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by容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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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是想要借武林大会之势,将沈曜当年所为公之于众,如此一来,东夏朝的越家旧部、还有昔日为越家而追随沈家的义军首领,自然会倒戈魏行云,相应的对战也会大大减少,流的血会更少”叶麒道:“如今生此变故,或许也是天意我知道你不是没有机会手刃沈曜,你只是担心会祸及更多人你放心,不论西夏有何举动,我都会尽力将危害降到最低”
他话没说完,长陵忽然问:“如果符宴归侥幸活下来呢”
叶麒愣了一下,浑然没有想到她有此一问,“对东夏朝的臣民而言,跟随一个掌领朝政多年的权相会比跟随未知的魏行云更为安稳妥当何况,付流景的存在本就只是一个传说,他消失了十多年,大家早把他给忘了,何况他经此一事,必有防备,想要揪出他的把柄,怕是难啊”
难怪昔日的他要戴上“付流景”这一面具行走江湖,却是在一开始,就将这最后的一步都料算到了。
看长陵神色怔忡,叶麒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所以说万事有利有弊,你这一剑虽然让中原的局势更为吃紧,但也超出了符宴归的意料”
长陵没听明白,“超出意料”
“我本来就觉得符宴归心脏偏移之事委实匪夷所思,今日又听负责此案的王侍郎提及符宴归手上的伤”叶麒身子往前一倾,问道:“当夜你刺他那一剑前,他说了什么话”
长陵目光微微一转,道:“也没说什么,他和我掰扯了一堆旧事,说若我不顾念他待我的情义,就活活刺死他得了,我听他那么说,便想着成全他便是。”
叶麒做了个示范,也伸手捂在自己心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可是放在这个位置了”
长陵疑惑道:“你如何得知”
“那便是了,你瞧”叶麒用另一个手指指着搭在心口的指缝间的地方,“你久经沙场,若要杀人,不是抹脖子,就是刺心口,他先以言语相激,让你将注意力放在他胸前,而他手掌所挡住的位置,刚好是他心脏真正的所在,虎口露出来的地方,则是寻常人的心尖之处,如此一来,剑自他指缝刺过,不就恰好能避开心脏要害么”
长陵猛地抬起头,回想起那夜种种情形,瞬间醍醐灌顶他是故意挨的这一剑,却并不打算死在她的剑下,这一剑没能杀得了他,与其说是她的失策,倒不如说是符宴归早就将这失策也筹算在其内了
百般滋味杂陈,长陵一时没想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猜,他是想借此一剑,化解你要杀他的决心吧。”叶麒意味深长道:“如果我今日不和你说这些,以你的性格,杀过这一次之后,纵然知道他侥幸未死,十之八九是不会再刺出第二剑的,对不对”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纵要报仇杀人,也讲究一个光明磊落,符宴归经此一伤,恐怕数年之内都会有病患在身,她又岂会对一个曾经甘愿死在自己剑下之人穷追不舍
长陵眼中划过荒谬的冷意他这一身的城府,一生的算计,倒还真是无时不刻,无止无休。
“所谓算计,也是赌博的一部分,既是赌徒,又岂会招招都赢”叶麒颇是感慨的一叹,“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体肤之中尚附着了陈年旧毒,如今伤势无法愈合,恐怕是挺不过今夜了。”
长陵眉睫不动声色地颤了一下若符宴归死,伍润折扇岂非永远无法得到
看叶麒又一脸憔悴的打了个哈欠,瘫回床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日暮西山的气息,她略一思量,心中决意已下,悄无声息间将手背在身后,用指甲将手心抠出一条血缝,随即道:“对了,之前我闯你家受伤时,你是不是给我敷过肖长老配制的止溃伤药”
叶麒:“嗯,那是上等的灵药,千金难求,怎么了”
“我受了点伤,”长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自然一些,“方才想找来着,没找着”
话没说完,叶麒整个人扑腾一声坐起来,“你受伤了伤哪儿怎么现在才说”
“这儿。”长陵伸出掌心,“逛园子的时候没留神,不小心给树枝划伤了”
叶麒蓦地从床上跳下,拉开抽屉,拣出一罐巴掌大的深蓝色药罐,又剪了一条棉布带,往长陵跟前一坐,一边为她拭血敷药一边唠叨道:“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逛个花园都能”
