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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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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很快准备妥当,楚子苓甚至没跟巫祝请假,就这么登车而去。如同乌云一般层叠的宫室越来越远,那心中的阴霾却丝毫未曾散去。

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无咎”

没等人搬来脚凳,她就跳下车去,身形微一踉跄,便被一只大手扶住。那人眼中虽有讶色,却未开口,只是扶着她,向内室走去。那只手坚定沉稳,犹如可以擎天的巨木。

当终于在房中坐定时,田恒开口问道:“宫中出了什么事”

“陈姬难产,我救了她”当那双如同鹰隼的黑眸望来时,楚子苓浑身都颤抖了来,“我知道君夫人不喜她,华元不喜她,可是那是条活生生的性命我只能说,说她腹中的死胎,不详妨母”

楚子苓脑中嗡嗡一片,连话都失了逻辑。然而当“不详”二字出口时,那只扶着她的手,骤然僵住了。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楚子苓傻傻的抬起了头,却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惊愕,看到苦痛,看到了不可置信

一颗心骤然坠了下去,狠狠砸在地上,楚子苓嘴唇颤抖,挤不出任何解释,手不由自主,向后缩去。

然而下一刻,那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并不很用力,也未让她挣脱,只是握着。

“你想救她,你不知她会死”那是问句,也是自问自答,田恒目中的痛楚,被什么掩了下去,变得深沉,犹若不可见底的潭水,“你不该施救的”

楚子苓再次抖了起来:“可是她会死”

“难产死去,她会成为宋公挚爱,毕生铭记。而产子不详,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田恒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尖刀,刺入了胸中。那一刻,楚子苓想要大笑。难怪小君会送礼谢她,难怪巫祝会点头赞许。她无意间做出的,竟比眼睁睁看人死去还要狠辣,她竟以为,能找到两全之法

咯咯作响的齿列,被她狠狠咬住,楚子苓垂下了头,有什么东西,从她眼中滑落,跌在地上。

看着面前无声哭泣的女子,田恒只觉心被狠狠攥住,只想把人搂在怀中。她不知道的,她岂会料到这个一句“不详”,竟能比最锋利的剑还要冰冷锐利

她不该待在宫中的。这一刻,田恒无比想拉着她,就这么离开宋国,离开所有尔虞我诈,血腥报复。然而他的手指微弹,却没能伸出,只静静握着那纤瘦的手臂,像支撑着那颤抖不休的身躯。

“家主,宋国来信。”

屈巫头也没抬,伸手接过木笺,看了一眼上面泥封,便拆开了捆着信笺的细绳,一目三行看到了信尾。

“巫山楚女原来她被华元带去了宋国”眸中闪过抹讶色,屈巫对手下道,“派人前往宋国,看看是否是那从宫中出逃的巫医。”

“家主,此时追查这个,会不会耽搁大计况且此信来的蹊跷”身边心腹显出忧色。马上就要出使齐国,突然收到这样的信,莫不会宋国有人知晓了出奔的计划

“无妨,既然君母惦念,当为其分忧。”屈巫淡淡一笑,把木笺扔到了一旁。会送信前来,还只问巫医来历,显然对方惦记的是内斗,他也相信自己的谋算不会被旁人看出。不过华元胆敢拐了那女子,总不能就此放过。况且是谁送她离开楚国,又是谁联系的华元,都应让樊姬知道才好。有了这些乱象,他出奔才会更加顺利。

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屈巫继续俯首,处理起手边繁杂事务。:

76、第七十六章

短暂的情绪崩溃, 终究没让楚子苓在宫外过夜。当晚, 她就回到了巫舍。大巫出宫“采药”, 谁敢多问一句没有试探, 没有非难,所有仆从谨小慎微, 愈发恭敬。

躺在漆黑冰冷的大屋中, 楚子苓轻轻环住了手臂。印在小臂上的触感仍未消失, 就像那人还陪在身边。然而楚子苓无法入睡, 她甚至说不明白, 自己匆匆回宫, 为的是什么。没人会在乎那条因“不详”葬送的性命,但是她知道, 田恒是在乎的。如果自己继续前行, 踏过更多的鲜血, 摒弃曾经的所有, 那人会不会也在某一日,突然就扔下了她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巫, 继续自己的寻剑之旅

