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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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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是听不懂,但是蒹葭察言观色的本领没话说,立刻兴高采烈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坐做一旁的田恒勾起了唇角。不论是让下婢同席,还是用饭时闲谈,都称不上规矩。不过这样的女子,他并不讨厌,总好过倨傲贵女。似是引动了胃口,他也破例添了两次,跟那婢子一起吃掉了大半肉粥。用过饭后,就见那小婢麻利的收拾了碗匕,又搬了个大大的木盒放到了巫儿面前。盒里是筛过的细沙,可以用枝条在沙上作画。

这巫儿会写字吗田恒顿时来了兴趣,坐在一旁观瞧。谁料对方并不是写字,而是用沙作画。不多时,沙上就现出只纹样简单,却活灵活现的小鹿。

蒹葭也兴奋的叫了起来:“麋是麋吾曾见过,好大一只”

田恒顿时听不下去,插口道:“是鹿麋角长体阔,可不长这样”

见那小婢犹自发傻,他忍不住夺了对方手中的枝条,在沙上写了个“鹿”字,并用雅言重复了一遍。

然而雅言并未引起那巫儿的注意,相反,她直勾勾盯着沙上的篆字,过了片刻,猛地抬头,抓住了他的袍袖。

楚子苓只觉浑身都在颤抖,紧紧抓着那人衣袖,大声问道:“你会写字”:

6、第六章

那应该是个字虽然歪歪扭扭,更像幅画,但是细看还是能看出鹿的形状。楚子苓刚到这里时,不是没想过用文字交流,但是前后相处的几个女子都不像认识字的样子,她只能退居其次,想要尝试用沙画跟蒹葭交流。

谁料刚用上沙画,就冒出了个会写起字的,怎能不让她又惊又喜见对方没有反应,楚子苓想了想,飞快在沙盘上写出了一个字:“

她身在何处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不再像前两天只能待在车里,这几日不论是扎营还是赶路,楚子苓都细心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一个念头,渐渐冒了出来。没人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只为了蒙骗她这个无名之辈。那些只可能出现在博物馆或者教材书里的衣服、器具,也不过这些人的日常用品。若真的如此,她身处的恐怕不是个陌生的地方,而是个陌生的时代。

她是不是回到古代了楚子苓也是看过电视的,更见过不少这种题材的“穿越剧”。然而猜测只是猜测,没有凭证,如何断定更何况,就算真的是古代,这里是她熟悉的朝代吗会不会生出个平行世界,冒出些她不晓得的时空和历史。

想要解答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就是确定她所在的国家。

飞快写出繁体的“国”字,楚子苓用力点了点那字,又指向了身边的男人。

田恒皱起了眉头,这个字,像是“国”啊,虽然写的不大准确,但也能分辨,这巫儿会写字她想知道自己来自哪国

只一思忖,田恒就落笔,写了个“齐”,同时道:“齐国,某乃齐人。”

看着对方写下的那个字,楚子苓只觉一阵沮丧,她不认识这个字,跟繁体,乃至篆体相差都不小,根本没法分辨。

见她似有些沮丧,田恒又指了指身边的小婢,写了“郑”字:“这小婢是郑人,你可识得这字”

楚子苓盯着那字看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那字,有点像“奠”,可是她不曾听过叫“奠”的国家。

见她仍旧不识,田恒不由咋舌。诸国文字各异,就算男子也未必能够认全,何况这种养在深宅,多学甲骨殷文的巫儿。犹豫片刻,他又提笔写个字。

“这是楚,吾等现在楚国,要前往郢都”

田恒的话还没说完,楚子苓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个字,似乎是“楚”啊虽然排列的顺序有些不同,但是树木丛林,和林下的足,不正是“楚”字的来源吗而且楚字是没有繁体的,只有以“足”代“疋”的篆书

想到这里,楚子苓连忙提笔,写了个篆体的“楚”字,用力指了指自己。只看了一眼,田恒就发现那新写的字,颇似“楚”字。这巫儿来自楚地她的身量可不矮,眉目也颇为深邃,并不像楚人,到有些像齐女了。

神思一闪,田恒便收敛心神,又指了指自己和那小婢:“齐,郑。”

认出了一个字,再细细看去,楚子苓突然发现那个“奠”字,可能是繁体“”字的半边。一个“楚”,一个“郑”,剩下的那个,难道是“齐”

