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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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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曾跟祖父笑言,说不定这方子只是传来充面子的,没几个能驱鬼神的医方,怎么能算得上世家名门谁料来到这个世界,却让她亲眼遇上

那针方能救季芈吗楚子苓也说不清楚。但是她想试试,不只是为了病人,更是为了自己。而想要治病,就需要更多毫针。若公子罢这等王族都无法造出,她还真不知哪里能寻到这么多金针了。只是不知,这金针几时才能打出。

然而比楚子苓预料的还要早,第二日,十根金针就摆在了她面前。

“冶匠试过数次,只能制成如此金针。”公子罢面上略带忐忑,这针,实在跟大巫手头的神物有异,不知合不合用。

楚子苓看着那一盘针,心底确是感慨。这针形,像极了西汉刘胜墓里出土的那套,柄长针短,针头粗大,针柄上还留有孔,怕是觉得这样的好针,还能用来制衣吧

这针虽然比自己的金针粗了不少,但是古针的毫针本就更粗,也不是不能用。楚子苓道:“可否请公子取些生豕肉来现杀的最好。”

公子罢楞了一下,赶忙遣人去取,不大会儿功夫,一块尚且流着血的猪肉,就摆在了楚子苓面前。她也不嫌脏污,直接取针,轻轻刺入肉中。猪肉的触感最近接实际下针的感觉,因而不论是针灸还是外科,都习惯用它来练习手法。

一入针,楚子苓心头就已大定。这金针韧性不足,针偏绵软,但以她自幼练习的行针手法,想要取穴得气并不算难,可以一用

一根又一根针插入了血淋淋的肉中,公子罢看着密密针从,只觉寒毛直竖,真要如此施法吗会不会伤了阿元

随即,他就见那女子抬起头来,肃然冲他道:“可以施法了。”

这么快就能施法了当听到弟子禀报时,巫汤大吃一惊。原本他还以为“铸针”一说只是托辞,那般细的金针,又岂是常人能铸的若金针不成,治不好病也就不是术法的错。

谁料公子罢这么快就拿出了金针,而那巫苓竟不计较,想用这仓促而为的金针施法

“去看看”巫汤当机立断,起身前往季芈的住处。

屋外,已经等了不少人,见到巫汤前来,纷纷施礼。公子罢迟疑片刻,也上前行礼:“大巫可是来观礼”

巫汤重重哼了一声:“小辈施法,自要看看,不能让其冲撞鬼神。”

这话实在义正辞严,不容推拒。况且巫汤施法时,也让巫苓观瞧了,此刻拒绝,似乎不妥。公子罢便让人向巫苓询问,对方的回答,却出乎两人意料。

“诊病需解衣,不便观瞧。若是想看,可坐在纱屏之后。”这次要施展的可是胸腹间的针灸,稍有差池就会损伤肺腑,楚子苓怎么可能让巫汤偷看。非但巫汤,所有人都要清场,这样既能保证神秘感,也不至于让针法外泄。

听巫苓说的郑重,公子罢哪会不允不是还能隔个屏风守着吗,总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于是便命人搬来一张大大的玄鸟纹的纱屏,又摆下坐席,邀请巫汤与自己连榻而坐。

公子罢都以礼相待,巫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坐下,睁大了双眼,想要透过朦胧纱屏,看出些端倪。

没有搭理外面那些人,楚子苓和蒹葭一起,扶着季芈躺在了榻上。今天似乎也喝了药,好在不是洋金花那样的强效麻醉剂,只是平常的安神汤药,那女子显得十分安静,淤肿的脸上净是木讷,一种精神病人特有的呆傻。

屋里依旧没有开窗,烛光摇曳,衬得那副面孔愈发可怖。帮季芈解开了上身衣衫,蒹葭牙关咯咯,轻声问道:“女,女郎,这样可好”

楚子苓并没有回话,只是闭目为季芈诊脉,许久之后,她睁开了双眼,对蒹葭道:“取针。”

一盘金针,摆在了楚子苓面前。楚子苓深深吸了口气,先以灵九簪中的毫针,定下了膻中穴。灵枢根结篇有言:“厥阴根于大敦,结于玉英,络于膻中”,膻中在两乳之间,为任脉要穴,气之海也。针灸中需要理气降逆的,多用此穴。

然而此刻,楚子苓用的手法并非是泄,而是行补。须知不论癫、狂、惊、燥,但凡涉及精神疾病的,在中医里多属经脉淤塞,五脏不宁,故而用泄法,就算有补,也是虚补。这般违背医理,楚子苓下针却没有分毫迟疑,得气之后即刻留针,随后又拿起消过毒的新针,沿着任脉一线,一穴一穴刺了下去。

