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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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漆园赶到了薄邑,他立刻派人去查。此处乃桓族封地,荡氏的名头还算好用,田恒身材高大,体硕虬髯,若进过城,必然有人看到
早知,应当牵几条细犬。林止想要起身看看窗外,谁料肩上骤然传来剧痛,让他一下跌了回去。牙关咯咯作响,他费劲气力,才勉强咬住。不过是外伤罢了,他还能撑住
正当林止昏昏沉沉,快要失去意识时,外面有人急急赶来:“执事,有人在集市看到那大汉卖马”
“卖马他定是要换车”林止嘶声道,“他买了什么车吗”
“未曾见到。马商皆言,那大汉还了钱,就转身离开。”那兵士小心道。
“不对,定有不对”就算失血,高热,也无法彻底折损林止的心智,他又费力喘了两声,突然道,“他定改了模样对了那巫苓可变换容貌”
林止突然想到了那个跟在田恒身后,前往坊市的婢子。肤色蜡黄,低眉垂目,看起来毫不起眼,然而那人定是巫苓没错平日的司疫大巫,岂是那般容貌
既然能变化肤色,调整眼型,改个模样怕也易如反掌
“传令下去,只要驾车的男子,都去查查,特别是身材高大健硕的。”林止剧烈的咳了起来,“只要一男一女,全给我拦下讯问”
咳得浑身颤抖,林止用额头抵住车厢,努力控制着心头烦躁。马匹又能换来多少钱他们驾驷马,绝对能追上的心底有什么嘶吼不休,连林止自己都没发现,他唇边多了抹压抑不住的苦笑。
战车沿着大道一路疾驰,又岂是普通车辆能跑过的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凡见到了一男一女共乘的,都要拦下查探一番。
眼前,就有兵士拦住了辆缓缓前行的骡车,就见前面驾车的青年士人怒目而视:“为何拦车吾妻生产在即,耽搁了谁能负责”
他身材虽然高大,但是年轻英俊,并不太像要寻之人。听到车上是个孕妇,几个兵士面面相觑,不知该查还是该就此放过。谁料正在此时,车帘轻轻掀起,就见个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印堂发青,脸色惨白,一手按着高耸的腹部,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窗外。
这可不是什么大巫,更不是什么面色蜡黄的农妇,那兵士连忙让开道路,请那已勃然动怒的士人赶紧上路。
被车中女子轻轻一扯衣袖,那士子才冷哼一声,坐回车上,继续驾车,越过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辎车。
“执事,没寻到大巫身影”有人登车,想要禀报,然而下一刻,突然惊呼出声,“这,这是怎么了”
只见车上躺着的那人浑身抽搐,头颈后仰,两腿乱踢,竟然把自己折成了反弓一张。兵士吓得一脚跌出了车厢,傻了片刻,突然高声道:“是大巫,大巫下咒”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成了这样,不是诅咒又是什么那可是能驱瘟鬼的大巫,胆敢阴害,焉能没有报应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卒长耳中,他急忙忙赶来一看,也变了颜色。就见林止浑身大汗,口唇发紫,舌头已经咬烂,鲜血乱流。他久历战事,愕然道:“是伤痉,怎发病如此之快”
战场上受伤的,不少会患上伤痉恶疾,根本无药可救然而一般都要五六日才会发作,这才一日,怎地就染上了
“说不定是瘟鬼作祟那位可是专祭瘟鬼的”有人低语。
卒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高声道:“速回商丘人早晚都要回去的,只要守住城门即可”
他是不敢再追下去了,若真是大巫驱使瘟鬼,一车的人都难逃一死。他们要奉命行事,可现在林止都成这样了,还能听谁指挥尽快赶回去为妙
不敢再停,几辆战车齐齐转了方向,朝着商丘而去。颠簸的辎车中,那面容扭曲的男子又是一阵发狂般的抽搐,腿骨“咯吱”的一声,竟然脱臼。一旁侍候的兵士脸色发白,逃下车去,任他在车中翻滚,呜咽惨叫,也没人再敢看上一眼。
那阵撕心剧痛过后,就听那不成人形的东西“呜呜”了两声,似在叫谁的名字。然而很快,微弱的声音,便被另一波惨叫掩了下去。:
