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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by容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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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气极,沿着屋檐下一路追着跑,跌跌撞撞的几度差些都要掀翻那些摊子。

一个地上跑,一个檐上飞,须臾之间就拉开了距离,小乞儿眼看着就要溜之大吉,没留神,脚下猝不及防的踩着什么东西,“扑通”一声从房顶上跌了下来。

那少女追上前来,看着铜板撒的一地都是,一把擒住乞儿,怒道:“你为什么抢我的钱”

“哎哎哎,疼疼疼”小乞儿当场栽了个屁股开花,这一摔摔断了尾椎骨,“这位姑奶奶,我都两日没吃过东西了,若不是饿坏了,哪敢抢你的钱”

少女看他瘦如柴骨,神色一软,松开了手,“你想吃东西,好好说便是。”说着蹲下身,捡了那两枚碎银塞给小乞儿,“拿去吧,今后可别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

那小乞儿有些不敢置信,千恩万谢的拜了两拜,忙扶着臀一瘸一拐的离开。少女蹲下身拣铜板,发现地上溜着几颗茴香豆,都是从屋顶上滚下的,正疑惑间,听到一个女子道:“那小贼能飞檐走壁,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看就是诓你的。”

少女仰起头,只见跟前站着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左手握着一个纸包,里边躺着小半袋茴香豆。她瞬间反应过来,跳起身道:“姐姐,那豆子是你撒的”

长陵一时间都有点不想搭理她。

方才她随手抄起一把茴香豆,本是有心帮这姑娘讨回那二两白银,谁知这姑娘傻到了家,连无赖地痞的话也信。长陵敷衍的点了一下头,正欲离开,那少女忙叫住她:“哎哎,你等一下。”

说着,弯下腰将铜板全给拣齐了,抓了两大把塞入腰间的布囊内,往长陵身上一递:“姐姐慷慨相助,我也不知怎么感谢你,这些你都拿去再买一包新豆子吧。”

长陵的目光在铁盘内所剩无几的铜板扫了一圈,“我都拿走了,你的缸不就白举了”

少女巴眨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姐姐,那二两银子是你给的吧”

长陵不答,正想将那布囊推了回去,一瞥眼,瞄到了布囊上绣着的一小串图样,是梵文的“璇”字。当年她的师父璇玑大师也会在自己的布袋行囊上缝上璇字,乍一看针线的走法,还真有几分相似。

“这布囊上绣的像是梵文,你不是中原人”

少女摇了摇头,“我家就在临安,这布囊是个老先生给我的姐姐看的懂上面的字”

“看不懂。”当着侍从的面,长陵自不便多说,但瞧这姑娘空有一身蛮力,连轻功也不会,想必不是师父的徒弟,可这布囊万一真是师父所赠,从她身上打听出师父行踪也尚未可知。

长陵将铜板倒回铁盘内,余下两枚连同布囊一并塞入自己的衣兜中,“半袋豆子就值两文,多了我也不需要。”

少女看她收了钱,这才松了一口气,侍从远远看到街尾的一道身影,提醒道:“南姑娘,公子爷已经回来了。我们还要赶路金陵”

“你们也去金陵我也是诶不过姐姐一看就是贵人,自不会和我同行的”

长陵看她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满满的机灵样,“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叫周沁。”

“周沁。”长陵低声重复了一次,点了一下头,“好,到了金陵,有缘自会相见,你就此留步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金陵

“公子这次心脉确实受了重挫,好在有人及时替你疏通了督脉, 接下来得静心调养一段时日, 不可大意”

肖长老将叶麒心俞血上的银针缓缓抽出, 又扎入了督俞血上, “可惜任脉未通, 要不然老夫还能试试以任督二脉为契疏通阳维脉”

叶麒打了个喷嚏。这三月的武陵山还残留着冬日的料峭,风一丝一丝的渗过门缝,时有时无的拂过他赤、裸、裸的膀子,饶是这床榻边摆了一排炭炉子, 后背还是激出了鸡皮疙瘩:“还以为这回又捡回了一条命,听您老这话意, 我还是活不久了”

“公子这淤滞之症毕竟是先天宿疾虽说你年少遇到了肯传功助你通脉的高人, 可这股内劲实在霸道至极, 这十一年来,纵使有人肯心甘情愿渡送功力, 也无法与之融汇”

肖尹将针一根根取下,哑着嗓子问:“这回为你运功疗伤之人究竟是谁此人既可疏你督脉, 说不定也有可能”

