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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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正说先跟娇娇谈一谈,便接到慕江南先生打的电话,说她给艺专带的教具都是当用的,那些石膏教具并无大的损伤,还有名家手稿、名作复制品和明信片,慕先生说不少亦可作为教具,亦可作为奖励勤学者的奖品。师兄、师姐感念她携带不易,问她跟三哥何时得空出来,艺专的人说要郑重叩谢呢。
珍卿闻言一笑而过,跟慕先生就不客套作假,说身心乏累事务又多,恨不得半年都不必应酬才好。慕先生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说名利可是一把双刃剑,他自己这些年深有体会,笑珍卿想躲懒是痴心妄想,除非身败名裂或隐居深山,多少事是想躲也躲不开的。珍卿说能清闲一时是一时。跟慕先生说话时间也不长,珍卿庆幸其他亲友也乖觉,回国的头天少有人打电话相扰。而亲戚们来的电话,就多由谢董事长跟二姐接了。
打完电话见娇娇跟三哥聊天,娇娇问小叔、小姑回来是住谢公馆,还是跟杜祖祖住回楚州路杜宅,或去住小姑摆嫁妆的蜀州路新房?还问小姑学业已经结束,以后三叔出差小姑跟着吗?珍卿看小丫头刨根问底,感叹她终于不再沉默寡言,她问完想问的又重归静默。珍卿跟三哥对视一眼,都看出娇娇是有话要说的。
珍卿见这小小少女螓首微垂,暗合古人仕女画中的美好姿态。娇娇的长相有二姐的端庄俊秀,也有林家一系的妩媚纤细,这两种气质糅合在她脸上,显出与林家人不同的坚毅,又有二姐所没有的含蓄婉约。这样气质卓然的小美人,也难怪小小年纪就有人递情书。
娇娇现在十六岁在念高二,跟珍卿和四姐算是培英校友。未免陡然说跟她单独聊太突兀,珍卿笑着问娇娇,今天请假会耽误多少功课,要不要紧。娇娇现在虽然寡言少语,对学校功课倒是果于自信,说老师讲的她早就学在前头,半天根本耽误不了什么。珍卿叫三哥干脆歇个午觉,她说帮娇娇把礼物送到她房中。
帮娇娇把礼物送到她房中,先简单帮她归了一下类。见娇娇摸着小姑送的红宝石,问贵重的红宝石能否转送好友,珍卿想到仲礼,觉得再懂事的孩子也不该一味优纵容,便警告她说财不可以露白,不然恐会招惹意想不到的祸事。
说到祸事,珍卿便讲起她哥哥仲礼的事,说到德国疯狂扩军和清除异己的情形,说到她三叔到德国帮仲礼周旋,差点被抢劫犯害死在寒冬的马路上,珍卿还说自己应酬的那些人,多数人手里沾了许多人的鲜血,若非通过驻德使馆搭了个飞机,若是陷在德国天晓得还有什么灾殃。
娇娇听得面唇青白,哆嗦着手问珍卿:“那小姑跟小叔,怨不怨我小哥害人呢?”珍卿笑了一笑,无意把他们夫妇伪装成圣人,拍着她的手叹息道:“人非圣贤,岂能时时是圣贤之心?当时,看你三叔伤重,往日七窍玲珑的厉害人,变得那么衰弱笨拙,我还在那人地生疏的所在,跟一些杀人魔虚与委蛇。焉能无动于衷呢?若你小哥从此谨慎自制,三思而行,我们这番苦倒算没白吃。”
娇娇闻言半晌无言,良久是凝重忧郁的样子。珍卿叹息着摸着娇娇的脑袋:“你也要记住,只要不是祸国殃民,叛国背祖,再或者无底线地损人利己,亲人永远还是亲人。你小小年纪,不要心思这么沉重。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来试试给你带的衣服鞋子。”
娇娇从善如流地去试衣裳,片刻后又在屏风后面问:“小姑,今天上午上了排球课,我冲个凉再试新衣裳,不然弄脏了。”珍卿站到窗前感受一下,对娇娇说道:“气温还是低,你擦一擦就出来。”
娇娇冲完凉穿着旧睡裙出来,见小姑把衣裙鞋子摆了一片,拉她先试带回来的皮鞋:“你瞧,咱们家除你四姑爱俏,没谁在穿戴打扮上太用心,所以啊,皮鞋每人只带了两双,这是西班牙的柏威克皮鞋,别看模样丑,穿着倒也跟脚。”
娇娇坐在床边试着丑皮鞋,珍卿选出一件淡蓝色针织衫,看娇娇把两只鞋子蹬好,叫她起来换一条葱色裙子,再把淡蓝针织衫套在裙子外头。
娇娇依言一一穿好,见小姑打量完一脸满意,抚手笑道:“跟我和四姑想得一样,年轻女孩不必穿戴招摇,穿什么都有青春的光彩。你自己照照镜子,干净又爽利!”娇娇照了镜子也说喜欢,果然还是小姑跟她心有灵犀,祖母和二姑给她订的衣服,有时候她嫌太花艳了,只是不愿意给长辈添麻烦。
如此,她们兴势势又试三套衣服,珍卿教娇娇把衣服按颜色、质料放置,让她交代女佣把哪些衣服分开洗,哪些绝对不要随便洗。她跟娇娇说四姑比她还讲究,这两年听她念叨多了,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试完平常穿的衣服,珍卿兴致起来,叫娇娇把职业套装也试试。娇娇身高体型跟珍卿差不多,她的神情也比同龄人冷静疏离,穿着职业套装竟然挺有派头。珍卿夸她漂亮还有气质,穿什么衣服都相得益彰。
娇娇听着心里暖融融的,眼眶里也莫名有些发热,她忽然拉住小姑乞求道:“小姑,我明年就要考大学,我们家的孩子都要留洋,可是,可是,小姑,我不想出去,我就想待在国内,待在家里,跟家人在一处。”
珍卿见她原本温婉内敛的态度,变成不愿掩饰的迫切和惶急,想她不愿出洋许有难言之隐,心里已经心疼起来,面上还是冷静地问她:“为什么呢?你怕国外人生地不熟,饮食住处不习惯,还是怕洋同学种族歧视?”
