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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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这些公然发表讥言冷语的, 在中国人中还是少数的, 珍卿专门写文章讥讽之,开篇就借鉴伟人的名言,说有些中国人做奴隶做久了, 总感觉处处不如人,见到洋人永远直不起腰,自己的东西永远不如洋人, 这等人不但自己乐于接受奴隶地位, 连带他们的子孙也须做洋奴!
这文章让洋奴们恼羞成怒, 实际也刺激到某些混沌的爱国同胞。
安拉学院戏剧系有个叫乔芳娜的,屡次登门只求跟珍卿谈一次。乔芳娜说她并非不爱国, 可正像珍卿说的, 她确实觉得中国样样不如人,就不说民主、教育、科学、军事, 就是他们中国的戏剧文学, 就比不上西方戏剧深刻动人, 不过是糊弄愚夫愚妇的东西。
珍卿跟乔芳娜谈了很久, 从戏剧产生时满足的对象, 以及中西戏剧的语言、舞美、妆造、表演等, 讨论中西古典戏剧的异同之处。
珍卿无不怅惘地跟乔说,中国戏剧的落后,未必在于艺术和内容有多糟,不过是西洋人经济政治的优胜,让他们似乎有了文化艺术上的优胜,中国人自己也觉得自己糟糕,就不肯认真钻研祖辈留下的东西。
譬如元明时涌现的大批剧作家,他们创作的戏剧其实魅力尚在,只是不适宜今人的观感,但稍加改造未尝不能重造经典。珍卿问转不过弯的乔芳娜,中国元代的戏剧家汤显祖,被西人称为“东方莎士比亚”,乔芳娜是否了解他的作品。乔芳娜《牡丹亭》还比较熟悉,其他的不过略知其概。
珍卿就不客气地批评她,不知所以就人云亦云,说她没有做学问的严谨态度。乔芳娜并没有辩解,蔫头耷脑地回去了。
至于乔芳娜以后如何自处,珍卿没有余暇多关注她。十月份虽有一阵晴明的日子,但她的画展行市还是惨淡,尤其跟国内的盛况相比真不行,杜教授甚至叫她把画寄回去,单独给她办一场画展都行,但是慕先生没有同意。
珍卿和亲友师长都不甘心啊,小人们之前的抹黑唱衰,确实给本邦人造成恶劣印象,种种原因叠加起来,导致广告攻势收效甚微。但他们就是不甘心,数典忘祖的假洋鬼子得意了,瞧不起中国艺术的真洋鬼子得意了,中国的艺术就此铩羽而归了?打肿脸充胖子也得硬充着。
珍卿私下揣想过很多回,天气转暖至少要小半年,总统选举和民生问题,也至少到明年才会冷却。画展的转机可能在明年春暖时,也可能根本没有转机。不过,就算不让亲者痛仇者快,她这画展至少要撑到明年。所以,镇音乐厅要继续花钱租着,画展还要继续雇人开下去。珍卿虽然不天天在那盯着,不免要管理资金和一些琐事。
由于东洋人对她过分关注,珍卿把注意力转回到东洋事务上——研究东洋民族性本在日程内,她上年就收罗了许多相关资料,却被画展的事务耽搁太久。
而今,珍卿连《新英字典》的阅读计划也搁置,一有闲暇就抱着一本东洋对译字典,读原文版的《明治维新三十年》《东洋开国五十年史》等,余外不过按部就班地学习。她又嫌日常交际太冗杂,在家时直接闭门谢客,怕家里有人扰总在图书馆苦读。
东洋人确认她在研究东洋,得意地到处传扬这件事。珍卿为了多跟东洋人交谈,从他们那获得更多材料,倒也不说破什么,跟东洋人的交往频度就增加,发现东洋人里也有好的。
开始读东洋人的古今诗歌时,珍卿认识一位东洋诗人——小野燕德,此人专以东洋文与英文作现代诗,珍卿觉得小野的诗类于中国的创造社,主要是反对封建复古,主张自由个性。
小野燕德也跟珍卿谈东洋的和歌,此人虽然是现代自由诗派,但对东洋的和歌也很欣赏。给她推荐一本书叫《东洋诗歌的精神》,是东洋译英文的版本。
《东洋诗歌的精神》引述的东洋诗歌,皆以工雅的英文翻译出来,其间颇有意境清丽与气势雄峻者,珍卿承认这书里还有一点东西。然而,此书动辄夸大东洋诗歌的精神,似将其凌驾于唐宋诗词之上,阅读后亦颇令哭笑不得,如鲠在喉。
但珍卿又不得不承认,东洋人确善于包装宣传自己,比如他们的茶道、剑道、浮世绘等民族艺术,在西人眼中是鲜明的文化符号。而中国文化渊源流长、丰富庞博,在普通西人眼中的印象反倒含混。中国文化有包容万象的魅力,优秀到不用主动宣传,中华文化圈的外族主动来学,以致于常常不屑于包装和自饰。
珍卿因此打算写一篇长论文,与《东洋诗歌的精神》针锋相对,专讲一讲《中国诗歌的精神》。
有一回在学院内,乔芳娜到图书馆找珍卿说话,拿着珍卿的一个文集,疑惑地问珍卿:“Iris,你的勤奋我们有目共睹,但你的坦然自信,却让人望尘莫及。中国人眼见亡国灭种,中国人不是惶恐不安,就是醉生梦死。你却不然,她好像笃定不会做亡国奴!”
