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里咖啡馆——by师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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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溪隐再次下楼,走到咖啡馆门口,董树雁依旧站在门口等她,好像不打算进来打扰。于是她走出去,和董树雁并肩站在咖啡馆的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帘在她们眼前晃动。
“对不起。”董树雁先开口,直接说明来意,“石争美联系到我,我才知道你就在这里工作。那天我来这里宣传书,你是不是也在场?抱歉,我竟然没有认出你。”
“不用说抱歉,人很多,我坐在最后一排。”
董树雁点点头,看着沐溪隐的眼睛,一会儿后说:“那天我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我很愧疚,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沐溪隐不解,在那段对她来说难过的日子里,董树雁是唯一安慰、鼓励她的人,照例说自己应该谢谢她。
“我以前对你说了很多自以为是的话,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不敢伸手帮你,我怕我也会被他们欺负。当你问我是不是只能一个人熬过去时,我回答你是的,但那个答案其实是错的。真正的答案是每一个旁观者都应该阻止暴力发生,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一切。”董树雁认真地说,“现在回想一下,我真是一个擅长逃避的人,用各种漂亮的台词伪装自己。能说一万句漂亮的台词又怎么样?我连行动的勇气都没有,那是伪善。”
雨水密密麻麻沾在沐溪隐额头和脸颊上,她内心有很多想法,一时间无法形容,却知道今天自己也有话必须对她说出口。
“你不用向我道歉,伤害我的人不是你。不管你信不信,你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没用也不是伪善,它确实给过我勇气,让我坚持下去。”沐溪隐停了停,再继续说下去,“应该是我谢谢你,你是每当我回忆起来能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董树雁没想到沐溪隐会道谢,一时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对沐溪隐很愧疚,想到如果当初她愿意站出来帮助沐溪隐,即便只是说一句话,沐溪隐也不至于被欺负得那么惨。久而久之,沐溪隐成了她回忆里的一道疤,她写作的时候脑海总是浮现出沐溪隐的面孔,最终她写了一个名叫“昔昔”的女孩,弥补内心的遗憾。
“我还收藏着你寄给我的明信片,每一回打开抽屉看见它我就会想起你。”沐溪隐笑了,“你不需要为此自责,你已经帮过我了,语言也是一种力量,不是吗?像是你现在写的书,偶然间阅读过你文字的人,也能感觉到。”
“你读了我写的书?”
“嗯,你写得很好。”
董树雁理闻言双手抱臂,靠近了一些沐溪隐,问她:“那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
董树雁笑了,这是今晚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她真的很开心。她很清楚如今唯一能减轻她心里的内疚只能是沐溪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犹如书里的结局。
“我不打扰你了。”董树雁干脆地说,“再见。”
沐溪隐也说了声再见,同样没有问她要联系方式。
董树雁快步冲出雨帘,跑到对面,却在想起一件事后跑回来对沐溪隐说:“忘记和你说了,是关于石争美的。她未婚夫前几天出了一个车祸,现在住院,她打电话给我,听得出她很愤怒,质问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似乎已经将一系列的遭遇都归咎于我,对我发泄情绪。我无所谓自己被牵连,反而可怜她,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她有任何联系了。”
“如果你指的是网上的一切,那和无我关。”
“我当然相信不是你,也明确告诉她不可能是你。”董树雁面有悲戚,“我只是想说,她现在已经很惨了。”
“我已经不恨她了,只是讨厌她,但不至于再花时间去报复她。”
“你这样想是对的,别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过去上。”
“我明白。”
等董树雁消失在雨帘里,沐溪隐有一种错觉,像是回到那年秋天的傍晚,她和董树雁聊完天,一起走出校门后告了别。那一天风中有落叶,不疾不徐地落在地上,声音温柔。
时间过得真快,沐溪隐感慨。
片刻后,等推开咖啡馆的门重新进去,她闻到浓浓的咖啡香味。
许之松刚做好一杯咖啡,端到窗口的桌子,笑着说:“我调制的新品,请你品尝。”