“这就别想了。”叶麒匆匆套上了衣裳, 一边系衣带一边下了床踱到桌边,拎起茶壶对嘴灌了几口热水, “您就照直说吧, 我现在这么个情况, 还能活多久”

“往好处想, 一年半载是没有妨碍了, 若是在此期间能寻到此内功的修行之法,自可再往下多延数年”肖尹也站起身来,“当然,这天下之大,也并非没有起死回骸的杏林圣手,假若公子有缘”

“行了长老,您身为灵宝阁阁主,东夏第一圣手,车轱辘话年年说,听的人只会觉得更绝望好吧”叶麒手心搓揉着手心,难得揉出了点温意,“一年半载已是赚大发了,我很知足。倒是您,眼睛怎么老眯着,是不是毒还没解清”

“瞎了大半个月,见光还是有些不适应,过些日子就好了终究是染过毒的,我上了岁数倒无妨,可惜了那些年轻的小辈,今后瞧远点的地方兴许就不如过去利索了”肖尹低头叹了一口气,一抬眼,发觉叶麒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离自己三丈远的位置,朝自己竖起了食指和中指,“长老,这是几”

肖尹:“”

叶麒摊了摊手:“远的嘛瞧不清就瞧不清呗,关键是走到跟前的人得擦亮了眼认清楚,东夏武林这次连头搭尾的跳到坑里去,人没给一锅端了已经客气了经了这事,以后八大门派谁还敢轻视灵宝阁,哼哼,您就不给药,让他们眯着眼闯江湖吧。”

肖尹摇头失笑:“这次你将八大掌门救出水火,又斩去明月舟攻境的源头,眼下不仅是江湖人,就是百姓都对贺家军敬重有加,等回到金陵,皇上的勋赏是少不了了”

“勋赏”叶麒一把推开房门,风卷着落梅,萧萧瑟瑟的拍打在衣裳上,“这次出门前,我还给陛下递了封遗书来着,也不知他看我这么全须全尾的回去,会不会有些惊喜呢”

人都说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腥风战乱的年代,秦淮河畔都充斥那种霓裳一曲、水袖清扬的气质,何况是新朝盛年,光是穿过这一条十丈阔的建康街,几乎快被那一摞摞的千奇百怪闪花了眼。

这是指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长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年少没赶上好时候,所到之处不是孤村清苦,就是黄昏血染沙,南方富庶之地还真没怎么走动,倒是去过长安就是当时尽顾着攻打皇宫了,一直没来得及去街上晃晃。

“金陵城的花哨玩意儿还真是不少”马车的窗轩敞着,长陵支着腮靠在上边,目光正好落在前方的绣楼上,但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凭栏而站,楼下围着一大群男人,正跃跃欲试的仰着头,不知在瞅个啥劲,“那是做什么”

符宴归本来在看书,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是福威镖局傅镖头的女儿,抛绣选婿。”

“哦,我知道,就是那种”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红衣女子举起一个铜盆,用力甩出一枚红彤彤发着光的火球来刹那间,底下的男人纷纷飞身跃起,个个皆徒手去抢,窜的最高的青年刚一触着,就被火球灼的嗷嗷叫,忍了忍没忍下去,往后一掷,一拨人又争先恐后的夺了起来。

马车匆匆而过,绣楼下的傻大个们一边惨叫一边拼命,长陵食指一抬,“你刚说抛什么来着”

“绣球。一般也就是带刺或开刃的刀球,烧成炭的确实少见,”符宴归见怪不怪的翻了一页书,“傅镖头择婿的门槛是高了些,两个月也扔过一次,可惜接着的那位公子双手废了。”

“”

符宴归见长陵一脸的无言语对,不由一笑,“换作是你呢”

“什么”

“抛绣球,选什么球”

“我不会抛。”

“喔”

长陵没接茬,心中默默嘟囔一句: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人全砸死了就不好收场了。

符宴归没等着后话,复又低头翻书:“你是不是奇怪那些人为何愿意去接那种绣球”

长陵:“喔,是有些奇怪。”

“福威镖局乃是皇镖,若是能当上傅家的乘龙快婿,自是前景可观”符宴归平平淡淡道:“从傅家小姐的角度来说,若是最后真有人能徒手接住火球的,不正说明了对方的内功和身法皆是上佳么”

