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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by报纸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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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这几天,随着一个月之期将要结束,上门的人越发多了,某些人的意思,是想拿钱打发这个月在罗家帮工的人,不让罗用传他们做豆腐的法子,然后自己再买了这个方子,在城里开个豆腐坊,一家独大。

想得倒是挺美,也不看看别人答不答应,他们开出来的条件虽然不错,但那一院子的帮工,就没有一个动心的,罗用也没那个心思,于是一概拒绝。刚刚在院子那边又打发走了两拨人,罗用被他们弄得有些烦了,就跑古井这边躲清净。

“跟他们烦心什么。”二娘还是认为他是在为那些人心烦:“甭搭理他们就是,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二姊,你也觉得不应该把做豆腐的法子告诉他们”罗用突然觉得,自家这二姐,好像比自己以为的要霸气啊。

“那是自然。”罗二娘一副那还用说的表情,将那一盆豆子捞起来装到桶里,拎着就往草亭那边去了,压根都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商榷的。

“”罗用发现这罗二娘竟然比自己还要硬气几分,惭愧啊,二十七年真是白活了

所以,片刻之后,当有几个城里头来的家伙找到古井这边的时候,罗用很硬气就跟他们说了,豆腐方子他反正就是不卖,这事没商量。

“你这后生怎的这般没商量好声好气跟你说,是我家郎君给你面子,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家郎君真拿你没办法”商量不成,有个跟班的就跳起来吓唬人了。

“不卖就是不卖。”罗用懒得搭理他们,继续蹲在井边淘洗豆子。

“你这小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正主这时候也说话了,说话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不过有耳朵的都听出来他这是在威胁人。

罗用听了,拿着漏勺站了起来,小身板挺得笔直,微微扬起下巴:“你说那棺材板究竟长的什么样拿出来给我瞧瞧呗。”

说得好像他只要见了棺材就会掉眼泪似的。

第9章 靠山急了

王金怀微微眯起眼眸,他随自家堂伯父学习经商之道近十年,虽还差些火候,但多少也学得了一些识人辨人的本事。

眼前这人眼里的凶狠和跃跃欲试,不似一个少年人该有的眼神,倒有些像山上那些狼崽子,半点惧意也无,随时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一般。这样的人,一旦动起手来,怕就是要不死不休。

“如此,王某人改日再来拜访。”王金怀不再多言,朝罗用微微一拱手,带着几名手下转身便走了。

之后该如何行事,他要回去跟自己父亲商量一番。王金怀此人一向谨慎行事,知晓自己和那堂伯父终究是隔着一层,像今天这种事,对方肯定就不会让亲儿子来办,而是交给了自己这个堂侄儿,做成倒还罢了,万一捅出篓子

打发走了这些人,罗三郎吸吸鼻子,蹲那儿继续淘洗豆子。

这天气冷得,冻得他鼻水都下来了,正想着要不要用衣袖擦几下,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周围的村人都在用一种热切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罗用想起来了,这是在唐初啊,这时候的人还没来得及被培养成脑残,也还没来得及被那些强权给敲断脊梁吓破胆子,大伙儿头顶上虽然也有几座大山压着,但好歹还不至于黑压压一片看不着光亮。

所以在维护自身利益这件事上面,这些家伙们就表现得颇有几分傻大胆。

看看眼前这些村人就知道了,见罗三郎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这些想要强买豆腐方子的家伙,大伙儿都觉得他做得可好了,刚刚那几句话,简直不能更威风

至于那些人会不会给他们村子找麻烦那还真没担心过,道理都在他们这边呢,告到天子那里也不怕。

说实话,最近不少村人们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罗三郎扛不住那些人的威逼利诱,之前说好的要教他们做豆腐这件事,最终会以一些银钱打发收场。

关于要学技术还是要钱这个问题吧,就好像是把母鸡和鸡蛋摆在大伙儿面前,叫他们自己选一样,那只要是脑子没啥问题的,肯定都得选母鸡。

当然这是在他们自己有的选的情况下,万一到时候人家死活不给你母鸡,随便塞几个鸡蛋就打发了,那他们还真没什么办法,帮工一个月,给你一贯钱,在外人看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就这要是还闹,弄不好就得被人说成是人心不足利益熏心。