话音未落,他手下动作一停,“不对啊,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这血怎么像是刚冒出来似的”
扯了谎的二公子有些心虚的想要缩回手,叶麒一把捞住她的胳膊,看到她拇指指缝的血迹,“你为何要自伤”
长陵心知瞒他不过,余光下意识瞄向放在床边的那罐药,叶麒顺着她的眼神一探,立时反应过来,两人同时伸出手握住那罐药,猜到她这异常之举的理由,叶麒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这药你是替他拿的”叶麒难以置信道:“你想救他”
第108章 第一零八章:生气
生性平和的小侯爷正酝酿着将某种惊怒的心绪压一压, 让两人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谁知越二公子为了夺药罐一指封住了他的穴道,这哪还能忍得, 一股恼火噌地蹿上了头。
“你脑子”怒火中烧的叶麒对着长陵还是下不了狠口, 他勉强将“被水淹了”四个字咽了回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长陵不由分说以内劲试探他的脉息感受到一股凛然寒气后,她松手道:“符宴旸答应我,以折扇为交换, 让我到你这儿来找药。”
“符二的话你也能信”叶麒道:“他们姓符的是一家子,为了救他哥的命他什么办法想不出来啊要是”
长陵打断他:“要是他糊弄我, 最多我再给他哥补上一剑,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麒一噎, 没跟上她变换话题的思路,“万一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可有时候想太多, 时机就错过了, ”长陵飞快道:“我速去速回, 有什么, 回来再说。”
话毕, 也不理会叶麒的嗷嗷直叫,她将药罐囊入一个布兜里, 转瞬就跑个没影了。
长陵领略过叶麒的三寸之舌,他要是知道自己此举是为了救他性命, 十之八九会将自己的万花宝鉴吹捧的上天入地, 以此打消她的顾虑然而时至今日, 纵然他能在几番凶险中为她力挽狂澜,对于自己的病情哪次不是背地里隐瞒或是故作轻松无畏
不是她愿不愿意相信小侯爷,而是她赌不起那个万一。
将伤药带去时,暮色已至,符府内一片风声鹤唳,长陵不想引人注意,直接翻进后门,符宴旸显然在原地打了许久的转,就在他心灰意冷不抱希望时,听到身后有人道:“你哥死了吗”
符宴旸回头看到师父时,整双眼都亮了,他几乎是冲上去的,“药拿到了”
长陵敲了敲系在腰际上的囊兜,“扇子呢”
符宴旸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半柄折扇,“师父,瞧一瞧,是不是您要的扇子 ”
长陵愣了一愣,她虽然不惮以恶意揣度人心,但原以为符二少必会要求她先给药,等确定能救活符宴归才交出扇子。不料符宴旸全然没有怀疑她的心思,竟也不怕她抢扇走人,就这么把要交换的东西递了上来。
她接过折扇,摊开一看,但见那扇纸陈旧,扇上提诗、字迹、画风都与她在燕灵村寻到的那半柄如出一辙,最重要的是抬扇透过残阳看去,能看到那用青色笔勾勒的线条。
长陵合上扇面,她没有想过自己能如此轻易的得到这半柄扇子,一时没有什么真实感,“这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这扇子,一直都带在我大哥身上。”符宴旸道:“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一定得藏在自己身上。”
她更是诧异,不及细细思量,符宴旸搓了搓双手,“那”
长陵连兜带罐丢到符宴旸怀里,“药应该没拿错,但我不能保证能不能救得了你大哥的命。”
“多谢了。”符宴旸赶着救人,拿到药就火急火燎的跑了,长陵在原地又摊开了一次折扇,确认无误之后,也不关心符宴归能不能活,就此离去。
方才那会儿在贺府生怕叶麒捣乱,不想让他跟着,此时却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他跟前,让他辨认一下这折扇的真伪。
此时天色刚沉,头顶上的苍穹尚泛着蓝色的光,能听到外头大街上行走的摊贩吆喝声,她拉着马儿穿出巷子,刚想翻身上马,忽然脚步一顿
前方街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背过身去,就在距离她十数步开外。
街头巷尾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照耀在他雪白华裳上,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埋入光晕中。
