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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够了吗——by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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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像言情小说里那种套路,给她一张一千万的支票让她离开他儿子呢?

那她就让顾从礼,把他那套市中心的复式大房子房产证上写上她的名字。

毕竟她接下来马上就要为了他放弃一千万的支票了呢。

时吟打起精神来,已经做好了不被金钱和利益诱惑,全心全意捍卫自己的爱情的准备,顾璘轻轻笑了一声:“不用紧张,今天我就是来找你聊聊天,作为从礼的父亲。”

这就来了。

时吟打起了精神。

“你和从礼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

非要说起来的话,七八年前吧。

“去年春天遇见的。”时吟保守地说。

去年春天,他来做主编,两个人重逢,也没有哪里错。

顾璘面色不变,优雅地切着牛排,忽然转了话头:“从礼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懂事早,很小的时候就很沉稳。”

时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沉默听着。

顾璘继续说:“他像我,性格和我特别像,我其实是高兴的,他可以很优秀,他的能力和才智远胜于很多人,甚至胜过我。我手把手培养他,我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讨厌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似乎是真的很困惑,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着时吟:“我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我可以让他成长为人上人,变得更优秀,他明明跟我那么像,可是他一直更喜欢他母亲。”

“顾叔叔,顾从礼跟您不一样,”时吟认真地看着他,“他是懂得什么是爱的。”

顾璘的眼神平静:“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也是爱他的。”

时吟垂下眼:“您只是爱您自己而已。”

顾璘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如果没有你,从礼会成功,会跟我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容易满足。是你毁了他。”

时吟闻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遇见的那个顾从礼。

他当时的眼神,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冷漠得近乎无情,甚至不见情绪的起伏,对万物都漠然。

如果她当初没有能够鼓起勇气走近他,是不是现在的他也会变成顾璘这样,无欲无爱的活着。

“白露阿姨没能毁了您吗?”时吟轻声问他。

顾璘一怔:“什么?”

女孩看着他,漆黑剔透的杏眼温和又安静:“您不爱白露阿姨,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呢?”

顾璘微皱了下眉,似乎对她的话很不理解:“我们门当户对,她是很好的结婚对象,”他顿了顿,神情淡淡的,“如果她没有一直莫名其妙的胡闹,我们的婚姻可以很成功,我对她很好。”

时吟说不出话来了。

他说起婚姻来,就像是谈一场生意。

这个男人的眼睛是没有温度的。

她看懂了,他一定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他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性的,不会有丝毫犹豫,也不为任何人停留。

说白了,这段婚姻里,两个人过于不般配,错的人和错的人结合,塑造出的只有悲剧。

白露想要纯粹的,毫无瑕疵的爱情,而除了这个,顾璘什么都能给她。

白露那样的女人,在得知对方不爱以后,无论对方有多么的滴水不漏,也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粉饰太平维持婚姻。

于是争吵,或者无理取闹,或者歇斯底里,到今天的地步。所有的这些都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要得到对方多一点点的,哪怕一点点的在意和爱而已。

但他给不了。

时吟不知道顾璘在这场悲剧里到底算不算是罪恶的那一方。

说错,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有什么错,天性如此罢了。

甚至,时吟觉得顾璘是可怜的。

他终其一生都没能被谁毁掉,没能遇见那个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停留下来的人。

顾从礼效率很高,《鸿鸣龙雀》动画化这件事情很快确定下来,《赤月》官方发布了这个消息,时吟转发了一下。

行业内很多人纷纷转发恭喜,时吟久违地收到了韩萏的信息。

韩萏之前一直在和颤栗的狸猫打官司,涉及到家庭暴力和知识产权保护这方面的官司本就不太好打,拖拖拉拉到现在将近一年,最近才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

韩萏现在字里行间看得出比之前状态好了很多,甚至很是活泼了,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约定好等她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两个人合作创作,韩萏写脚本,时吟来画。

她的写作和推理方面的能力确实是神赐的天赋。

动画化的消息也带动了漫画连载以及单行本的销量,一个月后,《鸿鸣龙雀》单行本加印一万册,一千套签名版。

时吟的《echo》从来没有加印过,上市至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时吟开心得抱着顾从礼在床上打滚:“啊啊啊啊啊,我加印了!我厉害吗!”

