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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里咖啡馆——by师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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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朗的枝桠落下的影子落在他眼眸,看他的眼睛看久了,让她有些感觉被蛊惑,甚至忘记移开目光,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移开目光,笨拙转移话题,“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没有那天在你身边睡得熟。”

他语气太平常,几乎不留给她讶异的时间,又说:“其实你那天哼的小夜曲是完全跑调的。”

她汗颜。

“但效果不错,谢谢。”他说。

她忽然心跳加速,鼓起勇气重复说了一遍:“我刚才说的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很久后轻轻“哦”了一声,眼睛看向远处。

季节流转无声无息,界限在这座城市不太分明。

虽然到了春天,但连续几天的温度都很低,路上的行人也不敢穿少一件衣服,几乎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温度迟迟不升高,心情也会受到影响。当沐溪隐在六点半走上楼,小必神情凝重地递给她一张报纸,她接过一看,在都市新闻的版块有一则不幸的消息,有人跳楼了。跳楼的男人坠地而亡,地上蔓延开一滩浓黑的血迹,还配有一张近照,地上搁着一件眼熟的卡其色旧棉衣。

“是他?”沐溪隐脑海闪现那张至始至终没有欢笑的男人脸,震惊地抬起脸。

“没错,他自杀了。”小必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出现。”

沐溪隐说不出一个字。

“他一直梦不见他太太,就自己去找她了。”小必说出了结论。

沐溪隐依旧不语。

“我在想,如果这几个月里,我们有人愿意走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他可能都不会走上这条路。”小必叹气,“虽然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怜,但抱着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就不贩卖廉价同情心的想法,不敢打扰他。”

“也许我们都太冷漠了。”沐溪隐也深深自责起来。

过了一会儿许之松也来上班了,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同样糟糕,对她们说:“早知道就不该给他调制又浓又苦的咖啡了。”

一个大活人忽然没有了,他到底是对自己和周围的人失望到了什么地步?在这个咖啡馆,他们这些人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法传递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晚上,许之松为每一位点苦咖啡的客人多加了一勺糖。

直到结束营业,沐溪隐打扫完卫生,走到书柜墙前取下那本儿童文学的绘本,放在“推荐阅读”的架子上。

关了灯,一天又结束了。

沐溪隐走出咖啡馆,恰好遇见从便利店出来的应书澄,她走向他,告诉他常来咖啡馆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感觉难过。

“我现在想起他那双眼睛,灰蓝灰蓝的,像是很久没有擦洗的珠子。”她说,“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忽然感觉很害怕。”

“你怕什么?”他问她。

“不太清楚。”她垂眸看自己的掌心,“可能是不确定的命运?”

片刻后,他去拉她的手,安慰她:“没必要去害怕。”

她哑然,就这样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心跳几乎暂停了。

“你说过和我在一起很安心。”他提醒她亲口说过的话,“那现在你还害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给她一种感觉,他是在对她说悄悄话,不想让除了她之外的人听见,连风和树叶都听不见。

渐渐地,她有些头晕目眩,感觉心跳几乎要穿过身体,在疏朗的夜空中呈现出来立体形状。

“我们算是朋友吧?”她鼓起勇气问。

“当然。”他说,“否则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朋友分很多种,有一种是素友,指的是情谊纯真的朋友。沐溪隐猜在应书澄的定义里,她就是素友。素友之间不该存在多余的情愫。

她该知足了,不该再想东想西。

然而,应书澄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将她当成朋友,开始有了些存在于朋友之间的“亲密”举止,譬如偶尔会带零食给她吃。为此,沐溪隐还准备了一个藤编的小筐,放在收银台边。小必路过,都会来蹭点吃的,顺带调侃沐溪隐几句。无论沐溪隐再三澄清,小必不相信她和应书澄是单纯的朋友。
“流言蜚语”对沐溪隐来说不重要,能和应书澄做朋友就够了。