不过现在罗三郎既然已经站到了前头,态度坚定地拒绝了那些人,那他们肯定是要力挺到底啊

随着一个月之期将要结束,罗家那些帮工们每日里都豁出力气干活,每天下工时间越来越晚。

但就算是这样,每天做出来的豆腐依旧不够卖,经常要拿院墙下边那些大缸里头的冻豆腐凑数,眼瞅着那些大缸一口一口地空出来,存货越来越少。

这期间马飞阳又来过两回,罗用这边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工夫跟他多聊。

倒是马飞阳给他带了一小坛红糖过来,说是在他这边吃了这么多回的姜汁豆腐脑,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坛子红糖可不便宜,这年头的糖本来就精贵,他们本地又不产,都是从外地运来,这一小坛子约莫得有三五斤,不少钱呢,卖豆腐的话,不知道得卖多少才能挣得回来。

罗用谢过马飞阳,对这家伙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有耐心肯投资,总比那些一上门就喊抢喊杀的好得多。

另一边,马飞阳这一天又载着一车豆腐回到城中,亲朋好友的到处分,赶着马车在城里逛了一大圈,有时候在街头巷尾看到一些长得面熟的瞅着顺眼的,也是大方得很,随意就请人吃豆腐。

至于后来罗用跟他说了“吃豆腐”这三个字的另一层含义以后,马九小爷究竟是何心情,旁人就不甚清楚了。

话说马九这天傍晚用过晚饭以后,就跑他大哥跟前抓耳挠腮,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要从何说起。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马四郎有些不耐烦。

“阿兄,你说王家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马飞阳好容易憋出一句。

“什么什么意思”马四郎依旧是不耐。

今天自家弟弟赶着马车满城分豆腐的事情他已经听人说了,在马四看来,这简直就是神经病一样的行径,纯粹吃饱了撑的,估计得了豆腐的那些人也不一定会念他的好,说不定背地里还得骂几声二百五。

“就是西坡村做豆腐的那个罗三郎,我之前听人说,王家人去过了,还去了不止一回,最后一回都撂了狠话,这几日不知怎的,却又没动静了。”碰到这种想不通的事情,自家老子最近又不在家,只好找他大哥解惑了,他们爹娘总共也就生了这么两个儿子,闺女都没一个。

说实话,马飞阳对罗家的那个豆腐方子,也是动过心思的,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对罗用说过这方面的事。

他们家也跟王家一样,派人过去问过,被罗用拒绝了,后来也就没再做什么。按马老爷子的话来说,西坡村就在那儿又跑不了,急什么,先看看再说。

听说王家人去了,还把关系闹得挺僵,马飞阳心里就想着,到时候罗用会不会找自己给他当靠山,万一他来了,自己又要怎么应对,如何才能在不伤情面的前提下做到利益最大化。

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办好了,老爷子肯定得好好记他一功,父兄也要对他另眼相看,一想到这些,马九郎就分外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可惜他等来等去,也没等到罗用来找他,自己凑到他跟前去晃荡了两回,对方也还是没吱声。

偏偏王家那边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太不符合那帮人的作风了,怎么这回这么沉得住气,硬是忍了这么久都没有对罗用下手。

“罗三郎不是好拿捏的,王家那些人不敢乱来。”对于这件事,马四郎也是相当清楚,不止是他,城里那些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家都知道。

“为什么啊”马飞阳虽然聪明,但到底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弄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窍。

“你可知那罗三郎曾在县学读书”马四不答反问。

“我知。”马飞阳曾听几个昔日同窗说起过,那罗三郎甚是刻苦,资质颇佳,县学中的几位先生对他评价都很不错。

“那你可知,他如今为何没在县学”马四又问。

“我知。”罗用家里遭了灾祸,父母都没了,他自己也是在床上米糊了大半年,最近才醒转过来。

“那你想必也知道,他已经答应西坡村那十几户人家,要把做豆腐的法子教给他们。如此,王家这时候若对罗三郎行欺压迫害之事,西坡村的村人可会袖手旁观”马四再问。

“应该不会吧。”关系到自身利益,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啊,再说就算无关利益,也不能坐实村人被外人欺压,不然他们村的人以后都会被人当成软蛋,颜面尽失。