好像这种说法也不是完全扯淡。

就是长陵对于南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风雅闲适、吟咏诗书之上,才一进城就看了这么一出,实在有些颠覆了以往的认知街头巷尾处处可见逞勇好斗之辈,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混迹于这繁闹之中,短短十一年,世道彻头彻尾换了一身装扮,认不出了。

大抵只有她还停留在过去。

恍若隔世的念头一起,长陵顿时失了兴致,符宴归见她靠回软垫,不由一怔:“怎么了”

“嫌吵。”长陵懒得解释。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小姑娘都喜欢逛这样闹腾的街市”

“小姑娘”仨字生生惹长陵翻了一阵白眼,“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喔不知姑娘想象中的金陵城是什么模样”

“唔,像是诗文写的那样”她还是个大佬爷们的时候就常常幻想能在秦淮河畔包一条花船,令最美的舞姬为自己献舞,“卷珠帘,醉卧温柔乡”

符宴归抬眸看她,眼神有些困惑,然而也只是一瞬,长陵瞥来一眼,漫不经心道:“方才我就注意到了,你的马车一路上几乎都是畅通无阻的,好像所有人远远见着都会自觉的退避三舍一直忘了问,你在东夏朝当的是什么官”

朱漆大门上挂着黑底镶金的楠木匾额,抬头提字丞相府。

长陵跨下马车,还未消化悬在顶上的那三个大字,就听守在门外的侍卫齐刷刷朝符宴归躬身行礼道:“恭迎老爷回府”

长陵睨了一眼符宴归的华年之貌这厮居然是个的丞相

符宴归习以为常的抖了抖衣袍,正要步入府内,看长陵没跟上,奇道:“不进来”

“你贵庚”

“呃”这话问的突兀,他怔住,“二十有八了。”

长陵又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岁数垒上那被尘封的十一年,心下腹诽:姓符的看过去顶多也就比叶麒那二货虚长两三岁,居然和我一般大了

果然金陵的风水养人,养女人,连男人都养。

长陵这会儿全然忘了自己也生了一副“韶龄”面孔,双手背在身后老成持重的摇了摇头,径自迈步入府,留下符宴归直愣愣的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讲道理,这丞相府的主人虽说长得年轻,但府宅的楼阁池院却一点儿也不含糊,佳木奇花,非逞艳斗色之可比。入了大院便是游廊曲折,长陵跟着符宴归穿行而过,见前方池沿边有几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嬉戏调笑,轻轻咦了一声:“那些可都是你的妻妾”

符宴归差些没被地上的石子绊倒:“只是府内的丫鬟罢了。”

“喔,那你的妻妾呢”

符宴归没有立即回答,长陵笑问:“你都这么老了,不会还没娶妻吧”

“很老”的符宴归干咳一声,“我与姑娘有婚约在身,自然还未娶妻,不过”

话没完,拐角的苇叶丛后蓦地窜出一人,长陵定睛看去,只见是个身着紫衣的翩翩少年,一边大大咧咧走来一边笑道:“嘿呀,大哥出了趟门,居然带回了个嫂子”

这调侃听起来忒耳熟,上回隐约是明月舟的那个妖女妹妹说过,连腔调都不带换的,符宴归沉声斥道:“宴旸,不得妄语。”

他扭过头来对长陵道:“舍弟不懂事,让南姑娘见笑了。”

长陵表示理解。

这年头谁家还没养一两个倒霉的弟弟妹妹

果不其然,这符宴旸一走上前来,便不着调张口道:“嫂南姑娘,我听说你是五毒门的门主啊,五毒门是不是有许多神奇的诡术,可以改变人的样貌啊”

长陵一怔,“嗯”

“要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美的人”符宴旸伸手一指道:“哇你这鼻子,该不会是用什么玩意给”

“捏”字音未落,符宴旸的鼻梁就给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哎呀哥,我是你亲弟弟你用得着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嘛”符宴旸悻悻捂着自己的鼻子后退两步,对长陵笑嘻嘻赔了一礼,“南姑娘赶路辛苦,纯逗个乐,别当真哈。”

是不是逗乐长陵不晓得,假若站在这儿的真是南絮本人,这小鬼头多抵是命不久矣了。

长陵看向符宴归:“你弟弟倒是挺有趣的。”

丞相府的别苑临池而立,看来最近府上没有什么客人,整座楼两层五客居,任长陵随便住。二楼的阁间最亮堂,一跨进去就闻到了股清新的檀木香,仔细打量,从墙壁、长椅、梳妆桌到铺着绒皮的地板,仿佛处处都写着“我很有品”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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