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猛如虎——by北望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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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着头左瞧右看,凤喜在一旁猜得心都拧了。
姑娘嫌水太烫不像。
姑娘想要自己动手洗漱不可能,她不会。
姑娘姑娘的头都要扎进去了莫不是要喝了这盆水
这可万万使不得
她赶紧豁出去打断:“姑娘,瞧什么呢”
林江琬正瞧得起劲,被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冒进。
她连忙将心事都藏了,摆出一副淡淡的姿态:“不过是瞧瞧我的样子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她不说还好,这般一说,凤喜瞬间一脸悚然。
她哆哆嗦嗦从妆台前捧过一面菱花银镜:“姑娘可是要这个”
居然还有镜子
林江琬愣了愣,再看看凤喜那一脸无措的样子,很有些不好意思。
她家中从没镜子这等物什。
父亲虽是太医,母亲却只出身农家。
母亲因机缘与父亲相识,但身份实在天差地别,连入府为婢为妾都难,遂被养做外室。
她是个外室所出的女儿。
父母在时,算是她过得最富庶无忧的日子,也没有过什么菱花银镜。
更不用说后来父母蒙难故去,她在表哥姨母那里寄人篱下的时候了。
想瞧自己模样,可不都是往水里看的
这凤喜也真是不走运,看样子原三姑娘就是个难伺候的,现在主子换成她,仿佛脑子坏掉似的一通折腾,更难伺候。
林江琬揉揉额头,反正已经这样了,冒进便冒进吧。
挥手让那端着水的小丫头退下:“我不要镜子,可有我从前的画像,拿来我瞧。”
约么是这句总算蒙得像了些。
凤喜点头如鸡,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姑娘如今病着,怕姿容不如往日,所以才不敢瞧镜子,先在水中照出大概,再拿画像做个比较。
这样想着,便听话去外厅多宝阁架子旁的一个存书画的白瓷大瓮里,抽出一卷来,小心翼翼地递回给林江琬。
林江琬接过,缓缓打开。
一个年纪身量都与自己相当的女子跃然纸上。
画中女子身穿桃红织锦月裙,齐胸系着一根玉色丝绦,外罩荷叶色半臂,头上盘梳着百花双髻,髻上珠翠钗环缀满,两鬓又簪芙蓉花,富贵的眼花缭乱,令人几乎要忽视那张不过豆蔻年华的小脸。
她是来看脸的。
目光从衣裙配饰上挪开,朝画中人脸上看去,这一看之下,心底就是一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三姑娘容貌生的,与她竟九成九的相似。
原来是容貌相似,所以弄错了
虽说毫无关系的人,像成这样实在少见,但世间万象无奇不有,她也并没多想,只想问清楚到底两个人是怎么被弄错的。
她心里已有了些推断,一边望着画上人,一边继续问凤喜:“我这病症是怎得来的”
这一回,凤喜语气中终于带了些藏不住的委屈埋怨:“冬月的荷花池水正渗凉渗凉,姑娘你想也不想就跳了,咱们侯府荷花池连着沙鸥江,一下冲将出去,捞了三日都没捞到姑娘本就有咳冬的毛病,自然自然也就成了这样。”
现下,为了找三姑娘,荷花池里的淤泥都被尽数翻起,晾在岸边,半个侯府花园像是遭了灾一般。
按凤喜心底的想法,能捞着,又能救活,这就不错了,还问病症怎么得来
林江琬心道果然。
听凤喜这么一说,她心里原本的糊涂都豁然开朗起来。
那夜她最后的记忆,就是被姨母表哥一顿痛殴,醒来之后,却被宣平侯府救了回来。
所以,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姨母和表哥把她打晕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直接扔进了沙鸥江三姑娘也投江,这便捞错了。
难怪她一副落水之后肺气败绝的脉象。
那么冷的水啊
