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by报纸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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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坛子也分大中小,最小的那种坛子价钱最贵,据说是选了最好的羊肉精心烧煮出来,坛子做得精致,胶垫也厚,储存条件也是最好的,基本上不会遇到坏罐。最大的坛子最是划算,一般小商贩都买这个,也有几个人合买一坛的。
这羊肉罐头因为定价低廉,滋味亦颇佳,所以卖得也就很不错,晋昌敦煌两地不少商贾听闻了消息,纷纷来买。
罗用这几年虽然在常乐县推出了一些菜式,晋昌敦煌两地距离常乐县也不远,但是真正到常乐县吃过这些菜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晋昌敦煌也有不少食铺仿造常乐县那些菜式的,有仿得好的,也有仿得不好的。只是常去食铺吃饭的,原本也就只有那些颇富裕的人家,城里头那些个贫民百姓,家里面总共也就没几个钱,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莫说去什么食铺,能舍得从那些挑担的货郎那里买些常乐县的酱料调味就算是不错的了。
这回常乐县正在卖的这些羊肉罐头,要说滋味,比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菜肴都好。
要说价钱,因为有了轨道运输,这两地距离常乐县又近,所以就算加上运费,价钱也并不很高,很多人家都能吃得起。
一时间常乐县的羊肉罐头源源不断地被输送出去,一车车一坛坛,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想起去年冬天牧民们源源不断地赶着羊群来卖的景象。
县衙里的吏员们还未忙完春耕这一茬,便又赶上了羊肉罐头买卖,每日里出货收钱,盘点库存计算钱帛,从天亮忙到天黑,就没个清闲的时候。
也有那心中不满的,只是并不敢吱声,那罗棺材板儿绝不好相与,更何况上边还有一个唐检,就连那新来的安西都护,对他们这个罗县令的态度也是很客气。
谭老县令前些年因病请辞,这两年身体倒是好了,常常往来与常乐县衙,对于当地民生以及那条水渠的事情都十分上心。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老头儿也会给罗用帮帮忙,只是说来也是有几分气人,他现在给罗用帮忙,竟是比从前自己当县令的时候说话更好使,从前这衙门里头也是很有几个刺儿头,哪像如今这般好使唤。
“从前我若是叫他们去卖罐头,行这商贾之事,那些人还不得给我把县衙都拆咯。”这一日,谭老县令与罗用说起这些事,也是颇多感慨。
“拆了重新盖一个便是,横竖你那县衙破得很。”罗用玩笑道。
“我倒是想,奈何并无钱帛。”谭老县令摇头道:“现如今这罐头的卖法,挣得也少,甚时侯才能攒够修水渠的钱。”
“算来算去,也就只能卖到这个价钱了。”罗用也叹了一口气,要想罐头好卖,就得给商贾们留出足够多的利润空间,现在他们定下的这个价格,敦煌晋昌两地的商贾就算加上运费成本,也还是很好卖货。
“这两日亦有伊吾那边的商贾来买。”谭老县令对县里的情况很是了解。
“这羊肉罐头若是运到伊吾,那价钱便要高些。”就像伊吾那边的甜瓜运到他们常乐县一样,这些货物要在轨道上跑好几天,算上包车的钱,上轨道的费用等等,价钱肯定就便宜不了。
不过肯定也还是会有人买,毕竟他们这个羊肉罐头滋味确实不错,价钱也并不十分高。
只要卖货容易,并且有利可图,那些伊吾商贾肯定就还会再来。
“高昌那条木轨道,约莫还有月余才能修好。”谭老县令言道。
去年冬天他们常乐县中实在是做了太多的肉罐头,按照眼下这个卖货速度,至少也有三五个月好卖,所以他现在就盼着通往高昌城的那条木轨道能早点修好。
待高昌那条木轨道再修好了,他们常乐县往后与晋昌、敦煌、伊吾、高昌这几个地方的联系就都很紧密了。
他们每年入冬的时候都以相对高的价钱收购活羊,周边牧民自然就会汇聚到常乐县这边来卖羊。
春耕后羊肉价高,到时候他们再以相对比较低廉的价钱出售羊肉罐头,市场走俏有利可图,自然就会有很多商贾到常乐县来卖货。
这一买一卖之间,常乐县这个地方的吸引力就会越来越强,市场愈繁荣,百姓愈富庶。
虽然这只是一项买卖,士大夫们所鄙夷的商贾行径,但是谭老县令现在却越来越发现,它其实就是一条看不见的水渠,正在慢慢地滋养着他们常乐县这片土地。
