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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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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动国人,逼迫君王,这些举动有何不可然而控制这股力量的,只能是个巫者,标准的“大巫”。

所以巫祝造出了另一个大巫,一个必将低下头颅,学会这法则的巫者。

楚子苓说不出话来,不知当如何开口。她已经接下了任命,想要活命,就必须低下头颅,对面前这人。

僵了许久,她缓缓的,一寸又一寸的垂下了头颅:“多谢祝史”

她已经是个“巫医”了,也许有朝一日,会走得更远。那些压在身上的东西,也许有朝一日能够改变,能够颠覆,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老妪面前。

这垂首,让老妪唇边勾出浅笑:“楚女仁善,必会为国人消灾祈福。”

至少,她还能救人,更多人楚子苓的额头,贴在了那冰冷的石板之上。

随后几日,小小院落换成了巫舍内的大殿,更多宫人,更多随从,匍匐在了楚子苓脚下。她已经是司疫的大巫,是国人崇敬的“灵鹊”,是可以驱瘟鬼,治百病的“巫山神使”。而这些在宋国,本就意味着莫大的权力。拥有如此权力,又岂与那些凡俗相同

仍旧是一席巫袍,然而那袍上有了繁复的绣纹;仍旧是长发披散,然而发间颈前多出了华美的佩饰。当她走过长廊,所见之人皆要拜倒尘埃;当她拿起金针,就连诸侯也要闭目,以免惊扰鬼神。

而当出宫之日来临时,华美的驷马大车,重新引来了国人的注目。数不清的男女涌上了街道,颂歌相迎。他们赞美着仁慈的君主,膜拜着归来的大巫,只为那可驱瘟鬼的神通。

驷马奔驰,踏着鲜花野果,穿过人潮,停在了院中。

楚子苓木然的扭过头,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那人目中,没有狂热,也无祈求,只有隐藏的担忧。

“无咎”楚子苓轻声唤了一句。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车边,伸出了手。楚子苓轻轻扶住了那只手,缓步踏出车厢,直到足尖落地的那一刻,她的心才落下了,发出了轻轻小小的,“咚”的一声。

田恒稳稳扶住了面前女子,就如曾经的许多次一般,带她走进了内院。如今前后两院,已经没有了华元的眼线,那些林止带来的,子苓救回的,还有不知多少投献神巫的仆从奴婢,担起了拱卫的职责,这是一片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

当楚子苓在席上坐定,也放开了他的手时,田恒开口了,没有问她在宫中过的怎样,而是道:“你又瘦了。”

比当初救人时还瘦,但是并不憔悴。相反,那张脸上开始出现了只属于“巫者”的气息。是啊,“灵鹊”被宋公封赏,成为了专司疫病的官巫,怎会不是“巫者”

楚子苓呆了片刻,突然笑了:“无妨,我会习惯的。无咎不必担心。”

就像习惯这个世界,习惯“巫医”的身份。她还有执念想要完成,怎能就此止步

田恒的眉拧在了一处,却未开口劝解,只是道:“右师派人来请了。”

她是下午出的宋宫,明日才会开诊。这空出的一晚,用来宴饮岂不更好

楚子苓缓缓点头:“我会赴宴。”

田恒却道:“右师怕是想加重筹码,拉拢与你。若是子苓在宫中不顺,大可同他联手。”

一个是只手执掌一国的权卿,一个是深受君主信赖、国人敬重的大巫,两人若是联手,宋国谁人可敌若是她想与宫中的势力抗衡,此刻正是跟华元加深“友谊”的大好时机。

楚子苓听懂了田恒的言下之意,嘴唇微颤,却道:“宫中无妨,先看看他的打算吧。”

巫祝是她的敌人吗也许不是。那老妪只是想做个“师长”,做个 “引路之人”,也不管那条路是不是她想走的。而华元是她的朋友呢也许是。那人很看重“有用之人”,只要有用,自然就成了“朋友”。

敌人和朋友的界限,在此刻模糊,而这似乎才是“政治”的真谛,事关狰狞血腥的权力,真实的情感反倒没了用处,只是妆点蛋糕的裱花而已。

她当然会赴宴,兴许还会跟华元组成同盟,然而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不是推断和喜好,而是实打实的利益。

田恒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在这一刻,他切实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成长”,但是这变化,让他喉中如鲠,吐不出一字。他其实是知道的,子苓十分聪明,比世间大多女子都敏锐通透,只要她想,终能学会这些,让自己更加稳妥的活下去。可是在担忧和焦虑褪去后,他感受到的,却是隐隐的失望,就如眼见白玉蒙尘。

