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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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小心,又有什么法子呢帐中三人都是暗叹。
果不其然,龙地人并不信齐侯这儿戏般的退兵之言,第二日,城头就挂出了卢蒲的人头。
齐侯大怒,下令强攻。攻城战,战车就排不上用场了,卿士们持锐攻坚,下车攻城,连齐侯都在侧擂鼓助阵,一时间,城池下方杀声震天。
“龙地城小,应能攻破。”田须无不用参战,却没有错过观战的机会。只见城头滚木横飞,礌石如雨,每一波攻击都要带出血雨一片。这可不是车战能比拟的,更加血腥,惊心动魄。然而即便如此,田须无也觉能胜。毕竟城外有十倍不止的兵力,拖也能把城中守兵拖死。
“只盼城中社巫不强,能尽快攻入。”田须无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楚子苓道,“大巫不要咒祝吗”
攻城战时,守城一方都会把城中所有巫者集结起来,统一管理,避免占卜结果外泄,惊扰城中人心,同时也祈求神灵保佑城池。因而攻城一方的巫者也极为重要,若能胜过敌人的法力,自然能尽快破城。
楚子苓却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她实在无能为力。
一日鏖战,攻势何其的凶猛,却依旧没能攻破城门。齐侯哪肯罢休,当夜又组织了几次夜袭。到了第二日,更是亲自督战,誓取龙地。
“旅帅,又轮到咱们了。”卢溪面色沉重,对田恒道。
能指挥两千兵,攻城战里哪能少得了这些田府兵士看着远处城墙,他冷声道:“绕开城门处,自侧面攀上去”
卢溪一惊:“登城者少,怕是不敌。”
最保险的方式是撞开城门,若是攀墙,且不说那些滚木礌石,长戈流箭,就算上了墙头,万一后续兵士没能跟上,也是死路一条。他们只一旅人马,还有不少是国人,哪能行险
“城门前人多,正是偷袭时机。在撞木上钉些几把短剑,以此为梯。”田恒吩咐道。
攻门用撞木,攀城用梯,会有几个举着笨重横木爬墙然而越是如此,越难防备。田恒直接点了二十虎贲,两百勇卒,亲自带队,等吸引敌军视线的攻城车出动后,扛着两根横木,沿着城墙朝城门处奔去。
这模样,像是一队支援的撞木队伍,不到城门下,几乎毫无威胁。因而城上只有几撮弓手放了箭,全数被持盾的步卒挡下。对方也不以为意,反而略略移动身形,只待他们跑到城门处,再次放箭,谁料像是被箭雨打昏了头,这队人竟然斜斜转了个向,直接到了城下。
撞木也能撞破城墙吗上面兵士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料那两个横木忽地竖了起来,就见两个个齐兵嘴擒利刃,“嗖嗖”两下攀上了城头
怎能如此快
“敌袭快挡住”
有兵士高声叫了起来,然而已经晚了,钉在木上的短剑,成了手抓脚踩的阶梯,根本不费什么力,就能攀上墙头。须臾,二十个虎贲猛士全都上了城墙,又有半数勇卒跟着爬了上去。城头顿时乱作一团。
“君上,有人攀上城头了”有人大声传讯。
齐侯一喜:“快,与寡人夺下城门”
君侯一声令下,数支劲旅齐齐奔出,有些架梯攀爬,有些撞击城门,就像管涌的大堤,一处渗水,便是溃堤
到得第三天正午,城下,龙地陷没。
进了城,齐侯二话不说先下了命令,杀尽城北门士庶,以报卢蒲就魁身死之仇。此令一出,上千颗头颅滚滚而下,染红了半座城池。随后,齐侯才招来了率先登上城头的勇士。一见来人,他顿时笑了起来:“又是汝,田卿果真勇武无双”
之前的神射、黄罴,都给齐侯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又率先登城,替他夺了龙地,怎能不让齐侯欢喜。
“田卿这般悍将,当调入寡人中军,随侧左右”毫不吝啬,他给出了封赏,也把田氏一脉的兵马,从前锋尽数拉到了中军。这可是莫大荣耀,怕是田湣在时,想都不敢想。
田恒眉峰轻轻抽动了一下,远处血腥浓重,尚未散去。为个嬖人强攻城池,又杀无辜,即称不上智,也称不上仁。然而这是他的君上,是齐国之主。
俯下了身,田恒一丝不苟的行了个稽首大礼。