这一瞬的恐惧, 甚至压过其他,让她无法再想下去。

然而不论多少波澜, 在天光出现后, 便会沉入水底。第二天,君夫人又送来了礼物,楚子苓连那漆匣都未打开, 便命人收了起来。从今以后,小君、世子也将信任她这个司疫,若有朝一日换了新君,这“从龙之功”又该换到多少奖赏

楚子苓看着这些,看着这平缓阴暗的水流,再次淹没了一切。巫纹,巫袍,以及大巫的身份,都能作为掩饰,但是她知道,自己失去了平衡,甚至连那期盼已久的“复仇”,也变成了穿刺着血牲的刑柱。

她可以走下去的,可以为了目标,放弃许多许多。然而得到人人艳羡、惧怕,足以立足保命的权势后,她还能剩下什么

这无人知晓的恐惧,在下一次出宫坐诊时达到了顶峰。田恒没来接她。那华美高大,足能让人侧目的驷马大车,如同身后的殿宇一般,让人浑身发冷。楚子苓木然的登上了马车,用手扶住了面前车轼,五指用力,死死抓住了那根雕花栏木。

等会儿,她该怎么开口那人面上,还会不会挂着漫不经心的神情

当驷马在院门口挺稳时,她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下马车,进到屋中,楚子苓缓缓坐在了席上,牙关锁的死紧,一个字也吐不出。她该问问的,执事何在

“子苓”突然,一个声音穿过了空旷的厅堂,落入耳中。

楚子苓猛地坐直了身,就见田恒推门而入,大步走来,劈头便问:“林止上次来时,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没想到田恒会问这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田恒却没停下,飞快道:“今日林止未到,我派人去请,谁料坊间的店铺已经寻不到人了帮闲的说,他们兄妹二人前几日便出门远行,还带走了不少家当,似是避祸”

避祸避什么祸楚子苓脑中一片混乱,张了两次口,才挤出一句:“他告诉我,夏姬到了郑国。”

“你让他查的”田恒剑眉都立了起来,“还让他查了什么”

“没有了。”楚子苓果断摇头,“我说不卖药了,不需再查。”

“只问了夏姬”田恒眉头紧皱,按剑在房中走了两圈,便摇了摇头,“不行,此事怕有蹊跷。那林止不是说要带妹妹前来吗还有你让他寻的药,眼看就要寻到了,无缘无故,怎会远行你且在这里坐着,我去寻华元”

见他又要转身,楚子苓忍不住身体前倾,高声叫到:“无咎”

田恒足下一顿,似是听出了对方声音中的不安,又转身走回了楚子苓身边,单膝跪下,平视面前之人:“事出反常,我怕他对你不利。此刻寻华元,你还是不出面为好,待我先去探探情形”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放缓了声音:“无需多虑,还有我在。”

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在她面上划过,带着安抚和慰藉,一如往昔。楚子苓的声音卡在了喉中,半晌,点了点头。

田恒笑了,站起身来,大步而去。

那一刻,楚子苓只觉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她面对的,也许仍是危机重重,遍布荆棘的狭路,但是那人,还在她身后。

出了院门,田恒跨上已经备好的马车,一抖缰绳,骈马飞驰。方才的沉稳冷静已经消失不见,他面上满是阴云,带出几分戾气。

大意了

那林止本就来意不明,为人又狡猾善变,他却没能一直保持警惕。病弱的妹妹,恳切的哀求,还在治疗痄腮时忙前忙后,这些作态,让他放松了警惕,没能时时跟在子苓身边。现在想想,在宫中设局,让子苓连诊八人的,未必是见她驱疫时的表现,而是子苓曾出宫为娇娘诊病,多治了一人

可他竟然未曾想到

现在林止得知了子苓在意夏姬,在意出使齐国的使臣,若是回到楚国探察一番呢术法高明,年纪轻轻,就算楚宫之中,也不多见。若是猜出“巫苓”身份,得知这人曾被楚王妃通缉,届时派来使臣问一问宋公此事,怕是华元都难保子苓的性命

不论林止是谁派来的,都要早做准备。

马儿一路疾驰,来到了华府。右师是何等身份若是没有安排,在府门前等个把时辰也不足为怪,但是田恒是大巫信赖的执事,通禀一声就被请进了门去。

“执事前来,可是大巫有事吩咐”华元带着满面笑容,迎接来人。大巫明日坐诊,按道理应是刚刚出宫,这时派心腹前来,他岂能不见

田恒面上却冰寒一片,见面便问道:“敢问右师,楚国出使齐国的使臣可曾定下”

