是别国能比的。

夫妻俩抱着咬耳朵,小家伙哪肯受这冷落,立刻扑上去抱住了父亲的小腿:“舜华也要抱抱,要转圈圈。”

田恒顿时大笑,把女儿也捞起来,抱着母女二人一起转了起来,引得惊呼连连,笑声不断。

这边一家三口玩的开心,那边大荠和菲面红耳赤,垂头坐在旁边。大荠还算好的,毕竟年纪小些,只觉得尴尬,菲却满面霞红,连心都颤了起来。主人和主母情谊甚浓,好叫人艳羡

手不由触到了腰间挂着的锦囊,只是一摸,就像被烧着了般,她飞快缩回了手,死死咬住了唇瓣。身为隶奴之女,她原本该伺候邑主,若是命好,倒了年龄赏给哪个忠仆,谁料竟然被送给了主母。主母不似其他人,从不真的把她当奴婢,反而教她伺候产妇、照料婴孩、治疗妇人疾的手段。这些都应该是不传之秘的,将来统统教给儿女才是,主母却从未私藏,还在离开秦地时,带上了她。

那时她开心坏了,也哭了整晚,下定决心要用这条命报答主母,照料女郎。如今三年过去,她跟大荠这个徒弟相比,怕也只缺个名分而已,主母如此待她,岂能辜负

纤细的手指搅在了一处,她垂下双目。不过是个麻烦,拒了便好。

虽然拒绝了某些居心叵测的提议,一家人还是在外面痛痛快快玩了一天。到第二日诊病的时间,楚子苓面色犹自还带着些笑,当然也因为病人恢复情况良好,再诊两次就能痊愈了。

虽然下定决心要去越国,但是千里之遥,花在路上的时间也不会少,因而楚子苓他们并未赶路,而是按照原先打算,边走边治病,顺便体验别国风貌。郑国还在打仗,绕道卫国就是最佳选择了,少不得也要在这里逗留些时日。

只是连楚子苓也没想到,卫国会如此看重女子。可能是因为当初卫国建立,就是为了镇守朝歌,维护周朝统治,当年周公定下的“启以商政,疆以周索”的原则,被很好的继承了下来。也正因此,卫国的殷商风俗并不亚于隔壁的宋国,加之商业极其发达,更是让民间风气开放,冠绝诸国。

在一个能够自由恋爱的国家,女性的地位会天然提高,当然也会带来更多的妇科疾病。毕竟在这个时代讲究卫生是不现实的,无法避孕也会产生难以解决的隐疾。难怪扁鹊过邯郸时,会成为妇人医,现在邯郸可是卫国的一部分,就算将来归了魏国,也难免受些影响。

“这些日要勤些熏洗,不可怠慢。”边艾灸,楚子苓边对榻上女子吩咐道。这病患是产后落下的淋漓之症,原本不是很重,但因难以启齿,又不禁房事,使得病情日益加重,直至卧床不起。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却老态毕现,也脱不了这病的关系。

那妇人闻言含泪点头:“若无大医救妾,妾怕是活不过今载了。”

在一个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的时代,这些小病确实能要人性命。楚子苓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去取些热水来。”

治妇人疾,自然不能带大荠,菲闻言立刻颔首,快步走出门去。吩咐了仆妇,她刚要转身回屋,一双热切的眼就撞入眼帘。菲的心立刻乱了节拍,垂目想往里走,谁来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同阿父说了,可请媒妁相聘,迎你过门。你可愿嫁我”那青年急切问道,话语中净是期盼。

菲的面孔腾地一下就涨红了,抓着她手肘的那只手犹若炭火,灼的她心如火焚。她是个秦人,出自秦地,哪见过这等奔放的攻势况且向她求爱之人是个俊俏郎君,哪怕不如主人一般高大英武,也让人心动。他还想娶她

然而心神一荡,菲立刻醒过神,用力咬住了牙关:“奴只是主母下婢,如何配得上君子。”

对方闻言却不动摇,反而道:“我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子,还是庶出,如何不配只要你应允,我必六礼聘之”

菲却退了一步,艰难的挣出了手臂,以袖遮面:“奴要服侍主母”她有些颤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侧锦囊,狠了狠心,一把扯了下来,“辜负了君子好意,这个,还是收回去吧。”

她把那锦囊往回一塞,也不顾对方反应,快步奔入了房中。明明只是几步路,却走得心如刀绞,当她浑浑噩噩坐回原位时,那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呢”

菲浑身一震,这才想起自己是去做什么的,赶忙道:“仆妇已经去取了”

一道略带关切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菲心头一痛,又生出了羞愧,主母如此待她,她岂能弃主母而去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菲努力压住了眸中泪水。只是个见过几面的卫人,她可以忘记的。

很快就诊完了今日的疗程,楚子苓在一家人的恭送下,坐上了栈车。他们暂住的小院,距离这户人家不远,很快就回到了家中。然而今日并未先寻丈夫女儿,楚子苓带着菲一同走进了偏厢,让她在自己面前坐下。

这是怎地了菲心头不由生出惶恐,小心翼翼的坐直了身体。

谁料主母看她半晌,突然问道:“你可是喜欢那石氏庶子”

惊得浑身一颤,菲立刻俯在了地上,哽咽道:“奴绝不会背弃主母,主母明鉴”

一句话就差点把人惹哭了,楚子苓不由摇了摇头,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别怕,你今年已经十八了,是该婚配了。”

在一个十五岁就要生孩子的时代,熬到十八,已经算是大龄女青年了,自然应该许配人家。当年楚子苓带她离开那小邑,是喜欢这姑娘的聪慧伶俐,以极难得的心气儿,不愿她太早嫁人,害了自己,却从未有掌控她的人身自由,不允许她离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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