不大会儿功夫,就见那女郎身上多出了一排金针。蒹葭紧张的气都喘不匀了,以前见女郎施针,也不过是三两针,哪有一口气这么多的怕是要扎透肚腹。这真能镇住鬼邪吗

楚子苓额上也见了汗。楚氏行古法,从九针,故而讲究选穴精准。少则一穴,多则五六穴,很少会取如此多穴。更何况,她行的针,同病理相逆,就算符合书里的病例,也让人心神绷紧,不敢懈怠。

很快,十根针全都刺入穴中。楚子苓吁了口气,又到:“取艾来。”

艾和盐端了上来。神阙乃元神居所,神志要冲,只能艾,不能刺。细盐铺上,艾粒点燃,升起一缕青烟。几分钟后,一直安安静静,呆傻木讷的女子突然扭了扭身子,呜呜呻吟起来。

这一下,莫说是蒹葭,就连屏风外的巫汤和公子罢,都惊得险些跃起。

不可能啊巫汤瞪着纱屏,只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季芈今日明明也喝了药汤,神志不清,最是安静,连旁人在她耳边狂吼都未必会做出反应。怎么只几根针,就能弄出如此大动静

公子罢则冷汗淋漓,吓得差点就叫人了。阿元身边连个健妇都没有,若是突然暴起,身上插着的针伤了哪里可怎么办他可是见过豕肉扎针的模样,只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面对这异动,楚子苓面色不改,又从灵九簪中取一针,正是铍针。灵枢九针论有言:“铍针,取法于剑锋,广二分半,长四寸,主大痈脓,两热争者也。”捏在楚子苓手中的这根铍针,完全取九针形制,形如宝剑,尖如剑锋,两面有刃,长四寸,宽二分半,可刺血排脓。

她的手也很稳,半点不受季芈挣扎的影响,稳稳刺入了左乳下方,那鲜红欲滴的瘀斑之中。针锋入肉,位于期门穴的瘀斑,顿时流出了一道黑血。楚子苓并未收针,而是任那黑血流淌,直至散尽,换作鲜红。随后她又在右边同样施为,顷刻,另一道黑血也排了出来。

季芈哼了一声,突然开口:“阿父,痛”

这一声轻吟,宛若雷霆,让公子罢猛地从席上跳了起来:“阿元阿元可是醒了”

三载啊三载以来,她从未说出过一句话,现在竟然开口了只这片刻,就醒了

纱屏之后,传来另一个平静清冷的声音:“噤声,不可扰其神志。”

公子罢悚然一惊,赶忙以袖掩口,不敢多言,只死死盯着纱屏,恨不能在上面烧两个洞出来。

叮嘱过后,楚子苓则拭去血迹,撤针推拿。又过了半晌,纱屏被蒹葭挪开,她缓步走了出来。

“大巫,季芈可醒了”公子罢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

“醒了,但七日之内,不可惊扰。”楚子苓的音量也不是很大,淡淡道。

“善大善”公子罢喉中哽咽,险些落下泪来。

楚子苓并未开口安慰,只是静静等待病人家属宣泄情绪。这种病,即便后世都会让亲人备受折磨,何况先秦。

等公子罢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楚子苓才再次开口:“静养这几日,还要服些汤药,随后继续诊治”

“要用何药”此刻就算巫苓想要天上的月亮,公子罢怕是都要摘上摘,哪还顾得了别的。

楚子苓却微微偏过头,看向仍旧坐在原处,双手成拳,面色铁青的巫汤。

两人的目光对在了一处,楚子苓突然微微一笑:“可否请汤师移步详谈”:

25、第二十五章

当两人再次坐定, 身边早就没了奴婢弟子。巫汤目中满是戒备, 死死盯着面前那神色如常, 却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她治好了季芈楚国上下皆无人能治的失心之症, 竟然不消半个时辰就治好了。这该是何等法术然而她还不肯罢休,竟要再配汤药, 夺了自己依仗的根本。这女人, 是打定主意, 要不死不休吗

面对那双略显怨毒的眼睛, 楚子苓开门见山道:“你可继续为季芈配药。”

什么巫汤顿时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楚子苓也不待他应答, 继续道:“这几日季芈需要安神药物,你的药很可能对症, 只需稍加改动即可。等她神志稳定后, 还要针疗, 你也可以在外面做一些驱鬼的仪式。”

