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by刀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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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雅说:“他有钱吗?”
“有个屁的钱,穷的叮当响。他老娘这两年刚得了肝癌。”
周静雅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对方又说:“你去问嘛,他两口子年前刚打工回来,兴许有钱。”
周静雅道了谢,顺着黄泥路找去了。
第31章 耍赖
孙远东的家离集镇不远, 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周静雅顺着乡民的指引找到了一户人家。
是户矮矮的土房子, 看着非常破败。两三间屋,那睡房也矮矮的跟猪圈一样。院子边有个洗衣台子,一口大水缸,靠墙凌乱摆了不少的农具。院子里晒着黄澄澄的玉米。周静雅没看到有人, 正东张西望, 一个个子矮矮的老太婆,背着个沉甸甸的大背篓, 从外面回来。
周静雅看的有点怔。因为这老太婆非常矮, 简直还没有那背篓高。背篓里装满了玉米,也不晓得她怎么能背动的。
她脸色灰黄,头发花白,看起来饱经风霜。此时她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在用生命背那一背篓玉米。周静雅看到这样的可怜人,简直不敢说话。
他只怔怔的看着, 那那太婆倒是热情, 问道:“你找谁的呀?”
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长得挺面善。老太婆一点也不提防,见他满头大汗, 便放下背篓,进了厨房,用一只铝制的大水瓢, 舀了一瓢凉水给他。
“喝点水吧。”
周静雅想起自己是来做恶人的, 所以拒绝了她的水, 说:“我找孙远东,你认识吗?我是周桂芳的儿子,我是来要钱的。”
老太婆脸上的表情一怔,顿时就有点心虚,说:“那是我儿子,他现在不在。”
周静雅说:“不在?”
老太婆惊惧不安说:“你莫急,他在乡镇上呢,在外面忙事,一会儿要回来的。”
老太婆眼神不定,躲着他走,又从屋里搬了个凳子出来给他:“你要不坐着等。”
周静雅谨慎地坐下,老太婆又给他端水,说:“大热天,喝点水吧,他一时回不来呢。你喝点水慢慢等。”
周静雅也渴,不得不接了水喝,老太婆讪讪招呼着,说:“你坐着,我去给你煮饭。”
周静雅感觉这老太婆很老道,很会敷衍人,说:“不用了,我不吃。我拿了钱就走。”
老太婆没听他的,自顾自去煮饭去了。
很快,她煮了一碗番茄面疙瘩端出来。满满一大碗,红通通的,看着倒是好吃。周静雅肚子已经很饿了,坚决不吃。他知道要是吃了饭,就抹不下面子再发狠,对方接下来肯定要说好话讨人情,因此断然拒绝了。老太婆好说歹说他就不吃,不吃,只要拿钱。
老太婆无奈,放下碗,果然就开始诉苦。说家里难,家里穷,说自己得了肺癌,拿不出钱治,只能在家等死,临死还要干活。说到后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静雅一开始听的,几乎就听不下去,想起身走了算了。老太婆说的太可怜了,他是真的不忍心。结果老太婆后来又说他儿子几年前做生意失败,亏了好几万。周静雅顿时清醒过来,什么可怜,他母亲死了,五万块的赔偿死活不肯给,倒有几万块做生意!他又厌恶起来。
周静雅问老太婆:“你得病为什么不去治?”
老太婆哭说:“治啥哦,都这把年纪了,总归要入土的,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差别。”
周静雅心说:所以他来不来要钱都一样。就算他不来要钱,孙远东也不会给他老娘治病。他的心硬起来了,表情越来越肃穆。
老太婆说了半天,看他铁石心肠的,只能抹抹眼泪,哎了两声:“我也知道你家不容易,之前听说周桂芳有一个独生子。应该就是你,你现在在上学吧?”