沐溪隐尝了一口,微酸微苦,但很浓郁,仔细回味,竟然有水果的余味。
“我再做一杯给小必。”许之松说。
“每次喝到你调制的咖啡,心情都会变好。”
“是吗?实话说,我刚才看你有些不开心,又不敢问你怎么了。”
“是有一些不太开心的事,不过已经过去了。”
她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甚至面对董树雁时也无一点芥蒂,她更无意去关注石争美的生活。这一切的变化都和陪在她身边的人有关,是他让她获得了爱情和其他一些东西。
无论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她压根无所谓,她喜欢现在的他,真真实实的他。她和他在一起幸福又安心,能确定这一点足够了。
第42章
许之松新调制的咖啡味道很好,他为之取了一个可爱的名字,很快吸引了附近的年轻女生。她们喜欢咖啡上的拉花,对着它不停拍照。没几天,客流量多了,连晚上也不减,沐溪隐和小必都忙起来。
骆姐也带晓恒过来买新咖啡,因为人多没时间交流。沐溪隐匆匆一瞥,骆姐瘦了一圈,发间夹杂一缕明显的银丝。晓恒的脸倒是胖了,乖乖地跟在妈妈身边,看见沐溪隐礼貌地喊她沐姐姐。
他们走后过了半个小时,沐溪隐在洗手间收到晓恒发来的一条微信:“放心,她已经找到工作了。”
沐溪隐感觉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没时间多聊,连上洗手间也是匆匆忙忙,等听见阶梯上的脚步声,沐溪隐几乎是跑出来。
忙到近十点,连续不断的客人才有所减少,沐溪隐有时间喘一口气,刚准备喝水,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请问……”
她一看,面前站着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可以在室内拍几张照片吗?”女人客气地问。
沐溪隐说没问题,拍照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谢谢你。”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只照相机,并对沐溪隐解释,“是这样的,我父亲之前常来你们的咖啡馆,他喜欢在这里看书写字,你应该对他很面熟,他还夸你是一个可爱的人。可惜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失眠严重,我不再放心他一个人住,接他和我一块去住了。因为离这里很远,他不方便再过来。他很想念这里,特地让我过来拍几张照片带回去。”
不用猜,沐溪隐就知道她说的是那位常坐在窗口写字的老人,他确实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原来是搬家了。回忆起老人那张温和的笑脸,再看看眼前这张温婉宁静的面孔,气质如出一脉。
“我记得你父亲。”沐溪隐说,“他常常笑,一看性格就很好。”
“是啊,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女人听见有人赞美自己父亲,自然也很开心。
经过沐溪隐的允许,女人在二楼拍了几张照片,还拿手机录了一段视频。完成后,女人和沐溪隐告别,有些不好意思说:“抱歉,我不喝咖啡,也不喝茶。”
“没事。”沐溪隐听出她是因为没有消费感到不好意思。
“爸爸他说他很喜欢这里,我今天有些理解他了。”女人笑容明亮。
女人走了,沐溪隐后知后觉有了一些成就感,竟然有人在离开咖啡馆后还记得她,即便她只是一个服务员。
下班后,应书澄过来接他,她将这件事告诉他,并说:“看见她为她爸爸做的一切,我忽然也想起我妈妈了。我上回给她配的药膏应该快用完了,明天白天我再去一趟医院。”
“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用忙吗?”沐溪隐虽然没明问,但感觉应书澄这段时间很忙。
“明天我有时间。”
“那好。”她甜甜地笑了。
他们一路边走边聊,最后还是由他送她回家。毕竟他们没有结婚,她总跑去他的屋子睡觉不太合适,之前的几回都被岚岚调侃了,她实在没有脸再去他那边过夜。
“晚安。”到了门口,沐溪隐说。
“晚安。”他看着她的目光明显带着不舍。
她自然也接收到了他的目光,有些意乱神迷,趁自己未改变心意之前赶紧逃上楼了。
第二天的白天,应书澄陪沐溪隐去医院配药,排队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医生,和应书澄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医生走后,应书澄告诉沐溪隐:“他是骨科的,我们很早就认识。”
若不是他提醒,她几乎快忘记这个事实,即他也曾是他们中的一个,在这里工作过,穿着白大褂等待候诊的病人。
这样一想,还真的有些奇妙。
从医院出来,应书澄提出去一趟超市,买些吃的一同寄给沐溪隐的母亲。结果是结账的时候,应书澄花了不少钱,这让沐溪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为此,应书澄解释说:“为了我的印象分,现在花点钱很合算。”
沐溪隐说出实话:“其实呢,我已经告诉她了。”
“什么?”他停下问她。
“我婉转地告诉她你的存在,她很开心。”
“她有没有问我是做什么的?”
