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by报纸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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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这姑嫂二人可好了,这炒铁的女匠人拿了伙食补贴,不在针坊吃饭,她那小姑每天中午都要给她送饭过来。
倒也不能说她小姑市侩,从前他们家没钱的时候,她俩因为一块布头都能打起来,现在她这当嫂子的能挣钱了,对家里人也不赖,眼瞅着她这小姑到了该说亲的岁数,还与她买了那晋昌商贾运来的布料回去,叫她与自己做一身新衣裳。
总之对于那每月三四百文的工钱,城中百姓都是很羡慕的,只可惜炒铁那活计得要有手艺,还得讲点天赋,寻常男子想要学会都不算容易,更别提妇人们了,首先身体不够壮实的那就不行。
这个炒铁的女匠人着实厉害,好似天生便通了那一窍,仅仅只是看人炒过几回便会了,与那针坊的管事说那活计她也能做,针坊的管事叫她上手去炒一锅,第一锅只是寻常,第二锅便似模似样了,到后来越炒越好,工钱也是连连上涨。
从前城中这些妇人大多羡慕羊绒作坊里面那些小娘子,觉得自己早生了几年,没赶上好时候。
这会儿她们又很羡慕这个每月能挣三四百文的妇人,听闻从前她那翁婆待她也是一般,现如今可是大不一样,娃儿想要吃点什么穿点什么,自己也能拿得出来,前两日还见她在街边买糕,那敦煌来的甜糕,一下便要了两斤,半点不觉肉疼。
这阵子新开的燕儿飞作坊和打谷机作坊,也收妇人,一些需要技术的活计,也有妇人在学,整体表现得是要比男子差些,但也有那几个精进的,将来很可能也会成为匠人。
妇人们去学手艺,在这个时代也有一个男子们没有的好处,那就是不怕被改户籍,横竖她们的丈夫什么户籍,她们便是什么户籍。
作坊方面也有培养匠人的意愿,在罗用的弟子们开办的这几个作坊之中,都有专门让人练习技艺的场所,偶尔还会有人过去指点一二。
听闻他们常乐县这里的作坊愿教人手艺,这城里城外、晋昌敦煌不少人都来这里做工,眼下这场面是很热闹,只是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人坚持下来,毕竟真正能做到持之以恒的人还是少数。
动力还是很充足的,寻常活计每月只得几十文,若是成了匠人,至少也是一二百文往上,若是掌握了一项关键技术,三四百文不在话下。
城中那些匠人们,时常放着作坊里的饭菜不吃,三五成群到街上去打牙祭,其他人看了,便很羡慕,每月挣不来几百文钱,是不敢这般花用的,何况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
“前些时候你不是回家去了,怎样了”这一日,方才发了工钱,几名匠人相约到街上一间食铺去吃饭,席间,有人便问一个关外牧民出身的匠人道。
“就那样。”那匠人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却有几分勉强。前些时候长安城的医官来他们这里种牛痘,这名匠人种上牛痘以后,当日便出关去了,一路骑马回到自己的部族,赶在胳膊上的伤口结痂愈合之前,取了脓汁给自己的妻儿种上了牛痘。
因为要赶着回来上工,并未多做停留,把方法教给了部族里的老人以后,便又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这两年他每次回去,心情都很复杂。
他从小生在那个部族长在那个部族,从前便觉得生活本就应该是那样的。
现如今在这常乐县中生活惯了,每日都有现成的饭菜,衣裳也穿得不错,作坊给他们提供的住宿条件也不错,公共区域每日都有人洒扫,就连茅厕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每日都有热水洗澡,每月只需花上几文钱,城中一些替人洗衣的妇人们便会把他们的衣裳洗得干干净净,一两日便要换一身。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再回到自己的家乡,看着自己的儿女们挥着脏兮兮的爪子抢他买来的饴糖吃,常年不换的衣裳,常年不洗的头发他的妻子在面对他的时候,仿佛也有一些自惭形秽一般