83、第八十三章
“大巫被人偷袭, 失了踪迹”
消息从漆园传回, 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了。华元听闻, 面色不由大变。让楚女前往蒙邑, 就是为了避开楚国问罪的使者,现在可好, 使者尚未离开, 人就没了影踪。要是被人抢走, 交给樊姬, 他该如何是好
华元按捺心头怒意, 追问道:“是何人派兵可抓到人了”
“应是荡氏”那信使不敢怠慢, 连忙道,“人抓到与否, 还未查明, 不过想来难逃”
大巫是轻车出行, 根本就没带多少护卫, 若荡氏全力捉拿,又岂会失手
华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看来泄露楚女身份的, 也是那荡氏了,否则怎会这么快摸上门去偏偏他手下兵力都用在了监视屈巫, 竟是毫无防备
“家主, 如今之计,唯有尽快拿下屈巫”有心腹谏言道。
前几日传回的消息,屈巫一行已然改道, 不似要继续前往宋国。出使可是国之大事,怎能因私而废看来楚女探知的消息,确实不假。
华元沉吟片刻,道:“传令下去,一旦屈巫杀了副使,便派兵拦截”
如果屈巫真个出奔,必会杀了副使随扈,只带心腹出逃。既然已经改道,想来也是这两日的事情。
不过华元还是颇为谨慎,又吩咐了一句:“让人莫打旗号,暗中行事,切不可被人认出。”
捉拿逃臣,是个功劳不假,但是打着宋国右师的旗号,突袭楚国出使的车队,可就有点解释不清了。若是屈巫反咬一口,说他是被宋人逼迫,无奈出奔,那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心腹意会,正要下去传令,华元又道:“派些人,去蒙邑附近打探情形。若楚女真被人抓了,还要设法搭救。真个救不出,也要早作打算”
一个能通鬼神,声名显赫的大巫,是万万不可落在旁人手里的。实在不行,他宁愿自己除去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荡氏将其据为己有
有了右师下令,华氏也调兵遣将,暗自行动。很快,荡氏空手而归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到底是刻意设下的陷阱,还是真失了大巫行踪。没人敢掉以轻心,越来越多的信使轺车,向着各个城邑奔去,如网洒下。
“荡氏的追兵是不是撤了”楚子苓掀开车帘,低声问道。
当日他们被追上时,楚子苓着实心惊胆战了一番,亏得田恒演技过硬,自己的装扮又有异平常,才逃过一马。之后这两日,路上没见着其他兵士,她心底才松了口气。
田恒靠在车厢上,松松握着缰绳,任那健骡哒哒前行,语气也颇为放松:“怕是那竖子伤重,撑不住了吧”
他抛那一矛,必要留下重伤,若是在碰上术法不济的巫医,送命都是寻常。只要动了刀兵,罕少有安然无恙的,他就不信林止区区一个商贾,能扛得住。
这点楚子苓倒是没有想到,但是外伤造成的严重后遗症着实不少,特别是“伤痉”和“走黄”,也就是破伤风和败血症,别说古代,放在现代都是致死率极高的重症。林止受那一下,肯定无法再主持大局,运气不好,恐怕还会送命。
想到这里,楚子苓暗叹一声,不过现在没了那心腹大患,也算是好事。
“那我这装束,可以撤了吗”楚子苓又道。她如今扮成了孕妇模样,怀中塞了一大团衣衫,还裹了层牛皮。天气炎热,车厢狭小,整日闷的大汗淋漓,着实有些吃不消。
田恒却摇了摇头:“荡氏走了,还有华元,说不好前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拦下咱们,怕是还要再辛苦几日。”
荡氏所为,如今应当也传进了华元耳中,在逼迫其对屈巫动手的同时,也会给他们带来些麻烦。再怎么牢固的盟约,也比不上自家性命,一旦华元察觉他们不是被抓,而是想逃,必然会派兵搜索,说不好还会使人暗杀,还是小心为妙。
听田恒这么说,楚子苓微微颔首,又坐回了车中。骡车一路向前,见了客舍也不停留,又一次错过了宿头。寻了个大路边的小径,确定可以宿营后,田恒跳下车来,对车中人伸出了手。那只略有些潮热的素手,放在了他掌中,然而田恒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对方腹上。
那圆鼓鼓的肚腹,似怀胎好几个月,涨的让人不敢细瞧,也不知是怎么填出来的。之前子苓提出装作孕妇,把他吓了一跳,且不说巫者怎会想出这样的点子,光是在怀里塞些东西,就能躲过旁人追查