她真想抓着凤喜告诉她那二人为了娶她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可惜这话她现在还不敢说侯府是什么境况,凤喜是什么性子,她都不知道,万一说了,她们将她交出去
凤喜正在一旁委屈地瘪嘴。
存了委屈抱怨,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林江琬再问自己为何要投荷花池,凤喜口无遮拦地一股脑全道了出来。
林江琬这才知晓,这位三姑娘,打小就被宠得极其娇蛮,但凡有丝毫不顺心的就要哭闹不休。
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她自小指婚的那位小郡王是个野熊一般的莽夫,在京里动辄杀人,凶名赫赫。
就前几日,野熊从京城传信过来,说是三姑娘不日就要及笄,他要在及笄礼前从京城赶来汝城,登府拜访。
三姑娘听闻,当场便吓得拉扯着侯府老夫人要她给自己做主退婚。
老夫人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然而这一次却由不得她胡闹那位“野熊”小郡王乃是定国公府的嫡孙,身份压着这边一大截,岂是老夫人能说了算的
三姑娘一个不如意,不管不顾就跳了。
幸好捞上来还有口气,否则真是要连累死一众人。
凤喜也被连累得差点被打死发卖出不了嫁。
是以,她现在还来问这是怎么回事,难怪凤喜一脸不高兴。
事情捋明白了。
林江琬却更头疼了。
江水冰冷如刀,她这皮糙肉厚的身子骨都受不住。
三姑娘投江三日没捞起来。
这厢又将她错捞上来,想必已经撤了搜寻的下人。
三姑娘这条命怕是已经折了。
可惜。
可怜。
婚事指得不如意,就投了水死了跟她这种被逼着做妾,不从就被打死的,看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实却不同。
一个是自己不想活,一个是很想活,别人却不给活路。
所以,命运就拿她填了三姑娘的位置,攒成现在这副境况
虽然匪夷所思,但先这么弄明白了,总算有个方向。
林江琬摇摇头,心中轻叹。
三姑娘不惜命,但侯府捞她上来,算是对她有恩。
她若真填了这个位置,三姑娘连尸身都回不来了。
“凤喜,我不是你们三姑娘。”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噗通一声,凤喜跪得比刚才干脆多了:“三姑娘,奴婢求你别闹了奴婢知道你不想嫁,可老夫人重病,明日小郡王就进城,这两日为了寻你,咱们侯府闹得天翻地覆,再经不起你这样闹腾了”
凤喜说着,竟不顾主仆有别,双手直将她又塞回被子里,然后死死按住
林江琬本来就虚,差点被她按死,翻着白眼挥手:“罢了罢了,我是你家三姑娘。”
凤喜缓缓松手,含泪警惕地看了她一回。
见她真的一脸认命,只当三姑娘终于想通了,这才起身:“姑娘先歇着,奴婢去禀了老夫人,她老人家不顾自己重病,一日七八次的遣人来问姑娘,姑娘可要体谅她的苦心。”
说完这番话,她再不跟林江琬啰嗦,咬着嘴唇快步跑了出去。
林江琬半天才喘匀了气,躺在床上,望着外厅里重重落下的帘子。
院里还传来凤喜嘱咐其他小婢的声音:“你们几个在这儿看紧了要是姑娘再出岔子,我撕了你们的皮”
第3章 老夫人
院里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林江琬望着帐子发呆。
三姑娘以前到底是何等作天作地,才能让她说一句“我不是你们三姑娘”都没人信
看凤喜刚才的表情,她就知道再努力解释也没用。
无论给出多少理由,恐怕在侯府人的眼中,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她是三姑娘。
要么,她是脑袋坏掉的三姑娘。
非要在这两者选其一,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是老老实实当个脑袋正常的三姑娘为好。
而且,她现在也不敢出侯府去连累了这一院子下人不说,她势单力薄,身上连半两银子都无,又是一身病痛,若万一再叫姨母表哥那对畜生瞧见,岂不是要再死一回
就这么成了三姑娘,虽说仍有许多顾虑,但再多的顾虑也不及小命要紧。
她这边刚打定主意,就听外头一阵熙攘。
其中夹杂着一个年迈慈和的声音,带着十分焦急:“琬琬我苦命的孙儿啊”
