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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by报纸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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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从这条小路过去,前边就是了”

“”街上这些人都特别热情,一个个七嘴八舌地给彭二一行指路。

彭二几人按他们指的方向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二娘她们高高兴兴地迎了出来。

原来早在她们这一行人刚进城的时候,便有那好事的小孩,跑羊绒作坊那边报信去了。

“罗二娘罗二娘方才有几个娘子牵着马匹进城来,是不是你们的人”

门内的管事听着了动静,打开门来问究竟,然后很快又有人去喊了罗二娘,于是不待彭二等人寻过来,她们这边就先迎了出去。

罗二娘也有好几年没见着彭二了,这时候再相见,十分高兴,彭二于她,就与亲姊妹一般。

“可是累了,包袱给我,我来拿。”

“不很累,有马骑呢,也不是用两条腿走过来。”

“还是颠簸,他日待陇右道这边都通了木轨道,往来就便利了。”

“你们可见着了那木轨道。”

“见着了,就是没坐成。”

“怕什么,就在这县城外头,哪一日想坐便去坐,三文钱便能到晋昌,方便得很。”

“肚子饿了吧”

“这会儿已是过了饭点,不若我去街上叫些饭菜过来。”

“去吧,多叫几个好菜,莫要吝惜钱财。”

“哎。”

“”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太阳金灿灿地照着,天气并不炎热,彭二一行跟随罗二娘她们一路进了羊绒作坊。

有人高高兴兴跑到大街上买饭食,又有人匆匆忙忙去与她们烧热水,忙活得就跟过节一般。

罗用这时候在常乐县衙这边也听闻了这件事,平日里他并不怎么往羊绒作坊那边去,主要为了避嫌,不过像今日这样的日子,过去一趟倒也无妨,也无需摆那官老爷架子,非等着彭二她们过来拜访自己。

罗用去到羊绒作坊的时候,彭二几人都已梳洗过了,头发尚还带着湿气,这时候穿得清清爽爽的,正坐在前厅与二娘她们说话,前面的大门难得敞开着,不时有街上食铺里的人提着一蓝蓝的饭食送过来。

罗用与她们打过了招呼,径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他上回去长安城的时候,来回都经过凉州城,都见过彭二,而且他与彭二之间的交情,原本就不如二娘那般深。

但是在这个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年代,有朋自远方来,总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这天下午他们就坐在这个厅里吃酒说话,席间谈到了不少凉州城与常乐县的风土人情,也说到了他们从前在西坡村那时候。

“你阿姊如今可好”罗用问桌上年纪最小的殷兰道。

“她好着呢。”殷兰咧咧嘴,笑着回答说。

从前,殷大娘与殷兰姐妹随罗二娘她们一同从西坡村前往凉州城,一直就在凉州城那个羊绒作坊干活,姐妹二人早已升了管事,每月里挣得也不少。

这一次殷兰随彭二来了常乐县,殷大娘则继续留在凉州城,殷大娘年纪比殷兰长几岁,人缘又比较好,做事也比较稳妥,再加上确实有手艺,能服众,这几年升职加薪的,都比殷兰快。

殷兰这姑娘虽然干活是一把好手,奈何性子太倔,又有几分孤僻,与作坊里的娘子们处得并不十分好,殷大娘时常便要说她,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罗用听她说起这些个事情,也觉得有几分好笑,性格孤僻倔强的人,混职场确实也是比较吃力,管理人员什么的还是算了,往蓝领技工方面发展看看吧。

不过若是和从前比起来,殷兰如今也算是开朗了不少。她家耶娘与罗用父母一样,都是在贞观七年的一次山体滑坡中遭了难,她跟她妹妹殷朵儿也都挺不容易。

“殷朵儿她们现在如何了,可是寻了婆家”罗用记得殷兰还有一个比她小两三岁的妹妹,当年她小小年纪的,便把这个妹妹当成自己的责任承担起来。

“还未许人,也是学了织羊绒衫,在村里就能接到活计,不愁什么。”殷兰回道:“就是总喊着要来凉州城寻我,如今好了,这常乐县这般远,她也不用想了。”