“还没有,她只问你几岁了,性格怎么样,对我好不好。”
“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实话实说,但我听得出她很开心,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我也有谈恋爱的一天。”
应书澄看着她说:“不如找一个时间见面。”
“这么快?再等等吧,她也需要心理准备。”
“都听你的。”
回到应书澄的公寓,两人从购物袋里拿出买来的各种食材,开始准备做中饭。一阵阵热气氤氲在沐溪隐脸上,她一手掀开锅盖确认鱼块有没有熟,一手继续将蔬菜切成丝。刚将盖子放回,她感觉腰间有一股暖意,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贴过来了。
“你最近很黏人,你自己发现了没有?”她笑着问。
“没有。”他淡定地回答,“你不喜欢我这样?”
“不是,我只是单纯指出这个事实。”沐溪隐觉得他实在抱得有些紧,她好像没法动弹了。
“也许是因为我最近心情好。”他慢慢回答她的疑惑,“我心情好就喜欢和人在一起,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待着,不愿意说话。”
心情好是因为我吗?沐溪隐自然而然地想。
他双手箍住她的腰,快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了,近距离欣赏她做菜的每一个步骤,甚至懒得移动一寸。
“我看不如你先去坐着?我好像伸不了胳膊。”沐溪隐眉头一皱。
“……”
吃饭的时候,沐溪隐同样发现应书澄的视线一直留在自己脸上,不免有些脸热。更罕见的是,他请她夹一些离他比较远菜给他,譬如说是四季豆。待她夹过去,他却说了两个字,让她差点石化,然后原地碎裂。
他说的是:“喂我。”
见她长时间一动不动,他轻轻说了声算了,拿筷子自己吃。
她呆呆地看着他,好久后反应过来,他刚才的举动应该解读为是男人的撒娇。
吃完饭,趁着阳光大好,沐溪隐将应书澄卧室里的床铺和枕巾拿去阳台晒。等再次回到他房间,意外地发现他在收拾自己的纸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地板上。
她一眼就看见上回她翻出的那只相框。此时此刻,相框就竖立在地板上,照片上清秀文静的少年的脸逆着光影影绰绰的。
她走过去蹲下,问他:“这个男孩是谁?”
“他是我以前的一个病人。”应书澄停顿后说,“他已经不在了。”
“哦。”沐溪隐不算是很惊讶,因为她猜到了,照片上的男孩是沈阿姨说过的人。
“他还不到十四岁,自己结束了生命。”
“为什么?他经历过什么痛苦吗?”
“他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继父对他很严苛,时间长了他痛苦不堪。”应书澄说到此便不再多说了,伸手去拿纸箱里的其他东西。
沐溪隐却说:“不如你说得详细一些?”
他停下手,看看她。
“我不是好奇,只是觉得他看上去很可怜。”沐溪隐拿手指轻轻擦拭相框镜面上的灰,但其实很干净没什么灰,映照出少年十分清澈的目光和略带腼腆的笑,“我想多一个人记得他的名字也好,他不至于被很快遗忘。”
既然她想听,他就告诉了他,这个少年名叫成逐睿。
成逐睿十岁时很不幸,体弱多病的父亲离开了他,他长时间里沉浸在悲痛中。他母亲是一个貌美且脾气温柔的女人,即便是丧偶后一个人带孩子依旧不乏追求者,后来成为他继父的人就是其中一个。据他母亲说,她选择这个人是因为他知书达理,性格不软弱,可以承担起照顾他们母子的责任。再者,他比他母亲小一岁,尚是初婚,且长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