一直紧绷的那口气,泄了。楚子苓只觉腰背一软,险些坐不稳身形。是了,他们穿的衣衫,用的器物,吃的饭菜,可不是先秦时代才会有的吗大一统还未来临,诸国林立,文字语言乃至货币都大不相同,一个距自己足有两千年多年的“古代”。

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见那巫儿突然失魂落魄,泪盈于睫,田恒心头莫名一拧,粗声粗气道:“不想入楚,某带你走。”

这时蒹葭也发现不对,赶忙拉住了楚子苓的衣袖:“子苓要走吗不跟吾等走了”

她如今说“子苓”二字,称得上字正腔圆。那句话,唤回了楚子苓的神志,看了看那横眉立目的大汉,又看了看一脸忧色的小丫头,楚子苓眨了眨眼,用力把泪水压了回去。

“不走。”她的声音还有沙哑,却并无动摇。身在这异世,她又能走到哪里

平复了片刻心绪,楚子苓再次捡起树枝,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楚子苓,这是我的姓名。”她边一字一顿的念着,边指了指自己。

田恒立刻明白了过来,然而三字之中,他只认得两个。首字是“楚”,末字则像是“苓”,至于中间那个,实在不太好认。不过无妨,田恒点了点头:“巫苓。”

楚之巫,名苓,自然要叫“巫苓”。

想了想,他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田恒。”

“田”字楚子苓当然认得,但是后面那个字就无法分辨了,看起来到有点像个“恒”字。轻声念了两遍,她记下了它的发音。

那女子的声音沉静,唤他的名字,别有一番韵味。田恒笑了,手上树枝不停,继续写起其他字来。他倒想听听,这巫儿说起雅言,会是何等滋味。

见两人围着沙盘比划了起来,倒像全然忘了自己,蒹葭也不气恼,乐呵呵的搬来了陶瓮,斟上清水,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有了能沟通的对象,日子就没那么难挨了。连着几天在车里学习语言,给人疗伤,等楚子苓回过神来,窗外的景象已经大有不同。非但能看到行人和车马,远处还有不少村落延绵,像是终于从旷野回到了人类社会。只是车队一直未停,她无法下车仔细观瞧。直到一日,另一幅画卷铺展开来。

数条水带犹如银龙,纵横交错,一望无垠。水面轻舟荡漾,渔歌婉转,牛马车辆几乎塞道,行人服饰各异,头发有披有束,更有些短发纹身的黑壮汉子,单手按剑,赤足而行。一座座屋舍星散,道路两端亦有各式工坊,喧嚣商贩,就像进入了真正的城市之中。

然而楚子苓并没有看到城墙,不是说前方那个小小宫城,而是如西安、南京那样具备防御力量的外城。

心有疑惑,她自然问了出来:“这是进郢都了吗”

蒹葭兴致勃勃的点了点头:“正是郢都此乃郭内。”

没接触过“郭”这个发音,更不理解它的含义,楚子苓愈发迷茫了,又问道:“城墙呢”

这次轮到蒹葭发怔了,根本听不懂她话中之意,倒是一旁田恒插嘴道:“大都无城。”

他说的简单,楚子苓却是花费了一番工夫连比带划,才弄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原来此时各国的国都,多是没有城垣的,只分为外面的郭区,和里面的宫城两部分。郭区乃是“国人”,也就是法律承认的“公民”居住的地方,并无高墙阻拦,一般用河流或者山川作为屏障,而内城则是贵族和诸侯所在,筑有城墙。被排除在城市或者乡邑以外的居民,则称作“野人”,身份低下,也没有了参政的权利,类似奴隶阶级。

这可大大出乎楚子苓的意料,如此大的都市,没有规划,没有防御,即散漫又骄傲,全不似她认知中的“古代”。

这些不是古迹,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历史。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行人,她心中有些惶恐,亦有些悲凉。再怎么鲜活,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她,她甚至连这是春秋还是战国都分不清楚,更无法确定纪年。她不熟悉这段历史,不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更不知以后要如何生活。

身在异乡,孤身一人,又该何去何从

瞥眼看向那微微垂首的巫儿,田恒心底倒是生出了些讶异。看她的模样,似乎从未见过郢都这样的大都,恐怕出身在哪个卿士之家,才会觉得城邑都要有外墙。如此大都,没让她展颜欢笑,倒生出了哀伤。这是思念家乡了吗可是她到底出身何处,又为何流落在外,乃至坠入江中