周静雅冷笑一声:“我钱都没有,拿什么上学。”
老太婆又抹泪:“哎,难为你这孩子了。”
周静雅听的很烦。
老太婆倒不坏,没有去通知她儿子躲起来,反而让人去叫。没过多久,她儿子媳妇一起回来了。孙远东四十多岁,理个平头,穿着皮夹克,皮肤很黑很粗糙,眼袋很深。他见陌生人,有些发愣,老太婆指了周静雅说:“周桂芳的儿子。”
孙远东立刻知道他的来意了。
孙远东急慌慌的,习惯性地想给他找根烟。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拿了一根要递,见他是个孩子,又不知道他抽不抽,尴尬的手要伸不缩的:“你要不来一个……”
周静雅直截了当说:“我要拿回我妈当初赔偿的五万块钱。”
孙远东也开始诉起苦来:“不是我不肯给,你看,我这现在手头也紧,我妈得了病也要花钱。家里还有两个小孩读书,我老婆她也没有工作,就我一个人养家糊口,真的是拿不出钱。能不能商量商量,真的是没办法,真要求求你了。”
周静雅一听这话就怒了,跳起来指着说:“你两个小孩读书?我妈被你撞死,我现在学费都没有,你小孩还能读书?我读不起书他们有什么资格读书?你老婆不上班你就让她去上,让她去挣钱。你欠了钱,她还想在家当太太吗?我现在马上读高中要学费,我家里还有人躺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你不要跟我废话,我现在就只要钱,别的不管。”
周静雅把他的烟丢到地上:“抽的起十块钱一包的烟,买得起几百块一件的皮夹克,还不起欠我的钱?我现在就要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撞死了我妈!”
孙远东被他这阵势吓的连连投降说:“行行行,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要钱,我知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我心里也有愧疚,这么多年,只是因为自己家确实也困难,才一直没赔偿。可是你今天既然找过来了,我一定想办法赔偿给你,你千万不要着急。五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你总要给我点时间去想想办法。”
周静雅说:“你不是才打工回来,你卡上有钱。”
孙远东说:“我哪有五万。我卡上最多只有两三万,剩下的我还要想办法去凑,你别着急行不行?我一定凑够了还你。”
周静雅说:“我不着急?我家里有人要做手术等着要钱,你问我着不着急?我等你去凑,等你凑个十年八年是不是?”
孙远东比手势说:“给我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我一定把钱给你。”
周静雅叫道:“我现在就要,没有一个月。”
孙远东看他要炸了:“三天,你给我三天行不行?三天之后我一定把钱给你。”
周静雅说:“你不要想跑,我就在你家里等着,哪都不去,等你把钱拿来我再走。”
孙远东说:“你放心吧,我孩子都在这读书,我能跑到哪去。你要在这等也行,要回家去等也行,总之三天之后我一定把钱给你。其实原来你舅舅来要钱我没给他,就是信不过他,怕他拿去揣了兜,回头再有别的人来问我要。可你既然是周桂芳的儿子,我肯定信得过你,我一定把这笔钱还给你。”
周静雅天真的,听他说的信誓旦旦,以为真的三天后就能拿到钱,高兴的回县城等消息去了。他经过县城那家邮政银行,看到门口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押解着运钞车,稍微生发了一点不实际的遐想。只是遐想而已,他回到医院里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卉,大家都高兴坏了。
王卉欢喜说:“那家人真的肯赔钱吗?这太好了!这样你就有钱继续读书了。”
她没想着自己的手术,只想着周静雅有了钱就可以读书。她想象里,只要周静雅能读书,哪怕她当瘸子也没事儿。
周静雅也兴奋地说:“先把你的手术费付掉。”
何美芸都露出高兴的神采,问周静雅怎么回事,周静雅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何美芸感叹说:“那太好了,五万块钱可不是一点点,希望他们不要赖账。”
三天之后,周静雅准备了一个大口袋,准备去乡下拿钱,孙远东一家却变卦了,求爹爹告奶奶说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孙远东死活恳求,说没借到钱,亲戚都不给借。周静雅一阵懵,想起他之前说自己卡上有几万,就让了一步:“那你把你现在有的先给我,剩下的借到再给。”
孙远东说没有,说他欠了钱,他的钱都被别的债主要去了。
周静雅彻底炸了,直接从墙角提起一块板砖,怒气冲冲望着对方:“你少来骗我!前天还有几万块,不可能今天就没有。我要是拿不到钱大家谁都别想安生。要么把钱还我,要么大家今天都别活了。”
孙远东吓的战战兢兢,手忙脚乱说:“我去给你找钱,我去给你找钱,你不要激动。”
他回屋去翻银行卡,他老婆,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中年女人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激动的面露青筋,发了疯似的抓住孙远东的手道:“不行,这钱不能动!这是孩子读书的钱!你要是敢把孩子读书的钱花出去了,咱们两个就离婚!”
