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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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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外人面前如何控制得当,当晚,她还是失眠了,大汗淋漓从榻上惊醒,枯坐到天明。

早上起来,阿杏低声道:“右师吩咐,让大巫先别轻举妄动。”

鱼氏自然要拉拢,但是不能从巫医这里开始。楚子苓漠然点了点头,前往寝宫。

给宋公针灸完毕,又轮到了那个鱼氏大夫。楚子苓诊过脉后,依照昨天的方法在屋内施针。今日的疱疹下去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病人昼夜不能安眠,太过疲惫,竟然在针灸的过程中睡了过去。因而一套疗程做完,楚子苓也没叫他,自己走出了房门。

“大巫,吾父如何了”那青年见她出来,赶忙问道。

“令尊睡过去了,还请少待。”楚子苓淡淡答道。

那青年脸色立刻露出喜色,俯身拜倒:“大巫神术,家父已有几日未曾安寝了”

疱疹造成的神经痛旁人是无法想象的,夜不安寝乃是常事。楚子苓欠了欠身,算是回礼。

谁料那青年又道:“敢问大巫可是每月都要出宫,给国人看诊”

这是觉得她的“神术”,不该放在国人身上吗楚子苓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谁想那青年眼睛一亮,赞道:“大巫仁也”

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楚子苓第一次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那男子并不很高,容貌也平平无奇,浑身上下都透着无害的温和,似是发觉了她探究的目光,他笑道:“吾也是庶子出身,怕是再过两代,也要成为庶人。就算出身如何显贵,早晚也要有没落的一日。因而大巫救国人,与救吾等无异。”

这是周代的世系法则,只有嫡长能继承家业,诸侯的庶子们要降阶分封,而这些卿士的庶子,又会沦为士人,待到士人没落,他们的子孙就成了国人,乃至成为真正的庶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正是此意。

然而话是这么说,列国的诸侯卿士也许会笼络、利用这些国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却并未把他们放在心上。更难想会有大夫之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子苓看着那双带着赞赏的眼眸,半晌才道:“此乃君上之意,君子谬赞了。”

对方却笑着摇了摇头:“大巫和旁人不同,眼中未有贵贱之分。”

宋国是个重巫鬼的国家,巫者的身份何其尊贵。又有几人会说出自己每日都要诊治三人,还能出宫为国人诊病他之前只是听闻此事,还未当真,然而当那大巫看到父亲重病,二话不说前来诊治时,那份赤忱之心,却无法错辨。这样的品性,是何其让人动容

楚子苓的嘴唇动了动:“吾出巫山一脉,自当爱人若爱其身。”

大医精诚是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兼爱”思想却自先秦有之。当然,不论是儒是墨,还是道,如今应当都不存在。

那人双眼一亮:“未曾想巫山一脉有此德行爱人若爱其身,吾不如也”

他的感叹发自内心,崇敬亦溢于言表。楚子苓片刻说不出话来,在见惯了残酷和阶级,见惯了施舍和冷漠后,这一点点温情,似是把小小火烛扔进了冰冷寒窑中,透出那么一抹暖意。

“君子仁德,令尊必能康复。”良久,楚子苓才答道。

那青年面上露出喜色,再次躬身相谢。又等了小半时辰,才带着睡醒的父亲离开了宫室。

诊完最后一人,楚子苓在屋中呆坐许久,突然道:“右师为何要拉拢鱼氏”

阿杏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答道:“自是因鱼氏品性极佳,可助右师持国。”

亦如那位青年一样吗楚子苓沉默片刻,又问:“若右师无法执政呢”

阿杏面上露出了哀伤神色:“若是如此,国将大乱。朝中又有谁能同右师一般,一心国事呢”

华元是个一心国事之人楚子苓听过不少关于华元的故事,也跟他亲身接触过,那绝不是一个磊落君子。然而若无华元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楚军大营,逼迫楚庄王立城下之盟,宋国能摆脱灭国的威胁吗对于城中那些易子而食的人来说,这人也许真的是他们的救星。

“放心,吾会尽心救治鱼大夫。”