“如此便是了。”马四最后道:“那罗三郎有村人支持,又曾在县学读书,事情真闹大了,也会有人帮他说话,他家那个情况,本就令人十分同情,他若有心想要将事情闹大,王家可落不着什么好。”

其实还有一些话,马四没有对马飞阳说。

谁人不知当朝天子励精图治,即有野心又有手段,下边那些当官的,各自也都警醒得很,没人觉得他好糊弄,也少有敢给他扯后腿的。

他们离石县距离长安不是很近,但也并非是那种天高皇帝远的野蛮之地,万一事情闹大了,别说他们王家,怕就是连县令都要换人来当。所以对于像罗三郎这样的刺儿头狠人,王家还是有些忌惮。

至于罗用究竟有没有那个胆把事情闹大不用说,那自然是很有的,关于这一点,王家那边的人想来也十分清楚。

关于这个罗三郎,有人说他行事草率,贪图一时利益,等到那些村人都学会了做豆腐,就没他自己什么事了。

马四却并不那么想。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少年,就能让豆腐这个东西风靡整个离石县,原本无人问津的西坡村,现在每日里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既能做到这些,别的不说,单在风度魄力上,就胜出许多人,如今他又能和王家硬扛,既不示弱也不求人,可见是个有胆气的。

马四不认为这少年是在鲁莽行事,他必定是把自身的处境以及周围的形势都看得十分清楚。虽然以对方的年纪,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但县学中也有人说了,此子甚是聪慧。

如此有胆有识之人,自然不会久居笼中,得知自家幼弟和那罗三郎有些往来,马四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又不能安下心来随他和父亲学习经营之道,横看竖看,也就在公关方面还算有些天分,所以就先让他往这方面发展发展吧,发展得好了,将来倒也是一个助力。

“今天下午大伯对阿翁道,九郎自小聪慧过人,只可惜心性不收,不知再过三五年如何,若能收敛稳重些许,实是马家之幸事。”说完了罗用那边的事情,马四冷不丁又来这么几句。

“啧。”马飞阳咋咋舌,没说什么。

这话说得光鲜,好像多么为马家着想,多么对他这个良才表示惋惜,实际上,那就是在上眼药,他那大伯也是挺可以的,那么糙一个大老爷们,没想到心思还挺细。

想来也是被逼急了,他那小儿子也是个不堪用的,学文学武都不成,当爹娘的总得帮儿女寻个出路不是。

前些时候马飞阳他老子传信回来说,自己在长安那边基本上已经算是站住脚了,家里可以安排一两个年轻人过去,就算帮不上忙,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马家现在的当家人还是马飞阳他爷爷,马飞阳的大伯想要把他小儿子送去长安那边,马老爷子也同意了,说这一次先送一个人过去就好,免得年轻人不晓事,给马飞阳他爹添乱。

老爷子发话了,这事基本上也就算是定下来了,只不过马飞阳这小子太能闹腾,太会出幺蛾子,偏偏又很懂得讨他翁婆的欢心,然后今天下午,马大伯忍不住又给他老爹上了一回眼药。

马老爷子未必不知道大儿子是在给他上眼药,但是知道又怎么样,人家说的也是实话啊,又不是胡乱编排,他家小九郎是个甚脾性,全城人民都知道。

“阿兄,你怎的不去长安小八儿去了也帮不上阿耶的忙,说不得还得给他添乱。”马飞阳对他哥说道。

“我去了,家里这些事交给谁你么”马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马九郎不敢再吱声,摸摸鼻子,鸟悄儿出了他大哥那屋子。

他大哥脾气不太好,尤其是当他忙得要死而自己又在外头晃荡了一整天之后,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再说西坡村这边。

时间又过去几日,一月之期终于到了,这一日天色还未擦黑,罗三郎就让大伙儿都歇了。

“这些泡好的豆子,还是趁今天都磨了吧。”帮工们表示要把今天的活儿全部干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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