月末,灯塔里咖啡馆进行了大扫除,将窗户地板书柜墙所有的缝隙都清洁一遍,摘下布艺沙发罩洗干净,修剪角落的盆栽,将书柜上一些年代久远的书放回三楼,换成当季流行的书。

自从中年男人跳楼后,咖啡馆的经理一直很痛心,为此还开会商议,希望将咖啡馆布置得更温馨一些,至少在视觉上给人治愈的效果。小必觉得治标不治本,经理认为她是懒得改变,索性将一些细节工作都交给她去做,小必只好硬着头皮完成。

于是,在努力了几天后,灯塔里咖啡馆有了局部的变化。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变化,咖啡馆的客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学生,有时候成群结队地走进来,热热闹闹的。

年轻人是最好的防腐剂,咖啡馆顿时生机盎然。

“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一个和蔼的声音。

沐溪隐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很久没来的失眠老人。

“好多年轻人,真不错。”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眼睛满是笑意。

“您的失眠好一些了吗?”沐溪隐看着他依旧苍白的两鬓和深刻的法令纹。

“还是老样子,想起来就让人头疼。”老人笑了,“给我一杯苦丁茶好了。”

很快,老人走去找了一个座位,安然坐下。他先是好好地看了看周围的年轻人,再从随身包里取出本子和笔,悠哉地打开笔帽,持笔在本子上写字。

沐溪隐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应书澄来的时候近九点,他顺手将几包零食放进沐溪隐的小筐。沐溪隐凑过去一看,是一包包的坚果。

“记得吃完。”他放下东西就准备走了。

“你这就走了?不坐一会儿?”

“不坐了,现在去见一个朋友。”

看见他径直走下楼,沐溪隐思考起一个问题:难道他上来只是为了给她投食?

她还没想清楚答案,耳边传来咆哮声,她一惊,回头一看,沈绽玲疯狂地扑向胡不愚,嘴里嚷着:“你必须向我道歉!立刻!”

胡不愚赶紧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挑衅:“有本事就来追我。”

两人绕着二楼跑了一圈,直到小必伸手拦住沈绽玲,沈绽玲被迫停下,一口恶气郁结心中,想都不想就脱下球鞋,拿起来朝胡不愚砸过去。胡不愚灵敏地闪开,而后狡猾地捡起她的鞋子,一溜烟地跑下楼。沈绽玲大喊无耻小人,用力挣脱开小必,一跳一跳地朝楼梯口过去。

当艰难地跳到沐溪隐旁边,沈绽玲终于请求:“拜托借你的鞋子用一用,等我追回贱人就来还你。”

“我穿三十七码。”沐溪隐愣了愣后说。

“正好合适。”沈绽玲急切道,“快借我穿一穿,我很快回来。”

沐溪隐看她狼狈的模样心有不忍,便借了她一只鞋子。

沈绽玲穿上鞋子,双脚着地后踩着风火轮一般追下去。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结果过了零点,沈绽玲都没回来,这让沐隐溪郁闷坏了,她少了一只鞋子,怎么回家?

“他们实在是太幼稚了。”小必同情沐溪隐,“怎么办?我也没有多余的鞋子。”

“我再等等,总有办法的。”

直到营业时间结束,沈绽玲也没有出现,小必扶着沐溪隐下楼。

“你回去吧,我打个电话找人帮忙。”沐溪隐说。

“哦,你是想找你那位朋友吧?”小必将朋友两字说得很慢,好像一个暗号。

沐溪隐不好意思搭腔。

十分钟后,应书澄过来,沐溪隐对他说了情况。

“我背你吧。”他说。

“啊?”她单脚站在原地,差点石化。

“上来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挪动步子,慢慢跳上了他的后背,由他背着走了一段路。然而不到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一招手,车子便停下,他将她放了下来。