楚子苓扭过头去,不再看阿杏欢喜的神情。在这纷乱的世界,她又该何去何从

三日后,鱼氏病情好转,在诊够当日病患后,楚子苓便乘车出了宫。这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归来,自是让田恒吃了一惊。没有让马车在门外停留,他直接让车驾驶进了院门。当那女子从车上走下是,田恒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看起来不好。

“宫中可出了变故”回到房中,遣散仆从,他立刻问道。

楚子苓摇了摇头:“无事。鱼氏有人前来看诊,右师十分欢喜。”

田恒自然清楚宋国朝政,鱼氏怕是华元想要拉拢的人之一,若是能治好,拉拢两家关系,对于子苓也是件好事。那她因何这幅模样

然而对方不说,他没有开口追问,只是坐在一旁。过了半晌,楚子苓突然问道:“诸国都用人牲吗”

那一瞬间,田恒竟觉得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个然而下一刻,他心中又是怅然,看来子苓在宋国大祭上,见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东西。

放缓了声音,他答道:“祭祀有太牢少牢,诸国多用三牲,唯有宋国喜人牲。”

人牲的确少了,除了出战、盟誓、贺胜,在诸国不算常见。但是宋国不同他国,大祭上怎会少了人牲

太牢是牛羊猪三牲,少牢是羊猪两牲,这等级之分,倒是让不少奴隶逃过了必死的命运。然而楚子苓的脸色没有好多少,又低低问了句:“那人殉呢齐国可有”

田恒沉默片刻:“非止人殉,齐人还尚从死。君王故去,便有大臣自裁相随。”

楚子苓猛地抬起了头:“为何”

为何会允许这样的行为良臣自杀,国何以续

田恒却笑了:“如此忠君,其后人自会有封赏。”

其实不止是为了后代,齐国多篡位夺权之争,那些臣子自裁,有些不过是为了逃过继任新君的责罚。既然都是死,何不死的更有用些

楚子苓却没想到:“那诸国人殉”

“不胜数也。”田恒给出了答案。这不是楚国一地的习惯,而是所有诸侯国的惯例,非但诸侯身死会有人殉葬,普通卿士也多用仆从殉之。

他的神色肃然起了来:“此乃祖训,切不可胡言搅扰。”

他知道子苓是个心软的人,心软到不像个巫者。若非如此,她不会记着那小婢,记得夜夜失眠,不得安寝。更不会为了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奴隶,变得如此失魂落魄。然而这份软弱,并不让他厌恶,相反,他想多护着她一些,让她不必被这不同旁人的仁心,惹上祸端。

殉葬乃是生死大礼,是无数卿士,无数巫者遵从的法理,根本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念头,就消失不见。

楚子苓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本该知道的。莫说春秋战国,就算到了明代,天子驾崩也会令嫔妃随殉。所有的阶级和王权,都是由血淋淋的人命堆积而成。她早该认命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安全的生存下去。她该适应这个社会

“你随我来。”突然,田恒站起身,对她说道。

楚子苓木然的站了起来,跟在田恒身后,出了房间。他们并没有走向前院,而是闯过几道院墙,到了一处棚屋。

粪便的臭味随风飘来,还有草料和牲口的味道。绕过棚屋,楚子苓有些惊讶的看着前方,那是头牛,田恒带她来看这个

“那目盲的老汉能视物了。这牛是前两天才送来的。”田恒开口道。

看着那慢吞吞咀嚼着草料的黄牛,楚子苓呆了半晌,扭头回望。

“诸侯卿士殉祭,是为神明。而国人奉牛,就是把你视作神明。旁人只能杀殉,你却可起死回生。”田恒不紧不慢回答了她的疑问。

这头牛,就是她行医救人的明证。楚子苓眼眶骤然一热,收回视线,一步一步走到了那牛身边,把手搭在了它巨大的头颅上。

如此的健壮,鲜活,犹如那些被她挽救的生命。

“可要杀了献祭”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楚子苓也笑了,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留着吧,留着就好。”

她是个医生,她还想救人,救更多条性命。:

57、第五十七章

“我想找些人, 帮我寻药。”再次回到屋中, 坐在田恒身边, 楚子苓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想要在宫外行医, 就必须有药,种类繁多的药材, 这不是靠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况且针灸对于很多病症是有奇效, 但是相对, 也需要药物作为辅助。没有足够的药材, 不论是宫外还是宫内, 看病都束手束脚。