不知他是何时解开了穴,又不知是何时来的。
长陵这一生,见过许多英姿潇洒的身影,但好像没有哪个人,让她觉得比眼前这道白影更好看的。
实则,叶麒一开始就悄悄跟着来了,万花宝鉴最是擅长挪移穴位,长陵那一下点的甚轻,她前脚跨出府,他后头就把穴给解开了。
鬼知道什么伤药换扇的是不是又是符宴归的阴谋诡计,叶麒揣着一肚子气和担心跟了她一路,直待确认她平安无事走出符府时,悬着的心才算落着地,眼看她牵马出来,忙提步撤身,想要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将要奔出街头时,鬼使神差慢下了脚步。
以她的性子,等回去以后保准会轻描淡写地略过下午那一出,说不定连他生气这事儿都察觉不到。
但他总不好再冲她发脾气既不敢,也不舍得。
叶麒小心翼翼望向巷口,看她瞧来时,心里无端一阵乱跳,匆匆转过身,缓缓前行。
不管了,等她主动跑上来,主动拍一下自己的肩,自己再顺杆儿下好了。
叶麒故作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心算着长陵大步流星过来应该离自己近了,然而走了半条街都没能等到那脑补的“一拍肩”,他莫名纳闷了总不能是没看到吧
他转过街角时,斜着脑袋往后瞄了一眼,看她牵着马就在身后,仍隔着十步远,只跟着自己,却没有上来搭话的意思。叶麒飞快的转回头去,心里不免些许失落,想着她跟了一条街都没上来,多半不想依着自己的性子,等着自己去哄她。
华灯初上,一道倩丽的蓝衫牵着一匹小红马,静静走在前方那名白衣男子身后,顺着他的步伐时快时慢。
这一路熙熙攘攘,有坐轿的,有骑行的,有驾车送货的,也有招揽生意的摊贩。
然而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她眼中只有一人。
长陵以为叶麒是有心躲着自己,她当他不愿意被她瞧见,那就索性就这么跟着就好了。
她向来我行我素,只在自己的天地里任心所欲,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她累了、倦了,回过头时,都能看到他。
此时,她也想成为这种存在。
当他停下脚步,回头,就能看到的存在。
长陵思绪飘到天外,回过神时,叶麒不知哪一刻止住了脚步,她没留神多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少了一半。正当她犹豫要否停一停时,却见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面上并无意外的神色,板着脸不吭声,莫名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长陵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了,这才迈步至前,奇道:“你怎么停下了”
小侯爷颇有些不大吃味,“我要是不停下,是不是我走多久,你就隔着那么远跟多久”
长陵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你就”叶麒看着她澄澈的眸子,声音当即就低了下来,“你就不知道哄我么”
“哄你”她莫名道:“哄你什么”
本来叶麒没走几步,就已经开始觉得此举实在是幼稚不堪,后悔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上前和她说话,只是开了这个头,反倒不知该怎么停下了,两人这样大街小巷的走了大半天,越走离贺府越远,想到这大冷天的他要一个姑娘家饿着肚子陪自己喝西北风,实在不是个事儿,于是只好自己搬了个台阶等她,谁知她上来就是一句“你怎么停下了”,简直要他掘地三尺的节奏。
“你、你都没发觉我生气了么”
“啊”长陵这下是真的懵了,“你生什么气”
“你说呢你想要换扇子,明明可以和我商量,但不能为了骗药,就自己割破自己的手,点我的穴,还有不听我把话说完,就这么跑了,害我担惊受怕。”幼稚的小侯爷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脸上最后一层脸皮都抛掉了,“方才我走了这么久,一直在等你等你搭理我来着,结果你还偏不理我。”
长陵听到此处,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叶麒的“气点”,她忍不住低头一笑,叶麒看她笑了,更窘道:“你还笑”
她抿了抿唇,让自己笑意看上去淡一些,“我以为你想躲着我,才没上前找你的。”
叶麒:“”
“那你现在还生气么”
实际上已经消气的小侯爷仍顾全颜面地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