360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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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春播之后, 罗用写了一份文书通过驿站送往长安城, 其中主要就提到了在推广白叠花种植以后,河西地区有可能会面临的粮食问题。
罗用的提议是在陇右道铺设木轨道, 这个轨道系统最好能一直延伸到长安城。
这样一来, 不仅能在沿线各地发生粮荒的时候,及时从周边地区调运粮食,也能加强朝廷对河西地区的统治, 方便兵力和粮草的输送,并且促进各地之间的沟通联系, 使运输通达。
照理说作为一个小小的下县县令, 罗用就算有什么谏言主张, 也未必有能够引起上层的注意。
但罗用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朝中这些人不管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的,对于他的一举一动往往也都是比较重视,更何况这一次唐俭也在中间使了一把。
光禄大夫唐俭与罗用的观点相同, 认为朝廷应该利用轨道技术,加强中原与河西走廊的联系,再通过河西走廊向西域各国输出自己的政治文化思想, 以这种融会贯通的方式,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因为这两份文书, 这几日的大朝小朝之上,文武百官总是争吵不休。
支持这个轨道系统的人很多, 因为罗用和唐俭的文书中所勾勒出来的大唐帝国的宏伟蓝图, 正是很多人心中所向往的盛景。
反对的声音也很多,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劳民伤财,这几年全国上下的大工程已经够多了,河西那条水泥路这才刚刚竣工没几日,这就又要催着朝廷给他们铺木轨道,可曾体谅过民生多艰
也有那心直口快的说:“朝廷既然有钱打仗,又何以会没钱铺路”
然后大家又要针对眼下这几场战争的必要性展开一番唇枪舌战。几乎每一场战争,都会有那主战和主和之人,政治观点不同,这些人平时就有些不对付,一有机会就要掐起来。
这些当然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就算是在这暗流汹涌的朝堂之中,确实也有那胸怀坦荡坚如磐石之人,然而绝大多数人还是难以避免的,会被卷入到各种派系和利益斗争之中。
这一次关于铺设木轨道系统的问题之所以会引起这么大了争论,大致上来说,这一场博弈围绕的中心有三个。
一个是国家大局,就算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政治观点不同,主张不同,自然就会有争斗,这种争斗是残酷的,严重的时候,常常也会斗到你死我活,只有在这样的争斗中赢得了胜利,自己的政治理想才有实现的可能。
另一个是士族大家之间的力量博弈,朝廷这两年十分重视陇西,又是修水泥路又是设立安西都护,现如今那边又出了白叠花,照这种形式发展下去,陇西那边的家族自然就会发展得更好,势力得以壮大。
其他地方的大家族自然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形势一直向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
而罗用和唐俭这两个人,就是这一场博弈的最后一个重心所在了。
假如最后朝廷果真像他二人所言,在长安城与陇右道之间大肆铺设木头轨道,不仅加强中原与河西走廊的联系,并且实现沟通西域的目的,那么将来不仅是河西走廊,就连罗用和唐俭二人也会变得重要,更加受到朝廷倚重,更有可能成为朝廷经略西域的重臣功臣,这是很多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辩,这一次就连皇帝都无法轻易拍板,朝中一些大臣现在又把隋炀帝杨广当年不惜民力好大喜功的事情拿出来说,劝李世民不要重蹈覆辙,做那亡国之君,说是劝谏,态度却是颇为强硬。
李世民登基这些年,从当初玄武门之变后的人人自危,到现在的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王权一年比一年稳固。王权独大,必然会导致相权衰微,一部分代表相权的士族大家们这一次隐隐又有联合之势。
长安城中风起云涌,而远在河西之西的常乐县,却是一片的风平浪静。