男人睡衣都被她拽得乱七八糟的,依然很淡定,云淡风轻:“厉害。”

不需要任何言语,他的冷静就是对时吟最冷的一盆冷水。

但是现在别说一盆了,几桶都浇不灭她开心的火花,抱着他笑眯眯地:“欺岸老师动不动就加印个三五亿本,我们这种小透明一万册的开心你当然不懂了。”

顾从礼垂眸:“你现在准备捧杀我了?”

时吟捧起他的脸,鼻尖蹭了蹭鼻尖:“哪里,这是我对欺岸老师的崇拜。”

顾从礼抿了抿唇,忽然道:“时吟,那些漫画你少看点。”

时吟歪着脑袋:“那些漫画是那些,你画的那些吗?”

顾从礼淡淡“嗯”了一声。

欺岸这个名字是他的阴暗面,他曾经所有的不为人知,都可以由欺岸,通过手里的画笔发泄出来。

这些东西,他希望她越少接触越好。

时吟却依然笑眯眯地:“欺岸老师,你自己画完的东西自己会看吗?”

她的发梢扫过他的脖颈,有点痒,顾从礼喉结滚了滚,抬手勾起她的长发:“不会。”

她忽然坐起身来,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面看着他:“我第一次看到欺岸的那本《沉睡之日》的时候,觉得这个漫画作者画的东西都好可怕。”

顾从礼眸色暗了暗:“所以别看了。”

“后来长大了以后又看了一遍,忽然又觉得是个治愈系的故事了,我觉得很好,好人不会盲目善良,坏人也不都是阴暗的。”

背着光前行的人有阴影遮住前路,反之亦然。

肮脏泥泞的沼泽里也能长出洁白无垢的花,人也如此。

无论多么罪恶的人,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有某处一定还依然是郁郁葱葱的,生机勃勃,像稚嫩的幼苗拼命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时吟眨眨眼,继续说:“当时就觉得,能画出这样的故事的人,内心一定很温柔。”

《鸿鸣龙雀》上次的签名版是印厂那边把扉页纸寄过来,时吟直接在纸上签完,然后再寄过去滚胶装订的,这次加印的那一千套签名版直接装订成册,时吟自己去了印厂签。

因为上次海报的事情,她已经跟印厂那边的负责人已经很熟了,顾从礼那天没和她一起,印好的书整整齐齐码在台面上,需要签字的一共有一千本。

因为前两天就印好了,所以没在厂内,放在印厂大院西边的一个单独独立的小库房里,印刷厂的工作人员将她带过去,时吟一个人坐在里面,对着那慢慢的一台子书,内心十分绝望。

整整一千本,要签到什么时候。

还好她的笔名还是比较好写的,时吟想了一下欺岸的笔名,比划那么多,签起名字来得有多痛苦。

不过欺岸大大那个咖位,可能就签个一百本吧。

再想想甜味苹果糖。

五个字儿。

时吟顿时心情舒畅,拿起笔来夹在指尖,开始刷微博。

拖延症这种病症,在各个方面上都有体现。

刷了一个小时微博,眼看着快两点了,时吟终于放下了手机,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塞好耳机,开始签名。

抽过来一本,签好,再整整齐齐地码到一边去。

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不知道多久,时吟小拇指边缘被纸上磨得通红,一长条的凹字型库房,墙角墙边都堆得满满的书和纸张,只有中间一张巨大台面坐着她。

无聊,寂寞,又凄清。

她开始后悔了,就应该把顾从礼也叫来陪她一起签,还能跟她说说话。

时吟趴在桌子上握着笔唰唰写字,忽然闻到了一股爆米花儿的味道。

最开始,时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大概是印厂的什么油墨的味道,后来那味道越来越重,哪里是爆米花味儿,就像是纸张被点燃了的味道。