巫汤终于忍不住了:“为何如此”

她明明依旧救回了季芈, 需要什么药材,还会寻不到吗为何要他来配药, 并且担任驱邪除祟的重任。要知道, 这种法术的声势最是惊人,也令人敬畏。让他来做, 岂不是夺了这女人的风头

“因为你也是巫医, 这楚地,可容下两个游巫。”楚子苓答的坦然。

对她而言,名医之间是会较量医术, 但是很少有不死不休的。只因他们的目标都是扬名,一时技不如人,并不会让他们铤而走险。换个地方,换些主顾,只要医术还在,照样是名医。

而此时的“巫”也如此。郢都的游巫,乃至巫医,又何止巫汤一个。他来替公子罢的女儿治病,为的不过是名望,在明显败给自己的情况下,若能给他想要的名望,这人还会硬拼吗楚子苓并无独占鳌头的想法,她要的只是能在楚地立足。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况且,治疗精神类疾病,确实是需要心里安慰的。而在这个没有“神医”概念的春秋,她的针法再怎么巧妙,也没有跳一段大神来的管用。

听她这么说,对面那人脸上的疑色果真退了些。迟疑片刻,巫汤才道:“汤药如何改”

这是明显是在试探她的诚意,楚子苓不答反问:“你的药里都有放了何物”

眼见对方又警惕起来,一副生怕自己秘方被盗的模样,楚子苓干脆问道:“是夕颜之花,酸枣之仁,合欢之皮,细草之木,还是松上之菌”

洋金花、酸枣仁、合欢皮、远志和茯神,基本就是最常用的安神药了。她并不知道这些草药在这个时代叫什么,但是形容一下,并不算难。

巫汤简直惊得险些跳将起来,怎有如此多药每种都能安神然而此刻人家已经毫无条件的给出了这么多新方,巫汤也不好再推脱什么,伸手解下腰间挂着的小布包,扔给了巫苓。

楚子苓捡起布包,打开一瞧,就知是他用的是茯神加夜交藤的方子。想了想,楚子苓道:“若能寻到酸枣仁,用半分。若寻不到,增五味子、炙甘草,均三成。”

巫汤急急道:“如此可治失魂”

楚子苓摇了摇头:“只是安神。对失眠、惊厥也有些疗效。不过具体配比,还要你细细琢磨。”

听到此处,巫汤竟飞快翻出块木牌,用小刀在上门刻了什么,显然是在记录方子,以免忘掉。看着对方专注神情,楚子苓也升起了些许佩服。能找到洋金花入药催眠,又能发觉这些安神药物的用处,加之早先给公孙黑肱开的泡壁虎的药汤。这样的巫医,才是医术真正的先行者。也正是这群努力发现大自然奥妙,并且勇于实践之人,才让“中医”这门学科最终诞生吧。

比起那个只会施法,喂病人狗血的巫齿,还是这样的巫汤,更让她有交流的兴趣。

待他记完之后,楚子苓又道:“还有你之前施法时,喂季芈喝下的药。夕颜之花有毒,不可放的多了。”

洋金花内服,是有中毒,乃至致命可能的,这点不能不提。

谁料巫汤傲然扬起了头颅:“这吾怎会不知早已试过多次,绝不会害人。”

面对他的自信,楚子苓却摇了摇头:“亦有人不受此药,容易发作身亡。若能不用,还是少用为好。”

巫汤一愕,又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见他听劝,楚子苓也松了口气,又说几句,方才送客。

待屋中人走干净后,楚子苓肩头一垮,只觉浑身气力都泄了个干净。这次施针,就算对她而言,也是个冒险。其实不论是患有癫症还是郁症,都不会影响病人的语言功能,不过是话多话少,有无逻辑的问题。可季芈的病古怪异常,自犯病后就无法如常人般说话,而且见光便会暴怒。也正因此,她才敢确信,这是写在家传医书上的那例。按照医术上的推测,这是血淤在内,不得宣泄的表征。因而不用泄法,反用补法,依靠任脉倒逼气血,使血污自期门出,达到疏通气脉的目的。如此施针,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就算楚子苓做过辩证推论,也没有十足把握。而让人惊讶的是,她居然成功了。

一个两千多年后的病例,救了两千多年前的病人,到底谁是先,谁是后呢被冷汗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背上,楚子苓却没有换下的打算。这一刻,连她都被这神鬼莫测的遭遇镇住了。也许那个方子,正是先人留给她看的呢她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又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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