珍卿抚着笔杆静默半天,千言万言变作无言,最终借用先烈的名言:”区区东洋四岛,断无亡我中华之理。“
分别的时候,乔芳娜目送珍卿步下台阶,跟过来找她的朋友说:”若中国全是Iris这种人,我大约相信,中华断无亡国灭种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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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饮食寝宿可尽安好?
二姊在应天结交友朋甚多,尤其医药界皆贤二姊,共推二姊夫妇为医药伉俪,屡荐二姊以公职。二姊夫妇虽不在政府任职,然声威日盛,广有令名,虽屡屡婉拒官职,并不至于有危险。
祖父由黄大光、老铜钮等陪同,近日还在禹州睢县乡中,贺杨家姑奶奶慈寿后,欲在乡中勾留一些时候,遍观表亲与族兄族侄来信,祖父在乡不过参与杜氏族务,回乡省亲暂无节外生枝之患,也不必太忧心。
杜叔叔在兴华基金会履职甚殷,两三年来,遴选数百名寒门优秀学子尽资助职,事业上并无出格之新闻。
关于杜叔叔之绯闻,也请小妹在彼邦勿忧。此事系别有用心之辈,欲以杜叔叔为跳板谋家财,寻一容貌肖似汝生母之人,模仿汝母言语情态以引诱,幸亏发现及时,不过是虚惊一场。
甚可叹者,为兄近来查知幕后之人,竟是汝向渊堂兄之二子杜明堂也,此事对祖父与杜叔叔,我已尽告知之责,以促长辈生出防人之心。祖父欲同向渊哥求说法,被我极力阻止,并嘱左右阻祖父生出事端,此事我自会亲自告知向渊堂兄。
其实,杜远堂之令人侧目,并非做皮条客这一着错。
此人利禄之心甚重,早年他送小妹至谢公馆,为兄初见便窥一二端倪。先前,已觉他与东洋布商田本十三过从甚密,田本十三系为兄在鲁州之商敌,向知此人是东洋军人之鹰犬,不是善类。
小妹,可记得鲁州同学梁玉芝小姐?梁小姐前日,特从鲁州写信告知为兄,汝侄杜远堂有一女年刚十九,竟欲以妻田本十三之侄。此事我家不便插手,非由向渊堂兄父子处置。因此,我不叫祖父与杜叔叔参与,前后因果皆由我去信告知。
向渊堂兄复信简略,只谢我告知之意,说对杜远堂自有处置,也许他们父子会亲至海宁或鲁州。
……
为兄近来将一切都看淡去,存亡之事虽还忧切关注,不会躁急彷徨以致毁损精神。
中国社会之弊积重难返,譬如病入膏肓之将死之人,中医西医古医今医皆无处措手,倒不如各抱主义各人试验,便如常人言“死马当作活马医”。也许曙光就在各家试验中,愚兄近来多交实验派学者。这是近来的一点闲务。
而眼下正有一件急务,为兄专心致志经办之中。兴华基金会教育扶持事业蒸蒸日上,拟在边疆偏僻地区扶持或兴办高等教育。
恰逢二姊、姊夫受医学会委托,要往西南考察瘟疫流行之情形,兄与二姊之考察队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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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一切可好?