她脸色微变,抬起头来,鼻子动了动,库房的另一头隐隐冒着烟,一点一点儿飘过来,味道呛鼻。

时吟唰地拽下了耳机,站起来往那边跑。

堆在角落里的纸已经烧起来了,因为刚好在凹陷的地方,时吟坐在中间根本看不到,如果不是闻到了味道,就只会在它烧过来的时候才会发现。

时吟顾不上别的,一边大声喊人一边往门口冲过去,偏偏门也在那头,她刚跑过去,门口一直堆到天花板的一摞纸被烧了一半,颤颤悠悠地倒下来。

时吟尖叫了一声,飞快躲开往后跑。

黑烟滚滚,火星舔着纸张唰地窜得老高,深红色的门被掩在火焰后面。

旁边都是易燃物,火势很快,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温度开始升高,烤得人眼睛发干,脸颊热烫,仿佛连衣服都要被点燃了。

眼看着火苗顺着墙边的纸多米诺骨牌似的一排一排蔓延过来,时吟闭上了嘴巴,尽量屏住呼吸,往库房尽头窗口跑过去,猛地推开窗户。

窗上都有铁栏杆护栏,新鲜空气进来,烟雾往外跑,就那么一眼,她看见有人影一闪而过。

时吟顾不上去看,转过身来飞快四下找了一圈,跑到墙边打开灭火器箱抓起灭火器,拉掉保险栓,捧在怀里对着门口火势最猛的地方狂喷。

火势太快,小小的灭火器收效甚微。

外面噪音越来越大,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时吟丢下灭火器捂紧了嘴巴蹲在地上回应了一声火焰已经蔓延到屋子里大半,她桌上刚签好的一摞摞签名被火舌舔到,瞬间窜起火苗燃烧。

浓烟争先恐后地窜进嘴巴和鼻腔,身体被热气滚得像是要被点燃了,时吟被呛得拼命咳嗽,然后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有人撞开了库房的门。

时吟蹲在地上抬起眼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冲过火舌朝她跑过来,周身席卷着雪花般的——干粉灭火剂。

时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顾从礼抱起她冲出了门,门口全是拿着灭火器的员工,消防来得很快,她人缩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他垂下头,抿着唇看着她,声音紧绷:“有没有哪里被烫到。”

时吟摇了摇头,继续笑:“没有。”

顾从礼不说话了。

时吟抬起头来。

男人像是忽然之间脱了力一般,身体一下塌了下来,只有抱着她的手臂紧紧地,死死地将她扣在怀里。

时吟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绷得直直的唇角,轻声说:“我没事,还好你来的快,对啊,你怎么这么快啊?”

“觉得你自己会无聊,就过来了。”

消防来得很快,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小哥看见他们俩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兄弟,有事儿的话去医院抱,没事儿就回家抱吧,啊!”

时吟脸红了,两条腿蹬了蹬,小声说:“你先放我下来呀,我真的没事。”

顾从礼不说话,沉默地将她放下。

时吟脚落地,刚站稳,他忽然抬起手臂,将她抱在怀里。

他用的力气太大了,箍着她生疼,感觉整个人像是要被镶嵌到他怀里去了似的,头颅低垂,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间。

时吟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从礼忽然开口:“时吟,”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后我不在,你哪都不许去。”

尽管时吟已经再三强调了没事,顾从礼还是强行带她去了医院,里里外外查了个彻彻底底,确定确实没问题以后才带着她回了家。

印厂负责人跟去医院道了歉,后来又打了电话过来。最近几年包装工厂,印刷厂起火的事件太多,它们整个印厂都是安装了灭火装置的,唯独那个旧库房没有装。

那个地方背阴,阳光并不强烈,除非意外,不然自然起火的几率很小,所以就只放了个灭火器在里面。

没想到就出了事情,也不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

时吟听着,忽然想起之前开窗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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