前些时日唐院长已经带着常乐书院的学生们出门游学去了,这回乔俊林也跟着一起去,五对那头野驴也想跟着走,被差役们用几根嫩黄瓜又给哄了回来。
这些人一路坐着木轨马车往那伊吾城而去,那些学生在常乐县闷了这么久,这回终于出门了,一路上就跟小学生春游一般,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乔俊林坐在这些年轻人中间,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他或者提笔记录这一路上的见闻,或者静坐沉思,不时还会回头看看常乐县的方向。
对于常乐县县尉郭凤来,乔俊林大致是信任的,作为一个被上头点名送到常乐县来当县尉的人,往长安城那边寄信的次数多些也是可以理解,无论换了谁处在他这样的位置,大约都很难违抗上面那些人的意思。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乔俊林这一次出门前,还是私下找了几名自己信任的差役,嘱咐他们要注意保护罗用的安全,一旦发生什么问题,除了罗用本人,一定先让那些茶商和罗二娘知道。
若是出了大事需要寻人营救,郭孝恪在高昌,距离太远,驻守敦煌的乔师望早前又被调走了,晋昌城倒是近些,只那陈皎约莫并不关心罗用生死,付兵曹那里倒是可以一试。
罗用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帮着付兵曹安置了不少老兵,那付兵曹应是要承他这份情。
“莫看了,你又往那边看什么,罗用那小子死不了。”唐大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棋盘:“该你了。”
那些臭小子棋艺太差,那几个他从当地请来的先生就更别提了,一个个俱都是臭棋篓子,也就这乔俊林能跟他玩两把,只不过这小子这几日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下棋也不专心,输赢也不在意,没劲得很。
乔俊林抿了抿嘴角,垂眼看着棋盘思索,唐俭瞄了他一眼,想起早前从离石那边传过来的一个话本。
言是每一个出世的天地瑰宝身边,都有一头守护的妖兽。罗用若是那瑰宝,这乔俊林必然就是那妖兽无疑,不知他这副俊朗的皮囊之下,究竟藏了多少执念。
听闻早前有一个小娘子给罗用送了双鞋,罗用就冲她笑了一下,乔俊林当街就黑了脸,乌沉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后来有传言说,那小娘子怕乔俊林怕得很,远远看到他便要跑。也亏得罗用家里兄弟姐妹多,要不然他们老罗家怕是真的就要断了香火,啧啧
“将军”
“怎的就将军了”
“”
“我这个相为何竟会在这里你给我挪的”
“方才你自己走的。”
“方才哎呦,走神了走神了,这一步不算”
“不玩了。”
“算算算,这回就算我输了,再玩一局。”
“”
361 老了
农历四月底, 白家二叔给罗用写了一封信。
信中言道,朝中百官大多支持修路,只是近年颇多战事,又修了不少水泥路,圣人怜惜百姓,这木轨道之事, 怕是还要再等上些许时候。
又道四娘五郎六郎七娘皆安, 五郎近来长得很快, 转眼便已高过四娘, 六郎七娘长得也快, 姐弟几人俱都十分懂事,四娘也把那南北杂货经营得有模有样, 小小年纪, 着实难得。
在这封信的末尾, 白二叔又对罗用提了一下长安城去年底到今年初,发生的一件大事, 原太子被废, 晋王李治被册立为太子。
对于这件事, 白二叔用辞十分精简,说得也很含糊, 态度十分谨慎。
河西距离长安城颇远, 消息并不十分灵通, 再加上太子谋反这种事, 朝廷方面并不会大肆宣扬通告天下, 眼下这时候除了一些消息通达的世族大家,出了长安城,怕是鲜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罗用虽然一早就知道历史上是有这么一件事,但他也是在收到白二叔的这份信以后,才确定这件事最终还是发生了,并没有因为他在这个时代的所作所为发生什么改变。
信纸上只那寥寥数语,罗用却知道,事实要比这寥寥数语不堪得多。
史书上记载,太子李承乾的谋反案之所以会败露,乃是因为齐王李佑,那李佑十分荒唐,皇帝于是让权万纪去管教他,结果管着管着,李佑一气之下就把权万纪给杀了,之后又怕自家老子追究,一不做二不休就决定造反。
这场叛乱很快被平定,最后朝廷在捉拿有罪之人的时候,因为连坐,牵连到太子李承乾府中一个名叫纥干承基的人,这纥干承基为了保命,就把太子的谋反案给揭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