“她若是果真想来,待今年这批白叠布卖出的时候,卖布的队伍从长安回来,还要途经西坡村去拿一批杜仲胶,届时再叫她跟着运胶的队伍一起过来,只是路途遥远,总归还是有些危险。”

罗用也理解殷兰想把殷朵儿带在身边的心情,殷兰这一次要跟彭二一起在常乐县这边经营白叠布作坊,三年五载的应该不会换地方,她们家耶娘没了,就剩下这一个妹妹,虽说上面还有翁婆叔伯,但总归还是隔了一层。

“我这两日便与她写信,她如今也大了,只要这一路上能有人带着,便也不怕什么。”殷兰马上说道。

“好。”罗用笑着点点头。

“我届时再让人与她带些盘缠过去。”殷兰寻思着,又道。

“无需。”罗用说:“届时路上用了多少钱,待到了这边,你再补与他们便是,路途这般遥远,多一个包袱便多一个负担。”

“那好。”殷兰想了想,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下午,乔俊林从常乐书院那边下学回来,听闻罗用在羊绒作坊这边,便寻了过来。

罗用看看时候也不早了,身为男子在羊绒作坊这边待太久了也不好,于是便起身与乔俊林一起回县衙去了。

第二日一早,二娘与彭二又来到县衙这边,与罗用商议,想从罗用的弟子那里借一个会木工的匠人,她们打算对织布机做一些改造。

去年那些白叠花收回来,也不及做些别的什么准备,俱都织成白布卖了出去,因为不存在竞争,轻轻松松就卖得了好价钱。

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同,种白叠花的人更多了,织布作坊也多了,她们这一次若是不花些心思钻研,怕是很难保住优势。

这一次彭二从凉州城那边过来,带来的那几个人里面,其中就有两个是织户出身,会用花机综,能织各种花纹。

这种复杂的织法多用于锦缎,麻布价贱,多不用此法,罗二娘她们这一次就是打算在白叠布的生产中使用这些织法。

借人的事情自然好说,不过罗用昨日才听彭二她们说起,今年凉州城那边有好几个织布作坊要开张,那些中原来的大家族,他们手里掌握着更优质的技术和匠人。

既然白叠布价高,他们肯定也舍得在织布的过程中下工夫,将复杂的锦缎织法运用到白叠布的纺织过程中。与那些大家族数百年的积累相比,二娘她们显然还是太外行了,很难竞争得过。

“我听闻有一种绒圈锦”罗用问道。

“确实有。”二娘对这些事也是有些了解:“听闻高昌那边,还有人用此法纺织毛毯。”

“那白叠花细软,不若你们便以此法,纺些花纹好看的面巾。”罗用提议道。

“面巾”二娘有些没反应过来。

“便是专作洗脸之用。”罗用说道。

“”二娘与彭二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在她们的观念里,那洗面搓澡的布巾,用旧布便是,富裕些的人家,拣那大块的布头来用,已是有些奢侈了。

白叠花价钱颇贵,自然是要织成大块的布料,缝制成华衣美服穿在身上,怎的罗用竟会想用它们做面巾,那一小块一小块的巾子,碎布头一般

对于罗用说要用棉花做毛巾的这个提议,这两个土生土长的七世纪劳动人民很是接受不了。

第3章 秋收前

在布料纺织过程中, 根据线条的纵横分布,将其称为经线和纬线。

所谓的绒圈锦,便是用的纬线起绒法, 与后世的毛巾纺织类似。

不过这时候的绒圈锦, 主要还是用于花纹的纺织, 比如说在一些锦缎上用到这种织法,织完之后再仔细将这些绒圈割断,最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毛茸茸的花纹图样,附着于布料之上。

像这一类的布料,售价通常也都比较贵。

至于说面巾,这个年代的人用什么布料做面巾的都有,那些个富裕人家用丝绢做面巾也是寻常, 大抵都是各自买了布料回去, 自己在家裁剪加工。

有没有哪个作坊专门做面巾这种事, 二娘她们还真是闻所未闻。但是她们对于罗用的提议, 还是十分重视的,也认真思考了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一个新的物什做出来,若是不能被大众所接受,那很可能就会卖不出去, 这笔买卖就会亏钱。