正暗自猜度,那略显磕绊,却不急不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田恒,等病好了,你想去哪里”用刚学会的雅言拼凑出一句话,楚子苓问道。

“寻个铸剑师,铸一把好剑。”田恒并不在对方直呼他的名字,答得慵懒。他并未说出跟石淳说过的话。他当然还会去遍寻名剑,但要在她平安无事,衣食无忧之后。

看着那人满不在乎的神情,楚子苓叹了口气。也是,他终究是个游侠,就算远离故土,身无长物,也能活的潇洒自在。

压下心底不安,她再次专心看起这郢都风物。

车队并未在郭区停留,很快就驶入内城。公孙黑肱住在城西,宅邸颇为宽敞,楚王大度,对于各国质子算得上宽厚。只是身在异国,仰人鼻息,毕竟不如家中。

跋涉了月余才到郢都,以石淳的年龄,实在有些吃不消。然而挪动身躯从车上下来后,他意外的发现公孙黑肱未曾出迎。心头不由一紧,石淳暗道不妙。他是看着公孙黑肱长大的,深知其人最重礼节,更重孝悌之道。自己可是带着公子舒的亲笔信函,还是家中肱骨老臣,公孙怎可能不出门来迎

也不顾上礼数了,石淳急急问道:“公孙可是有恙”

来迎他的御戎冯戈面带悲戚:“公孙自两月前便喘鸣不止,坐卧不宁,如今都下不得榻了,才慢待了家老”

石淳大惊失色,随机想到了什么,立刻道:“速去请那大巫不,吾亲自去请”:

7、第七章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驶进了后院,楚子苓刚从车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打量院内景色,就见一个身材肥硕的老者急匆匆向这边赶来。那不是车队的管事吗出什么事了

因为体形胖大,短短几步路,石淳额上已经渗出汗水,一见那高挑女子,便就大声叫到:“吾家公孙卧病,还请大巫诊治”

他用的是郑语,旁边田恒直接用雅言翻译了一遍,还顺理成章把“大巫”换成了“巫苓”这个正确的称呼。

这几天楚子苓学的都是雅言,倒是听了个大概,直接道:“请老丈带路。”

石淳不由一惊,自己寻的傅姆还未到,怎地她就学会了雅言难不成是那姓田的教的不过此刻无暇细究,石淳赶忙换了雅言:“这边请。”

跟在石淳身后,楚子苓穿过回廊,向内院走去。这宅子大归大,但样式简拙,既无斗拱也无雕梁,庭中花草更是长的随性,倒有些粗犷原始的美感。穿过两条走廊,一个大大院落出现在面前。当中是个没有门扉,只有廊柱的建筑。拾阶而上,穿过厅堂,就是主人的卧室。

走进屋内,楚子苓就皱了皱眉。现在天气闷热,可是房间的门窗都紧紧关着,低矮的床榻上挂着一个长长的帐子,旁边还围了十几个人,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侍奉的亲随迎了上来,急急道:“家老,公孙有些不好,要速去请巫医”

楚子苓并没有听他和石淳说什么,而是看向不远处的床榻,那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还有如同拉风箱一样的剧烈喘息。她毫不迟疑,拨开众人,大步走上前去,只见一个青年靠在床头,边咳边喘,身体佝偻,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在他身边,跪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双手捧盂,替他接痰。

恐怕是哮喘。只看看那发青的嘴唇,和盂里堆积的痰液,楚子苓就觉不妙,飞快道:“把他扶出去。”

哮喘有很大几率是过敏性的,潮湿污浊的环境可是大忌,容易加重病情。保持通风,洁净才是当务之急。

听她这话,跪在地上的女子讶然抬头:“汝是何人巫医不让公孙见风”

“什么巫医”石淳斥道,“快把公孙抬到前堂,换张新席”

石淳可是家老,除了公孙就属他地位最崇。这话没人敢抗拒,立刻有两个亲随上前搀起了公孙黑肱,向前堂而去。许是久咳无力,公孙黑肱根本无力行走,几乎是被抬了出去。

到了前堂,地方顿时宽敞,空气流通也好了不少。楚子苓跪坐在病人身边,先为他诊脉,只是一辨,就知道这是痰饮伏肺,又因反复发作,导致肺部受损,形成痼疾。要知道哮喘不比其他,重者是无法平躺的,加之入夜频发,折腾下来铁人都要垮了。最关键的还是先止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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