然而真见到她这幅模样,田恒才知道所言不虚。遇到快要生产的女子,谁还会仔细瞧她长相多看两眼,都怕惹出事来。而明知这是装得,他也忍不住心头忐忑,恨不能直接把人抱下车来。
因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田恒的动作极是轻柔,让楚子苓一下车就赶忙收回了手。人还是那个人不假,但是被虬髯大汉牵手,和被英俊青年牵手,感觉能一样吗就连这寻常举动,都让楚子苓生出些尴尬,怕自己想多。
见那手嗖的一下收了回去,田恒皱了皱眉,捏住了掌心,盯着对方背影望了良久,这才取出小釜,生火做饭。
因是赶路,车上备的也是极为简单的饭食,好在田恒趁着空当猎了野物,才算见了点儿荤腥。
“等到了鲁国,自会好些。”田恒似是安慰,把盛了肉羹的碗递了过来。
楚子苓倒是不太介意饭菜,只道:“离开了宋国,难道要在鲁国定居”
这两天忙着赶路,她还未曾细问。然而鲁国不是马上就要打仗了吗是不是不太安全
田恒看了她一眼,才道:“我想回家一趟。齐楚若是联手攻鲁,晋侯定不会坐视不理,怕是要发兵攻齐。”
听他语气,楚子苓不由道:“你怕此战不利”
田恒轻叹:“君上好大喜功,跋扈无度,恐要败阵。”
说着,他解释起了两国恩怨。原来当初晋侯派出使臣前往齐国,欲与齐侯结好。可是不巧,使臣郤克腿上有疾,齐侯竟然让母亲藏在帷中,偷看人家登阶时的丑态,还大声取笑。郤克勃然大怒,回到晋国就要请战,好在最后没有正式开打,以齐侯送质告终。这次若是晋国再次攻齐,必有一场恶战
这一番话,听得楚子苓目瞪口呆,在外交场合嘲笑别国使臣,这得多心大才能干得出来看来田恒的顾虑,不无道理。
“那无咎回国后,可要参战”田恒有心报国,楚子苓心中却有些担忧,刀剑毕竟不长眼,战场又岂是好去的
田恒微微一笑:“无妨。我乃家中庶长,若是出战,亦能帅车三十乘。”
三十乘就算楚子苓对春秋兵制无甚了解,也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大国千乘,上卿百乘,已经是极为了得的数字了,只他一人就能领三十乘战车,身家绝不会平平。
下一刻,楚子苓突然一怔:“田氏你可是陈,公子完之后”
田恒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子苓会知道田氏来由,微微颔首:“正是。”
这下轮到楚子苓说不出话来了。齐国她并不熟悉,除了几个历史名人外,并不知晓多少卿士大族,然而田氏却不可能不知。春秋和战国的分界,一者是“三甲分晋”,另一者为“田氏代齐”,这个“田氏”,正是陈国公子完,也就是陈完之后
当年因为陈国内乱,公子完被迫出奔,逃到了齐国,被封为大夫,改称“田氏”。而后田氏一代代在齐国扎根,逐渐壮大,直至战国初年,完成了臣篡君位的壮举,夺了姜姓吕氏的诸侯之位,成为齐国真正的主人
谁能料到,一个游侠儿竟出身那赫赫有名的“田氏”。而且田恒还恰巧与篡齐的田常子同名,若不是时间差了百年,她都要生出畏惧了。
见楚子苓面上讶色,田恒心中思绪陈杂,说不出是何滋味。他这次回家,自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而是为了身边女子。身为庶长,只要他对父亲俯首,家中总有一席之地。比起出入宫廷,在阴谋血腥中挣扎,他宁愿撑起一片羽翼,护住身边之人。子苓也曾说过,她喜欢大海,到时在海边寻个居所,安居行医,岂不更好
压下那点纠葛,田恒轻声安慰道:“不必忧心。等回了封邑,我会为你寻个住处,好生安顿下来。”
然而此刻心情激荡,楚子苓哪能辨出他声音中那丝沉凝愣愣点了点头,楚子苓重新端起碗,一口一口,食不知味的吃起饭来。马上就要前往一个新的国家,甚至见识史书有载的“田氏”,她心中怎会没有忐忑然而看了眼坐在身边的男子,楚子苓又觉心情稍稍舒缓,至少那是田恒的故乡,应当会随顺一些吧:
84、第八十四章
“大人, 全都处理干净了, 再过两日便能入郑。”
听到长子禀报, 屈巫松了口气。自前日起, 他们便偏离了道路,改道郑国。副使初时还未发觉, 昨日察觉不对, 前来问询, 被他一举拿下。这次出奔, 屈巫可带了不少兵士财帛, 使团中也藏了大量亲信, 铲除了副使之后,立刻一番清理, 彻底掌控了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