二娘她们也想过是不是今年先试探着少量做一点, 若是市场行情看好,将来再加大生产, 只是如此一来, 必然就会失了先机, 常乐县地处偏远,运输不便,到时候行情若是看好,凉州一带有人仿照,轻易就会被人抢了市场。

对于这个毛巾买卖,罗用也不能保证绝对能赚钱,毕竟这关系到时人的生活观念生活习惯问题,有时候太超前也不好。

不过二娘她们也没有犹豫太久,第二天一早,罗用便听闻她们那边已经做了决定,今年的织布作坊,便以织造面巾为主。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是因为相信罗用的判断,虽然对她们来说,用这么贵的白叠布去生产那一小块一小块的面巾,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但是对于那些财力雄厚的家族来说,约莫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另一方面,她们眼下的现状,着实也不太适合搞那些太过精细的作业,主要还是缺少优秀的织工和成熟的图样。生产那一小块一小块的面巾,要比成匹成匹的布料简单不少,即便是出了什么差池,废掉的也不过是一两块面巾,而不是整匹布料。

要在织造行业与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大商号竞争,绝非易事,不若先按罗用说的,取个巧试试。

当然这件事也存在一定的风险,罗二娘在经过仔细衡量之后,认为这个风险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这条路若是能够走得通,那么她们这个作坊就是面巾织造头一家,只要细心经营,前景总归不差。

彭二她们这两日便与罗用那些弟子借了几名匠人,在织布作坊那边改造织机,罗二娘也常常都在那边。

这时节白叠花还没有大范围成熟,但也有那些许熟得早的,织布作坊这边已经开始安排人手出去收购白叠花了,每日里收不回来很多,用于试验新机摸索织法倒也足够。

眼瞅着马上就要进入白叠花收获的季节,城外那些个种植户们,几乎日日都要到地头上去看好几遭,若是看到那些能收的白叠花,顺手便要将它们采了。

近来不少商贾在他们常乐县当地的各个村庄之间游走,亦有那开出高价,让农户们把今年产的白叠花卖给他们的,其中不少外地人,听闻还有专门从中原跑过来的,就为了来他们这里收购白叠花,着实也是稀罕。

这些个外来的商贾里头,有些人倒是开价颇高,只是他们大多都是拿绢帛来换,当地农户并不懂得分辨绢帛的优劣,也怕被人坑骗。

总体来说,大伙儿还是更相信罗二娘的织布作坊,若是价钱相差不多,便没有卖与他人的道理。

“这两日来的商贾,开价愈来愈高,不知今年罗二娘她们的织布作坊,还能收到白叠花不能。”

这一次,饶翁一家正在地里干活,村口那边又来了一辆马车,几个人下车来,站在一片白叠花地前面说起话来,约莫又是个来收白叠花的。

“你管恁多作甚,还是快些把这些豆子收了,赶着入冬前,再种一茬芦菔菘菜下去,今冬能不能吃上菜叶子,就指着这一茬了。”

饶翁长子这时候正弯着腰,将地里的大豆一株株拔下来,一排排摞在田垄上。

“我也歇会儿,拔这大半日工夫,腰疼得紧。”他媳妇说着,就往旁边坐了下来。

“累了就歇会儿。”后面正在捆扎豆株的姚翁言道。

“你也无需为那织布作坊犯愁,待过些时候县里的人出来收税,还不知要收回去多少白叠花,咱常乐县离中原那般远,每年的赋税大抵都要换成银饼再送过去。”饶翁一边干活,一边与自家儿子儿媳言道。

“今年这秋税,大抵能收不少白叠花”饶翁儿媳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接话道。

“那自然。”饶翁长子这时候也直起身来,反手捶了捶自己的腰背,言道:“今年县中鲜少有人种麻,种粮亦不多,届时不拿白叠花充税,秋税又要从哪里出来”

“那罗二娘的织布作坊,必定是不愁没有白叠花可用。”饶翁儿媳笑道。

“她家出价应也不会比别家低。”

“届时再看吧。”

“你看这些人也不知是从何处来,可别是骗棍才好。”

“总要小心着些。”

话虽这般说,今年的白叠花能有个好价钱,他们也都是很高兴的,忙完了这边地里头的活计,几人又去看了看自家的白叠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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