楚齐结盟是大事,而且从楚国前往齐国,少不得要途径宋国,华元怎会不提前探听只是田恒问这个,有何用意

他眉头微皱:“是定下了,使臣不日就要启程”

“来使可是申公巫臣”田恒没等他说完,就直接说道。

这下,华元的笑容都挂不住了。他的消息可不是来自朝堂,而是身在楚国的信使快马传来,此刻整个宋国都没几人知晓。田恒不过一家仆,消息怎会如此灵通

见对方面色,田恒神情一肃:“右师有所不知,当日楚女正是因申公巫臣,才被迫逃离郢都。若此人出使,怕对右师不利”

华元面色大变:“她竟得罪了申公”

华元可是在楚国住过的,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冒犯屈巫。这人身居高位,才华横溢,还颇有几分睚眦必报的狠辣。若是让他知晓楚女在宋宫,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并非得罪,只是不巧知道了一桩阴私。”田恒顿了一顿,“申公与夏姬有染,意欲出奔。”

华元差点没从座上蹦起来。申公与夏姬有染开什么玩笑说那夏姬不详的,不正是申公本人吗夏姬在楚十载,也没听两人传出过什么流言,怎地莫名其妙就要私奔了

田恒像是没看到对方神色,只道:“如今夏姬已回到郑国,申公则担任使臣,出使齐国。右师不觉太巧吗”

毕竟是老辣政客,听到这话,华元就皱起了眉头。是有些巧。他也曾听闻夏姬归宁之事,原以为是楚国打算借此事,与晋国修好。毕竟晋楚大战已经过去数载,又逢楚王驾崩,新君年幼,想要停战不无可能。谁料很快又传出了楚国欲与齐国结盟的消息,若是齐楚联军伐鲁,晋国焉能坐视怕是立刻要再起纷争。

那夏姬回郑国是做什么的,难不成良心发现,真是为了迎回夫婿的尸体她可不是什么贞妇

这两件恰好相反的事,放在一起看自是古怪。但若是为了私情呢夏姬归郑,屈巫出使,可不是私奔的大好时机。

难不成真被楚女撞破了此事

等等华元突然一皱眉:“若两人真个私奔,我何险之有”

如果楚女得罪过屈巫,而屈巫真的出使齐国,他怕是还要担心一二。可要是屈巫真打算跟夏姬私奔,就根本不会前来宋国那楚女是不是巫苓,又有甚关系

田恒却叹了一声:“原本是不相干,就怕有人把这事捅了出去。若是让樊姬知晓楚女就在宋国,还是右师请回,又会如何”

华元的面色是真变了。楚女出逃,曾让樊姬暴跳如雷,若真让她知晓此事,自己浑身是嘴怕也说不清楚。更要命的是所谓的“灵鹊”,也成了笑话,他在朝堂要如何自处

脑中飞转,华元突然就明白了这人来意:“你想让我擒住屈巫”

“正是。唯有擒杀屈巫,右师方能给樊姬一个交代”田恒答得干脆。

华元心底却起伏不定。若事情真糟糕如此,抓住屈巫,确实是脱身的好机会。这可是屈氏申公啊,竟然为了个女子出奔,樊姬怕是要气个半死。而他因为“救了”巫苓,猜出了此事,帮她擒下出逃之人,之前的过错不但会抹平,还能成为美谈,让人挑不出错来。

只是他如何确定屈巫会出奔,又如何确定楚女的事情已经被人探知

思索片刻,华元突然道:“田郎怎知事已外泄”

“不瞒右师,坊间有一商贾突然阖家不见了踪迹,那人之前曾出入大巫府邸,很可能是旁人暗子,探知了什么。”

“商贾可是那林氏”华元对于大巫的动向极为关注,很快就说出这个名字。

“正是。当初右师想也查过,却没查出此人底细。现在人没了,又逢屈巫出使,万一有些牵扯呢右师若是不信,自可去查”田恒如实相告。

把这事告诉华元,也有好处。若是连华元都找不到此人,事情恐怕真会朝最坏的情况发展。提前做出准备,总是没差。

“那若是消息真的传出,问罪的却比屈巫快上一步呢”华元又道。

这也有很大可能。屈巫是出使,人多势大,讲究气度礼仪,哪能快走但是樊姬派来问责的就不同了,说不定会快上很多。有了这个时间差,他如何拿这份“功绩”来抵罪而且万一楚女被识破,屈巫又未曾出奔,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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