攻下了龙地,只是伐鲁的第一部,下来还要继续深入。不过鏖战三日,总要补充一下粮秣,稍作歇息,顺便接管城池。卿士们再次忙做一团,田恒则出了城,前往营帐。
一进大帐,刺鼻血腥扑面而来,只见几人躺在草垫上呻吟呼痛,一个墨裙女子则跪在一旁,忙碌着什么。
夺城岂是容易的田恒挑出的选锋,在城头上折了小半,其中十余个重伤的,都被他送回了营地。只是这些人,就连田恒自己都不知能不能救回。
而此刻,那女子衣裙染血,鬓发散乱,不知忙了多久。一旁田须无面色惨白,一副比上了战场还要心惊肉跳的模样,也不知见到了什么。
见到田恒归来,楚子苓立刻道:“救回了六个,有两人要截去断肢,还有三个只能听天由命。”
她眉宇间又忧色,也有疲惫,似从黄泉夺回了那几人的性命。这可远远出乎了田恒的想象,只死了三四人
见他不答,楚子苓一怔,立刻起身跑了过来:“你可是受伤了”
就算满脸血污,她也能看出田恒面上的苍白和冷冽。带人夺城又岂是轻松的他还要面君,也不知耽误了治疗没有。
哪敢怠慢,楚子苓立刻伸手,去扯田恒身上铠甲,想要检查他有无负伤。然而田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沉默片刻才道:“无事,君上封了亲卫,让我迁往中军。”
这可是越级提拔了,田须无立刻激动起来:“阿兄此战果真首功”
然而楚子苓面上并无半点喜色。就算是对战争一窍不通,她也知道这一场攻城战实在不怎么靠谱。而大战时跟在个好大喜功,容易冲动的君主身边,是好事吗
知道子苓忧心,田恒轻笑一声:“怕是没有比中军更安稳的地方了,你们也可以跟在后面。”
“可是”
楚子苓还想说什么,田恒已经晃了晃手臂:“之前登城,怕是伤了一处。”
这话立刻吸引了楚子苓的注意,她赶忙扶着田恒坐下,笨拙的拆起那沉重铠甲。两人并未说话,然而神态之前的亲昵,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田须无傻愣愣的站在一旁,心头突然生出不妙之感,可是现在那有他开口的机会尴尬挪开了视线,田须无也坐在一旁,装出了忙碌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田:窝看到了神马:
110、第一百一十章
田恒伤的确实不重, 需要处理的只有手臂的刀伤和肩头一处箭伤, 其他体表伤都是消毒抹药即可。
包扎完伤口, 熬的药也好了, 楚子苓打消了继续闲谈的念头,对田恒道:“我要给人截肢, 无咎可能帮一把手”
大战方才结束, 事情哪会少了不过田恒十分好奇这救治之法, 一口应了下来。见阿兄竟然要帮大巫施法, 田须无面色煞白, 想要阻拦却又不敢。阿兄这是没见过大巫如何整治这些伤患啊, 像他只看了两眼,饭都吃不下了现在还要截什么肢, 田须无哪敢在帐中停留, 赶忙避了出去。
田恒倒是没在意那小子, 全部注意都放在了面前女子身上。只见她毫不避嫌的取过汤药, 喂那个不停呻吟的兵士喝了下去,随后在另一盆药汁里细细净手, 方才揭开了伤兵腿上的碎布。
应该是被滚木砸中的, 那人小腿断了半截,骨头弯折, 只有半边皮肉连着, 看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然而楚子苓视若无睹,俯身检查了一下残肢的状况, 又探了探那兵士的鼻息,这才取了把短刃,在火上燎过,交给了田恒。
“这边的骨头要砍下来。”楚子苓用手指仔细比划了一下。按道理,骨头用锯的比较好,但是实在没有堪用的工具,青铜制的兵刃锋利程度又不够,想要截骨,只能硬砍。
接过短剑,田恒犹豫了一下:“这怕是痛极,最好找几个人按着。”
“不必,我喂他喝了麻药,会昏睡一阵。”既然要上战场,楚子苓怎会不备几样外科用药不过她选的不是加了洋金花的麻沸散,而是清代的麻药方子,安全性更高一些。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见她神色笃定,田恒也不迟疑,对准那处折了的腿骨,手起刀落。只听“咔”的一声,骨头被斩成两截,连着的皮肉却安然无恙。那兵士抽搐一下,还真没有从昏睡中醒来。
这可不是外科医生能使出的手段,楚子苓舒了口气,赶忙接过刀,清理断面,割去不用的皮肉,随后用药汤仔细冲洗伤口,消毒止血,再取金针缝合皮肉,包住断骨,免得以后出现不便。