既然要做一个“巫医”, 要在宋国立足扬名,她的“术法”就必须比别人灵验数倍。而药材储备, 是一切的基础。

只是, 找谁来完成这些

田恒挑了挑眉:“你所需的药, 是用来治病的”

“不止是治病, 还要做成膏、丸,在坊间贩卖。”楚子苓已经想清楚了, 既然宋都的集市已经有卖药酒了, 她也可以尝试做些成品药,比如跌打类的膏药或是驱虫用的丸剂。如此一来, 非但受益的人群会增加, 还能进一步扩大名望。

明白了她的用意,田恒道:“若是如此,平日需用的药, 可以托右师派人去找。至于要卖的”他顿了顿,终是道,“林止那边,倒是可以寻个门路。若是此人有甚不妥,右师也会查个清楚。”

这是个极为稳妥的建议。现在华元已经跟她绑在一起,把寻药一事交给华元,反而比旁人要可靠许多,也算交个把柄给那人,让他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投靠。至于卖药,涉及钱财进项,是存了些私心的,自己寻个商家贩卖,华元怕也不好直接动手干涉。反正成药也辨不出其中的药材和相应剂量,不怕泄漏方子,交给林止倒是更稳妥一些。而这一举动,华元必会知晓,估计也要私下探一探林止的底细,要是不妥,他岂会置之不理

郑重点了点头,楚子苓道:“就按无咎的意思来吧。”

看着那又恢复了往日神采的女子,田恒心头微松,旋即又在心底轻哼一声,可惜他不懂货殖,否则哪会让那小子凑上前来

谈妥下一步的计划,楚子苓也不逗留,再次登车准备回宫。站在车旁,田恒突然道:“若遇难事,记得回来寻我,切勿藏在心底。”

那人的神情严肃,语气坚定,似能帮她破开一切险阻。楚子苓楞了一下,轻声道:“我记下了。”

她并非孤身一人,她身边,还有人陪伴。

回到宫中,一切重新变得安定下来。鱼大夫的病整整耗去了十日,才算彻底治愈。摆脱了病痛折磨,自是让鱼苕感恩戴德,非但给了楚子苓大量诊金供奉,阿杏那边也带回了好消息。看来华元拉拢鱼氏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而又一例怪病的治愈,也让宫外那小小私宅,门庭若市。对于那些可能存在的诡计,华元倒是想出了个妙法

今日又是大巫给国人诊病的时日,向氏派来的探子,照例混在人群之中,探头观望。上次出师不利,非但没能坏了那楚巫的名头,反倒让她声名大噪,家主勃然大怒,很是责罚了一批人。因而这次,他们再也不敢草率行事,也花了不少心思准备对策,谁料一大早,小小巷口就被人潮堵住,挤得水泄不通。

国人不乏好事之辈,一个月时间,足以把“复明”之事传的神乎其神。这次都不用他们特地来找,院外已经围了不少病患。其中有轻有重,个个神色焦急。

那守门的大汉只看一眼,就选了一家人入院。探子不由上前,小心问道:“进去的那个,生的什么病可也是盲的为何这么多人,单选了他家”

对面闲汉嗤之以鼻:“汝以为大巫就是治眼的吗那家妇人昨日产子后昏迷不醒,家人抬着过来的。这种急病,谁会争抢”

“产后昏厥”那探子咋舌,“这等人也敢救,莫不是能从黄泉路上夺回命来”

就是他们找奇症,也不会找这样的啊。治不好不出奇,治得好才活见鬼了。

“谁知道呢”那闲汉也是紧盯大门,心急火燎,简直跟自家有人生病一般。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当大多数人都以为无药可医时,那家人竟然又抬着门板,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老妇人边走边哭,简直泣不成声。

“可是没救了”身边人问道。

那老妇人猛地抬头,啐了他一脸:“谁说没救的若不是神巫,吾家二娘哪能转醒”

“醒了”“真醒了”“不是说没救了吗”

几乎同时,无数人开口,声音乱七八糟响成一团。

那妇人哼了一声:“吾儿这就回家,牵羊奉巫”

说完,她不再搭理旁人,跟在家人身边,挤出了人群。

“又挑人了快看又挑人了”院门大开,人群再次喧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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