“待过些时日,我还要回去一趟,把他们带来这边。”过了一会儿,这个牧民出身的匠人说道。
“这时节”旁人吃惊道:“这时候羊群正在长肉,你家的人若是都来了城里,那羊怎么办”
“贱价卖了便是。”那人言道。
“你们部族轻易就肯放人”陇西这边的人,就算是在关内生活的,对草原隔壁上的那些部族的情况,多少也都听说过一些,那些部族有宽厚的也有严苛的,但谁若是想要脱离自己的部族,那便很容易被人视作叛徒,独自一人进城打工,和把妻儿老小全都带到城里生活,那可是两回事。
“我们那里不少人都想到这里来当匠人。”包括族长家那几个儿孙。
“那倒是好办多了。”旁人亦道。
“那你哪一日回去”
“待他们把牛痘都种好之后。”
“多少也带些钱帛回去。”
“我知。”
“莫要与人闹僵,将来兴许还有回去那一日。”
“钱帛若是不够,我们借你一些。”
“那作坊里的工钱,也可先预支几月。”
“正是,先前有人妻子生病,便从作坊里预支了不少。”
“使些钱财,日后也与部族中人多多往来。”
“多谢诸位兄台”
“与我几个无需见外”
348 不想好了
从前罗大娘等人之所以到江南去开铺子, 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们看好江南那边的茶叶买卖前景。塵緣文學網
现如今那陇西的白叠花一出来, 又有那专门用来脱除白叠花籽的精巧器物,一时间中原许多商贾大家纷纷去往陇西置产,相较之下, 江南这边就显得有几分冷清了。
当初与罗大娘她们同来的那些人里头,现如今也有心生悔意的, 觉得自己当初若是不来江南,而是去往那凉州城便好了, 即便不去凉州城, 留在长安也是好的。
都说陇西那边要大变样了,吴县当地许多商贾富户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甚至就连他们这边也有人动起了要去陇西置产的心思。
“大娘啊,你看咱在江南这买卖,做得不上不下的,不若还是早做决断, 免得将来连口汤都喝不上啊。”
这一日,几名从长安城过来的商贾相约来到罗大娘铺子里小坐, 这才刚坐下来没多久, 便有人说了这样的话。
自从上回燕儿那事情之后,罗大娘在吴县当地便很有一些声望, 再加上他们河东商贾的拥护,罗用的那一层关系, 以及那个被皇帝封了县主的罗四娘, 江南这些从长安城过来的商贾们, 现在便都以她马首是瞻。
“那白叠花是个好买卖,谁人不知,现如今中原那边多少人盯着,待我们千里迢迢从这江南赶去,必然也是太晚了。”
罗大娘也想去陇西,罗用和二娘都在那边呢,她若是也去了,她们姊弟三人便能重聚了。只是她去了陇西又能做什么,别看那陇西现在好像挺热闹,若是正要论起消费能力和市场基础,那还是不如江南,她的阿姊食铺,到底还是留在江南发展更有益处。
“那我们就干看着”这些个从长安城过来的商贾们显然也是有些心急了,生怕自己赶不上这股东风。
“横竖都已赶不上趟了,不若还是留在江南好好发展吧。”罗大娘这些时日也是想了很多,这时候她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那白叠花虽是风头正盛,咱们这儿的茶叶不也挺好,今年春里亦有不少商贾前来收茶,再加上这里生产丝绸,江南鱼米之乡,将来总不会太差。”
罗大娘令人去街上的食铺买些吃食回来,又从自己店里取了几样,斟上些许米酒,与这些商贾吃酒说话。
“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一名商贾叹道。
像陇西现在那般大的动静,他们家时代经商,几辈子都不曾见过一回,真怕错过了这一茬,将来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不若你叫长安城那边的家人过去看看”旁边有人提议道。
“哎,莫提了,不成器啊,叫他们守着长安城的营生还成,叫他们去那陇西眼下陇西是个什么情景,如何敢叫那些不成器的去凑那个热闹。”那人饮了一口清酒,叹气道。
“那我兄长前些时候便往那陇西去了,不知现在如何了。”席间又有人言道。
“若非带够了钱帛,这当口怕也别想在陇西置产。”
“那陇西从前价钱颇贱。”
“如今又怎能相同”