沉默了片刻,田恒终是放松了五指,微微颔首:“我送你去。”

走入宫廷之人,怎会不变在心底,田恒哂笑一声。至少她还会把手伸给他,还会无意识的靠在他身畔,如同蹒跚的小兽。只要她想,他总归会助她实现,一如既往。:

69、第六十九章

斜阳西落, 换了辆不那么招摇的马车, 田恒亲自驾车, 载楚子苓前去赴宴。华氏数任宰国, 府邸之奢,冠绝宋都, 穿过最后一道街巷, 一眼北望, 入目的皆是华氏私宅, 延绵起伏, 犹如暮色中盘踞的巨兽。

不过如此宅邸, 对“灵鹊”而言依旧畅通无阻。无需通禀,车驾直接驶入了院中, 华府执事谦恭迎上:“大巫, 家主正在后院, 请走这边。”

按照道理而言, 贵客当主人亲迎,在堂前石子铺就的小路上, 三次作揖, 三次礼让,方才分宾主登阶入室。然而楚子苓是个巫, 对于巫者, 世俗礼节有何用处

只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田恒,楚子苓便迈开了脚步。

穿过幽深庭院,漫长回廊, 前方骤然亮了起来,烛火熊熊,焰光熠熠,整座庭院犹若白昼,四散着牛脂和蜂蜡燃烧的浓香,乐伎舞者侍立两旁,庭院古雅,卿士华贵,便似一副浓墨重彩的饮宴图卷。

然而当楚子苓迈入院中时,那幅画骤然活了起来。所有人都离席起身,向着那迟来的贵客迎去。

站在最前的,自然是华元。当那女子迈步走出阴影时,他眉峰猛然一抽,露出了些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女子仍是一席巫袍,原本朴素的布料改为锦缎,绣着金、银两色暗纹,裙摆摇曳,似有蛇虺盘旋。一头鸦发也照例披散,却缀上了白羽金珠,还有一抹红痕绘在额心,似诡谲巫纹之中生出了赤红狭目。一串长长组佩随着脚步玎玲作响,每一块玉都是上等羊脂,却仍比不过那巫纹、墨袍遮掩下的白皙肌肤。

在她身后,跟着个高大健硕的武士。一身素服,手按长剑,两道剑眉斜挑入鬓,虽满面虬髯,却不显粗笨,反而更添几分凛冽豪气。怕是宫中护卫,也多有不如。

这神态迥异的两人,难得让华元呆了一瞬,直到那武士横眉望来,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迎了上去:“司疫大驾光临,实在让吾喜不自胜。”

“右师相邀,焉能不至”楚子苓的声音,与她的举止一般,平淡清冷。

然而此刻,华元岂会介意,哈哈一道,他拱手道:“大巫客气,快请上座”

他指向的,的确是上座,就在主位右手,近的几乎连榻。殷人以右为尊,这个位置,正代表了主人的看重,以及她在今夜宴席上的尊崇地位。

楚子苓并未拒绝,迈步入席,田恒则同其他随从一般,立在了廊下。只是他身材颀长,站在那群人里,犹若虎入羊群。华元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心底一阵暗叹,方才请众人入席。

饮宴的乐声再次响起,华元按照礼节,介绍起了今日嘉宾。除了华氏的陪客外,还有公子胜,和鱼氏、鳞氏两位家主,规格可谓极高。而鱼氏和鳞氏,正出自华元想拉拢的桓公一脉,而巧得很,他们两家,也都有楚子苓诊治过的病人。

庆功还是用她来巩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政治同盟

果不其然,介绍完后,华元便举起了酒爵,高声道:“今日之宴,当贺大巫尽驱瘟鬼,救了满城小儿”

下面诸人齐齐举杯,鱼氏家主鱼石还欠身道:“若无大巫,吾家那小子也不会博个清名。当谢大巫才是。”

他说的谦逊,但是目中不免激赏神色,楚子苓也举起了酒爵:“多亏右师、诸大夫相助,吾方能成此事。城中小儿,也当谢过诸位。”