孙远东惊慌地说:“先把钱给他行不行,孩子读书咱们再想办法!”
女人发疯似的叫:“不行!我孩子要读书,这是他的钱,谁都不许碰!你敢碰咱们就离婚!”
周静雅冲上去抢他的银行卡,悲愤道:“这是我的钱!这是我妈的钱!不是你儿子的钱!”
女人发了疯的抓着卡不给:“我不管!你妈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人死不能复生,怪她命不好,我就是赔她钱她也活不过来。可是我们一家还要过日子,我孩子还要念书!我一个孩子念大学一个孩子读小学,我们也很难,你要是有点同情心就不要再要钱了,你要我们也没有。”
周静雅从来没听过这么不讲理的话:“你家要过日子,我家人也要过日子!是你丈夫先毁了我家的日子!”
女人用最悲痛欲绝的语气,说了一段周静雅平生听过的最恶毒的话:“谁管你家的日子。你妈就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因为她,我们家这些年也不会这么倒霉。我们家本来过的好好的,吃穿不愁,全都是因为你的婊子妈,她给我们招来的晦气。她就是个卖淫的,谁知道她赚的是什么脏钱。你们家本来就没日子。她活着你也没好日子。”
周静雅控制不住心中腾腾而起的怒火,举了砖头朝她头上砸。
第32章 不甘
“你杀吧!你杀吧!杀了我你也拿不到钱, 把你抓进监狱,我儿子就解脱了!”
女人被砸的满头血,使劲将头顶到他手边,疯狂地叫:“你杀啊,你杀我一顿消消气, 你杀了我给你妈抵命, 大家正好两清, 不要再提钱的事了!”
周静雅被一干同村的邻居好事者拉住。
女人流了血, 很快报了警。警察听说是村里有人打架,地方远, 这点小事不愿意出警。但村民们不放心, 怕周静雅和孙家的人冲突, 真杀人, 共同帮忙把他押上一辆旧面包车, 扭送到派出所。
周静雅像个囚犯似的被人押着, 全程无语。到了派出所, 好事者将事情像警察一描述, 警察听了, 原来是这么个事,又得知了周静雅是个中学生,还不是成年人,感觉事情棘手, 也不太好处置, 只好先将村民们打发了, 然后将周静雅拘留起来。
周静雅坐在派出所办公室,几个民警将他围着,也没法搞他,只是吓唬加盘问:“你还在读书?哪个学校的,你班主任是谁?你拿砖头打人违法的你知不知道?打死人你要负责任的。”
周静雅冷冰冰说:“我未成年,不用负责任。”
“嗬!”一个年轻的民警掀了掀大盖帽:“谁告诉你未成年不用负责任?”
周静雅说:“我们政治课本上说的。”
“学习不怎么样,这些你倒知道的多!”民警说:“少来,你多大了?”
周静雅说:“十三。”
民警说:“把你户口本,身份证件拿出来。要是你不是十三岁,我抽死你丫我。”
周静雅说:“没带。”
民警怒了,拍桌子说:“小子,你少跟我横,这里是派出所,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你这样的小犊子,我收拾过不下二十个。就街头那些小混混,在外面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一进来被我打的,一个个见了我就哭爹喊娘,没有敢不服的。老实交代你的名字、学校,不许撒谎。”
周静雅扭过头不说话。那民警抽了皮带想打他,被一旁其他的民警拦住了,连连说算了算了,看样子还是个孩子,又没犯大错,放了他算了。完了只要求他说名字和学校。周静雅知道自己在学校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担心说出来被学校知道了,可能会将他开除,因此闭紧嘴,打死也不肯说,跟个死鸭子似的。
另一个民警脾气比较好,说:“你不说名字,不说学校我们怎么通知你班主任把你领回去?别缩的跟个兔子似的了,我们派出所不关未成年人,你也不想晚上睡在这吧?赶紧实话实说,让你班主任领回去,我们还要下班呢。”
周静雅在派出所跟几个民警磨了四五个小时,磨的民警们长声哀嚎。遇到这种孩子最头疼。要真是街头的混混,打一顿也就老实,周静雅样子看着是个正经学生,模样长得清清秀秀,衣服也穿的挺干净的,打他也挺下不去那手,只好跟他磨嘴皮子。周静雅最后也有点心慌了,问道:“我可不可以自己回去,不叫老师?我没受伤,我自己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