我最近身苦而心静,自有一番出游的感受。自入西南险山恶水间,积攒信件误入溪沟,欲下水捞救方知水深,只得望水扼腕而已。
入蜀后见识太白诗中世界:密林漫地,猿声鸟迹,险山摩天,清峡险壑,其景真令人叹为观止也。
然蜀梁二州与世隔绝,其间景虽清绝而人事可慨,在蜀中路经某城适遇军阀抓丁,民人有躲藏不及者,往往被官军捉住毒打,其状甚惨然。
蜀中军阀多对农人课重税。农人家贫无种粮与工具,只得向乡村高利贷者借贷,三分之利贫家难以偿还,闻多数农人拥入大城市做工,亦有沦为匪类与丐娼者,有些村寨十室九空。路中见之心有凄惶之感。
我思在蜀地办水厂、电厂,或者一些轻工业厂,以挽民生之危。奈何此地军阀连年征战,无经营产业之安定环境,遂作罢。考察此地国民教育之情形,闻基础教育经费常短少,考察间遇真正教育家则资助之。
……
入梁州境内更奇,此间暴雨倏忽来而骤然去,雨去则烈日灼空、热汽漫谷,无怪乎虫蛇蜂蝶如此繁衍,而细菌病毒以为繁衍天堂也。
外宿时,此地蚊虫蚤蚋深足畏惧,幸携有行军床与蚊帐,方可安定下来。
二姐、姊夫与医疗考察组,日入城镇村寨查访历年瘟虐情形。一查之下果然非同凡响,梁州不愧为中国“瘴疠”之境,疟疾、鼠疫、霍乱、天花等皆流行,每年死于疫病者数十万计。国人抗疫经验积累,其代价何其惨痛,只为制度未成,而医药亦短缺也!
中国需要更多医生与药品!是以二姊夫家之小庄欲学医药,一家老小无有不支持者!
小妹,今年本欲赴美利坚望你一回,然国内外形势诡谲难料,为免贸然出国耽搁事务,出国行程或者延至明年,至明年,你之课业想来也从容些,我之到彼国,不至于误了你勤学功夫。
小妹,近来你不作诗了吗?为兄思念你的诗心。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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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风雪寒天做学问
时隔两月, 珍卿又收到国内来信。三哥的信令她感慨万端。人说世事如棋局局新,她不在海宁的每一天,世事人心都循着各自的轨迹, 朝着不同的方向滚动着。
其他人没叫珍卿太意外,杜远堂的行径却叫人惊心。他竟要跟有军方背景的东洋商人结亲, 此人为了飞黄腾达, 竟已无所不用其极。目下, 中国与东洋关系紧张, 局势几是一触即发, 杜远堂如此贪悖之举,不但伤害亲友中知识分子的感情,恐怕将来也会贻害无穷。
向渊堂哥和其长子处堂, 作为杜远堂的亲父兄,多少还能管一管,但管到什么程度, 就看这父子俩决心如何。
珍卿想起杜远堂之女宜椿。初到海宁时与他家交往亲切, 跟他的儿女也都相识。宜椿跟玉琮一样是她孙辈, 不过比珍卿小两三岁,这女孩生得纤态秀颜, 性子也温婉内秀。这样温顺可人的女孩子, 若真嫁给东洋好战分子,结局如何是可想而知。
珍卿想到宜椿可能的命运, 难免同病相怜之感。杜远堂自己贪愎短视, 珍卿不欲管得太宽, 但宜椿还有被挽救的机会。珍卿打算待一会写回信, 不但给向渊堂哥一家写, 还要给族中的老先生写, 以家国大义晓喻族中老少,绝不能姑息杜远堂的出格行为,能叫杜远堂悬崖勒马固然好,若能救救孩子就更是善举。
琢磨完了杜远堂的事,珍卿回想三哥的信中,看似如他说的将一切看淡,然而说存亡之事也看淡,以三哥性情怎么可能呢?难免还有忧愤郁于内吧,珍卿打算写点轻松有趣的事,再作他想看的诗哄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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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我在此地甚是安泰,本邦已是凛凛深冬,除上课外交际殊少,日常不过闭门读书写作。
不知我兄可还在西南边地?想来三哥、二姊与姊夫皆种疫苗,然则瘴疠瘟虐之地,出入饮食岂能不谨慎视之?还望众兄姊顾念自身,险恶之地且勿深涉。
三哥说思念我的诗心,却不知,三哥思念我哪般诗心。近被寒流冰风困住形体,诗心似亦被冰雪封冻,只前日得了四句咏风雪诗,曰“道路风嘶绝人迹,游子谢客早歇息。薄暮积素只三尺,侵晨琼装已天际”,今年更觉本邦东部之酷寒。想与三哥竟在寒热两极,时空之远由气候便可见。
三哥,你看似看淡存亡大事,字里行间还见忡忡忧心,使我不安。我不欣赏太白东坡之政论,然其慨然豁达之人生态度,诚足为后辈感而效仿之。
欲致慨然豁达之人生态度,以我看来,第一件大事在于吃。听闻梁州地属湿热,常以鲜花为饼、菌菇入菜,还有中外闻名的汽锅鸡、烧鸭子,三哥何不趁机大啖美食?
第二件便是能够苦中作乐,我先给三哥讲两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