这么快?她竟然有些遗憾。

片刻后,他们坐在车里,她对他说起近日隔壁在装修的事,有些发愁道:“好像要打掉一面墙,整整半个月。”

“白天看书有影响吗?”他问。

“比较吵,得戴上耳塞。”

“不如你白天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出去,将房子借给你。”

她一听心里感觉有些异样。说实话,最近他对她的关心有些多,说话也很直接,不会拐弯抹角。

未等她给出答复,他已经替她拿主意了:“你来之前打个电话给我就行。”

她想了想,没有任何异议。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为了给她好的学习环境,他还将房间布置过了。圆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椅子上搁着一只柔软的靠枕,沙发上铺了一层新毛毯,玻璃茶几上的鱼缸挪到阳台上了,茶几上摆放了水果和饼干。

“笔记本可以上网,你自己用,吃的放在茶几上,饿了可以拿,冰箱里有牛奶,喝之前记得热一热。”他拿起外套和钥匙,“我走了,有问题电话联系。”

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出门了。

她走到椅子前,捧起靠枕一看,右下角的吊牌还没摘掉,显然是新买的。

她挠挠头,心想自己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想归想,心里是高兴的。等她坐下来复习,很快发现他确实给她安排了一个清静的环境,除了隔壁偶尔传来的钢琴声之外,四周很寂静。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等应书澄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一进屋子就去厨房,做了最简单的番茄鸡蛋面给她吃。他做的番茄鸡蛋面不用蛋花,而是将番茄和面条捞出锅,直接扣一个荷包蛋铺在上面。

面条味道很淡,蛋很老,番茄也切得不是特别整齐,但是她觉得很美味。

她越来越感动,不免问他:“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这么好?我没做什么超出自己负荷的事。”他拿过她手边的一本书,随意翻看,“别急着感动。”

他的话竟然让她的心瞬间跳个不停。

等她吃完了面,他送她去咖啡馆,自己却有事离开了。

沐溪隐则充满能量地开始工作。

七点十五分,沈绽玲赶来解释和道歉。沐溪隐听了后才知道她昨晚追胡不愚追了整整一个区,她万万没料到胡不愚是学校里的长跑冠军,耐力很好,故意跑一段路停下,对她扮鬼脸,等她成功追上来一段路再拔腿快跑,简直和逗小猫没两样。到后来她自尊心大挫,眼看自己离咖啡馆越来越远,自怜自哀起来,索性赖在地上不动了,等胡不愚纳闷地回过头找到她,她一跃而起,终于将他掀翻在地上。

但折腾完了,她也快累死了,实在没精力再回咖啡馆,直接打车回家了。

“你的鞋子被我跑得不成形了,不好意思还你了。”沈绽玲内疚地说,“我赔你钱吧。”

沐溪隐摆手表示算了,她今天心情好,不会被一只鞋子影响到。

沈绽玲再次道歉,多点了一杯咖啡。

这一晚上,小必察觉沐溪隐有些不对劲,心不在焉的,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她走过去问沐溪隐怎么了,沐溪隐朝她甜甜一笑,却不多说什么。

隔天,沐溪隐又一个人在应书澄的公寓看书。背书的中途,客厅的座机电话响了,她本来不想去接,但电话铃声一直响下去,她考虑后还是走去接电话。

“请问是叶医生吗?”

“叶医生?”沐溪隐否认,“你打错电话了,这里没有姓叶的人。”

对方重复了一下电话号码,倒是没有错。

“可能是记错数字了,不好意思。”

沐溪隐挂下电话走回桌子前,拿起书重新背起来。几分钟后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电话没打错?是找他的?但搞错了名字?但瞬间她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他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是他。

四点多的时候,应书澄回来了,给沐溪隐带回来一份糖炒栗子。沐溪隐一边剥栗子一边问他:“你每天给我买吃的,自己的钱还够花吗?”

“还行。”

“如果你有困难,记得和我说。”

他忽然看着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借钱,第一个就找你,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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