“听闻那你家二娘在陇西置下许多房产土地”
“她是买了不少。”
“哎呦,还是你们家的人看得长远啊,比不了比不了”
“大娘你看,江南这地方,将来可是能有陇西那般前景”
“你那兄弟罗三郎,可曾有过什么言语”
“从前我与他提起江南,他道这江南也是个好地方,将来那海运若是兴盛起来,这江南地区的繁华,怕是连长安城都比不了。”
“海运”
“哎呦那可远了去了”
那大海里边多危险,海运这个东西,哪里又是轻易说发展便能发展起来的。
这些人吃吃酒说说话,倒也不是真的要去陇西,就是没赶上陇西的飞速发展,错过好时机,心里感到十分惋惜。
待这些商贾们都走了,时间也是很晚了,吴县这地方的宵禁形同虚设,这城里头晚上也挺热闹,还有夜市。
沿街的铺子中挂着灯笼点着灯火,街边的水渠中映着辛辛点点的灯光,晚风中也带着淡淡的水汽,百姓们在街边乘凉的乘凉,行走的行走,各家食铺的生意往往也都比较不错。
吴县的这一家阿姊食铺,生意也已上了轨道,口碑很是不错,罗大娘现在每天不仅仅只是埋头做生意,她还很重视雇工的培养,现如今在吴县这间铺子里,她手底下也培养出来几个得力的。
待过些时候,她打算在扬州再开一间铺子,以她在这运河两岸的好名声,想来这一间铺子经营起来应也不会很困难,只是那钱帛还未到。
去岁夏末,罗大娘在吴县组织了一个运货的队伍,让他们运送一批枇杷罐头杨梅罐头去往长安城,陈继随行,这一路逆流而上,直到入冬后才终于抵达长安城。
这批货卖得很不错,所得钱帛再加上长安城那间铺子的收入,罗大娘便让陈继到南北杂货去换些货物运往吴县,另外就是铜钱金银,绢帛就不要往江南这边运了。
待这一笔钱财到了,罗大娘还准备在吴县这边置个果园。
陇西那边眼下虽然兴盛,但她们若是这时候再去投资,显然也是有些晚了。江南这边的房产地价虽然并不很便宜,但若是果真如罗用所说,将来这里也有不错的发展前景,那她眼下在江南置下产业,将来便能得利。
食铺和果园,本来便与她的营生相合,即便不能赶上像陇西那边那样的机遇,日积月累,仔细经营,将来总也不会太差。
罗大娘不知道的是,长安城那边很快便要启动一个大工程,圣人与诸位大臣商议,要在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修一条路。
长安与洛阳之间原本便有水道,这几年又修了一条水泥路,现如今再修路,修的便是与那常乐县相同的木轨道了。
中原王朝与薛延陀那边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事,皇帝便说要修路,然而这一次,朝中大臣却鲜有反对者,大多都持赞同意见。
一来是东都洛阳地位特殊,长安城与那边的联系越紧密越好,很多长安城这边的家族,在洛阳那边亦有经营,这条木轨道若是修起来,以后他们往来与长安和洛阳之间就很方便。
二来自然是为了运输,那河南道河北道沃土千里,又有江南鱼米之乡,每年光是往长安城运输税收,便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毕竟是逆流而上,运输着实不易,眼下虽已有了水泥路,再来一条木轨道却也没人嫌多。
唐初这时候森林覆盖率很高,木材很是易得,长安一带会做木工的匠人也很多,在这边铺设木轨道,要比在那陇西之地方便许多。
铺设这一条木轨道所需钱帛,户部也给得很爽快,总之,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至于这个东风嘛,就
“那棺材板儿的文书到了没有”
“甚的文书,还不知道他写了没有呢。”
“应是要写的。”
“毕竟这铺路一事,与他在那常乐县开个作坊做些小买卖不同,如何能够不向朝廷报备”
“哼,那可不好说。”
“兴许先前罗家那是把他惹毛了呢。”
“那可是块棺材板儿。”
“那瓜州的陈皎是怎么回事,怎的这回竟连他都不吭声了”
“谁知。”
“啧”
长安城这边是万事俱备,只等着开工修路了,可是这修路之前,还有一个过场要走。
这木轨道毕竟是从常乐县那边开始修起来的东西,现在长安城这边也要修,那最好就是要让罗用写个文书上来,然后朝廷方面再对他一通褒奖,然后再把这个技术推广出去,然后就把从长安到洛阳这一条木轨道铺起来,如此,便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