这话捧得众人皆是欢喜,这一场疫病背后,确实少不了众人运作。如今大巫感恩,再好不过。

一杯酒便灌进了肚里。雅乐又起,作为主人的华元,开始了例行敬酒。华元本就长袖善舞,如今遇到急于拉拢之人,更是使出手段,让人宾至如归。

三旬酒过,他突然放下了酒樽,长叹一声:“这些年吾在楚地,亦结识了不少卿士。其实累年交战,便是强楚,也难免生出疲态。晋楚争霸百余载,牵涉不知多少君侯,多少士庶,吾国更是夹在其中,苦不堪言”

说着,他抬起头,环视众人:“若有朝一日,吾若能立足,必连晋楚,弥兵会盟,还四野清平”

政治同盟的基础是什么除了恰当的利益分配外,还要有相同的政治理念。这场宴席,就是华元结盟的动员大会。然而这话听在楚子苓耳中,却有几分难以置信。实在是华元此人好权好名,又颇有几分狡诈,这样伟大的和平理念,旁人能信吗

谁料听他这么说,一旁鱼石放下了酒樽,慨然叹道:“右师之仁之勇,不愧当年只要想起那年都城被楚军围困之事,吾便心有余悸。如今思来,也唯有两强罢手,国中才有宁日。想来右师会带大巫归来,救这一城黎庶,也是早有此宏愿吧”

说着,他望向了楚子苓,满目崇敬。也直到此时,楚子苓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结盟会上。不是因为她救过这些卿士家的子嗣,而是因为她的存在,就是华元“无害”的证明

若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怎会引“灵鹊”归宋

这一刻,楚子苓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拉拢吗确实是。毕恭毕敬,给足了颜面,把她捧上足够高的位置,让人俯首叩拜。然而这些举动,只是为她吗当然不是。面前这些卿士,这些足以让华元站稳脚跟的人,才是他的目标所在。而自己,不过是拉拢这些人的招牌和保证。

就算作出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她也没想到面对的会是这个。她该回应吗

楚子苓并未犹豫,唇边已挑起一抹笑意:“若非右师相邀,君上施恩,又岂有今日之功能驱瘟鬼,自是因仁君子众。”

她为华元,做了保票。不管这人的政治理念是真是假,只要打出“向往和平,不要战争”的口号,就站在了大义一边。而口号,是需要践行的,哪怕只是做个表面,也好过其他好战之人登上高位。

更何况,他们是“盟友”。

闻言,华元大喜:“好个仁君子众今日邀请诸君,只为这句。比起谋私小人,吾更喜仁德君子”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城中防疫之事,当然能称“仁德”。这赞美,简直是说到了众人心底

一旁公子胜也举起了酒樽:“君子为朋,当有此宏愿饮胜”

众人齐呼:“饮胜”

酒樽举高,佳酿满饮,气氛顿时又活泛起来。干完杯中酒,华元哈哈一笑:“乐来”

雄壮乐声响起,华元接过侍人递来的羽扇与旄旗,走到院中,舞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容貌堂堂,大袖飘荡,亦有十分英气。绚烂羽扇随着长袖翻飞,旄旗招展,每次击在地上,都隐隐伴着弦音。随着鼓点越来越快,他舞的也越来越急,犹如彩翼的凤鸟,展露着华美尾羽。

座上传来叫好之声,也有人敲起了缶,以做应和。楚子苓目视着眼前欢天喜地的场面,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只这一场作态,华元是再也不能甩开她了。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拥有两个助力了

廊下,田恒冷眼观瞧,心底却有些不屑。区区弱宋,又怎能求来真正的弥兵怕是华元再怎么努力,促成会盟,也会被有心争霸的雄主一朝撕毁盟誓。位于四战之地,和平又岂是“仁德”就能换来的。

然而宋国人如何想,他不在意。子苓方才的选择,却让他隐隐有些担心。若真成了“盟约”的关键,会不会再有人针对子苓呢然而很快,田恒就把这隐忧压了下来,华元怕是不会轻易把软肋送给别人。只要有巫祝、华元的庇护,子苓总归会安稳几分。

宴,待到夜深,楚子苓才回到府中。第二天,又是看诊的日子。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必太顾及华元,可以自行按照病情轻重来选择诊治了。只可惜,每日三个名额还不变动,她身上的光环,必须越来越浓,绝不能消失。

很快,诊过三人,林止登门求见。

这些天,也多亏林止帮忙,她才能找到足够多的青壮,在城中四散祭灰,传播防疫常识。因为对这大商贾,也更为看重。

只听林止进门便道:“大巫,那药有眉目了晋地传来消息,再有两月,便能送回”

见他那惊喜神色,楚子苓也露出了些许笑意:“如此甚好,只要换了此药,娇娘定能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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