“老夫人您慢着点,当心脚下。”旁边还有好几个稍微年轻些的声音陪着,声音由远及近,风一般,转眼已经到了廊下。
凤喜的声音也在其中,想来是还没走远就碰上了:“回老夫人,三姑娘醒了,奴婢正要去给您回话。”
“不长眼的奴才,我们人都到这儿了,还用等你回话”老夫人身边一个颇为厉害的女子声音斥责了一句。
只听外头“噗通”一声,又是膝盖着地。
林江琬摸摸鼻子,看来今晚她这个主子得给凤喜调个药膏当见面礼了。
一群人涌进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凤喜的身影了。
随着馥郁的脂粉花香刮过,她的床边很快被衣香鬓影团团围住。
左边梅花香,是个一身银红缎半袖头戴赤金八宝钗的,右边莲花香,是个一身宝绿攒珠长裙头戴翡翠簪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年纪稍轻的,同样一身眼花缭乱的富贵装扮
这么多人,她一个都叫不出。
不过即便对来人一无所知,还是能认出中间那位一头银发年长的,必是凤喜口中的老夫人。
不光是因为她年迈,更是因为她望着自己,神情中那种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的殷切关心,是极好辨认的。
林江琬迎上这种目光,再硬的心肠也说不出“我不是三姑娘”这种话。
心中微叹一声,便努力回忆着父亲曾提到过的大家礼数,从床上挣扎起身,态度恭顺,垂着眼行礼。
“孙女给祖母请安,让祖母忧心,是孙女不孝。”
她本以为,行礼这事所有人都一个样,怎么也不会出错。
谁知礼行到一半,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随着她这一礼,屋子里瞬间静了,静的落针可闻。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生人,她已经很慌了,现在更是背后微微渗出一层冷汗。
是说错什么了还是叫错了人
这下可好,一时连头都不敢抬,不由暗恼自己刚才没多问凤喜几句。
“琬琬,你你这是”
老夫人凝着眉头看向她。
病容苍白,比从前稍显瘦弱,但明明是她的心肝宝贝三姑娘没错。
可是,怎么举止这么吓人呢
她和众媳妇方才正在正院里,想让侯爷再给北疆去信。
老国公手上有一本已故林太医的奇方,之前快马送信去求,原本是打算给她这个老太婆用的,但她一把年纪,早就不在乎有几天好活,救治琬琬的性命才最紧要。
几人正商议,就听闻有个三姑娘院子里末等丫头进门回禀说三姑娘醒了,还拉着凤喜说话。
她顿时激动万分,这就带了一群人直冲过来。
要不是怕姑娘刚醒来不方便,外头那些叔伯子侄兄弟们,也要过来探一探她的。
她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琬琬哭闹不休的准备,侯府上下都知道,琬琬的脾气就像火上爆碳一样,别说哭闹了,就是长辈面前动手摔摔砸砸,也是常见。
可眼前这
半晌,她才上前托起林江琬的手,惊疑不定地问了一句:“你从前从不对我行礼这般生分,可是在怪祖母”
林江琬听了老夫人的话,冷汗又多了一层。
三姑娘居然从不行礼
老夫人刚才说,行礼是为生分,若要不生分,那大概就是在长辈面前表现得亲昵娇憨了
撒娇什么的她极不擅长,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祖母,你就别打趣孙女了,”她眼一闭心一横,上去抱住老夫人的手臂,将沙哑的声音尽量弄得甜腻一些,嗔道:“孙女哪能跟您生分呢孙女行礼,只是想让您放心,您瞧,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
屋子里顿时更静了。
静得林江琬一瞬间都听见了外头的鸟叫和自己的呼吸声,连那些花朵脂粉的香气都要凝固了一般。
老夫人先是被她恭敬的行礼弄懵了,又被她一连串的撒娇吓得头皮发麻。
手臂被她拉着,更僵硬的像跟木头,想了半天,跟媳妇们互相用眼神交流,心道要不要递给她几个花瓶让她砸一砸,也好找到大病初愈死而后生的感觉
所有人都看着她,神色百转千回,嘴唇张开又合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