这可不是简单的活计,就算楚子苓已经缝过了不少伤口,额头仍旧止不住的冒汗。粘湿的血肉在手中一点点合拢,再也不见狰狞断口,然而手术条件毕竟有限,病患能不能撑过来,还要看他的意志力和运气。
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手术才算结束。楚子苓又取了干净的布巾擦拭伤口,敷药包裹。就算在巫袍上罩了围裙,此刻也是血污一片。然而再次抬起抬起头时,入目的却是道复杂无比的眼神。
迟疑片刻,田恒问道:“他还能活”
“要看预后和运气了。”连续几个小时手术,楚子苓已经累得丧失了思考能力,直接说出了结果。
听不懂“预后”是什么意思,但是能碰上这样的大巫,已经是难得的运气。又看了眼帐篷中的其他人,有些呼痛不止,有些昏迷不醒,但是比起外面躺在泥土里哭嚎的伤兵,已经好上太多。
楚子苓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皱眉道:“条件不足,要是能换些新衣、干净的草垫,会好一些。只是不知何时会离开这里他们术后需要照料,怕是得十日才能确定无恙。”
用药、包扎、拆线都得她来,身边伺候的婢女根本不顶事,吓得险些昏了过去。之前的手术也是抓了田须无和几个亲兵,才能顺利完成。若是停留的时间太短,这些伤员要怎么办
这还不够好吗田恒沉默片刻:“这些上了黄泉路的,你能救回,已经是运道。君上不会在龙地多停,他们怕是要留在城中养伤了。”
楚子苓眼神一黯,却也没有反驳。打仗可不是游戏,亦不会因为几个伤兵就停滞不前。看来只能调些药,让其他人照料了。
振作了一下精神,楚子苓又道:“还有伤员吗中箭的,刀伤严重的,骨折的,我都能救”
打了三日,才从来这些人,可不太符合逻辑。她还能支撑的住,只要有治疗,总能救回几个。
田恒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半晌,才道:“我会再寻几个。”
楚子苓不由松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去换身衣服,有伤员尽管送来。”
她的脚步都有些蹒跚了,也不知跪了多久。田恒轻叹一声,起身离开了营帐。
田须无正等在外面,看到兄长出来,赶忙迎了上去:“阿兄可见大巫施法了简直骇人听闻,还能把肉当成衣衫一般缝起来”
他边说话边轻嘶,看起来感同身受。田恒没理他,只道:“去查查邑帅和卒帅中有没有负伤的,可送至大巫处诊治。”
田恒当然知道子苓想要治的,不分国野士庶,然而两千多人,如何照应过来况且御车的士人和那些小帅,总比国人身份贵重,可以施恩,也不至于引起骚动。
田须无怔了一下:“都治吗”
这得花销多少
田恒瞪了他一眼:“战时还如此悭吝,不想活了吗”
田须无颈背一寒,赶忙去了,田恒看着远处那仍旧冒着黑烟的北城,心头却是沉沉。这龙地也不知能呆多久,回头入了中军,还不知要面对何等情形。只盼君上能少些意气用事,不至累及三军吧。
随后两日,楚子苓连帐篷都没出,每日都在营中给人诊治,然而治的人越多,楚子苓越是发现有些问题根本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就像那两例截肢的兵士,就算活了下来,脸上也无丝毫喜色。在农耕时代少了条腿,跟废人有何区别这已经不是预后存活率的问题了,而是社会注定要淘汰不够强壮的人,比起生命,世人更看重“健全”。
还有送到面前的病患,十有是甲士、小帅,似乎只有他们的性命才算得上命。楚子苓当然知道,这是田恒的意思,也承诺过绝不做出惹人注目的举动。因而,在治病之余,她也教给了这些人一些处理伤口的办法,比如用草木灰止血,遇到大伤口时可以采取灼烧和加压包扎法,用木板固定断臂,避免再次损伤。
这些东西自他们手里传出,必然会发生改变,甚至可能出现致命的错误和偏差。但是对于那些没有条件被诊治的国人野人而言,就是生存的希望,不论它有多么渺茫。
而这些落在田氏家兵眼里,则成了另一重让人敬畏的恩德。
那些负伤的小帅们,可不会考虑什么残了以后要如何过活,所有人看到的只有大巫的法力和神通那些肠穿肚烂,断手断脚的人,都能起死回生,据说还有喝一剂就觉不出痛的神药,以及那缝补皮肉的金针,一切都让人瞠目,也生出浓浓畏惧和难以形容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