……
第482章 芳草有情映春阳
娇娇说她不愿意留学美国, 珍卿询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娇娇克制地抿一抿嘴唇,卷曲的睫毛在秀气鼻梁上投下阴影,更显得她娴静而脆弱, 珍卿轻叹一声,揽着她劝抚道:“咱们家的孩子惯例要留学, 可你若真有难言之隐, 也未必要逼着你非去出洋。现在时局越发扑朔迷离, 叫你一个小囡孤身在外, 我们也不那么放心。不过即便不出洋, 也得有合情合理的说辞,不能只是意气用事。”
好一会听不见娇娇回应,直到听见她的抽泣声, 珍卿才抚着她的肩膀再次柔声询问,娇娇对着小姑且泣且诉:“小姑,我不想跟元礼一起。我想跟小姑、三叔一起, 跟二姑和祖母一起, 这样我才会快乐, 不然,我会早早就去死的。元礼跟爸爸……”
珍卿闻言立刻了悟。家里叫孩子留学必到美利坚, 除了仲礼这个逆风而动的家伙, 小庄和元礼都择善而从去了美国。可元礼把母亲婚外情的暴露,和他们小家庭的分崩离析, 全都怪在年幼无知的娇娇身上, 娇娇的心理阴影可想而知。自然还有吴祖兴、林玉馨这对渣父母, 也在娇娇的成长过程中, 在她心灵上造成一层层的阴翳创伤。不成熟的孩子摆不脱亲人的影响, 有些挫折会自我合理化, 有的痛苦会拼命地压抑。但只要你还将他们视作亲人,他们带来的挫败和痛苦就难以根除。天长日久若不自救,不但挫败和痛苦根除不了,你试图跟别人描述,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既已明白娇娇的阴影,珍卿就没把她的心事摊开说破,而说她会去帮忙跟祖母和二姑说,说这并非决对不可更改之事,犯不上背负这么重的心理包袱。又问娇娇为何不跟奶奶、爷爷说,再不然,跟二姑说一说不也挺好吗?
娇娇说,她也尝试过跟奶奶和二姑说,可是他们工作太忙。奶奶常日里早出晚归,花仙子的事她要忙,赈济会的事她要忙,近来又跟救国会参加民主活动,还跟慈济会的方先生合办育婴堂、孤儿院和贫儿工艺院。奶奶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不说多数时候她早就睡了,即便没睡,怎么忍心拿些小事打扰她?
二姑更不会日日到谢公馆,这两年二姑常跑到西南梁州,听说她在梁州办了个实验室,还在梁州当地筹建防疫委员会,一年中有一半时间待在外省。娇娇想向她倾诉也得见得着啊。
娇娇说最信任亲近的是小姑,许多无法与人吐露的心事,今日一见面都愿意吐露,心中块垒不觉去了一半。又说起偶尔奶奶白天在家休息,往往是因为爷爷也在家。娇娇说有次寻机谈起不想留学的事,才刚提了个话头,爷爷就问她是不是怕吃苦受罪,还是怕在异国他乡受人冷落,然后就讲起引以为傲的女儿珍卿。杜教授说正是他这个做爹的,督着女儿去外头世界闯一闯,她才能挣得今日的成就地位,不然成就再大也止于国内。杜教授得意扬扬地一抢白,娇娇想起自己不想留洋的缘故,确实出于畏葸怯懦、不愿面对,就不好意思再跟奶奶开腔了。
珍卿一听着实无语,这个杜教授呀杜教授,还是万年如一日地不着调,家里养了个青春期的女孩,做长辈的不会察微知著、防微杜渐就算了,连闭嘴做个倾心者的觉悟都没有。珍卿在心里想,幸亏小时候没有长在他手里。
珍卿耐心安抚完娇娇,下来时遇见个陌生女佣,捧着洗叠好的衣裳看来要送给娇娇。她低眉顺眼地跟珍卿问好,珍卿问了一下方知此女叫红莲,记起胖妈说过有个叫红莲的,是封管家的远房亲戚,不时给秦姨软钉子碰的那个。
珍卿瞧红莲生的中人之姿,脸上抢眼的雀斑颇损颜色,言语举动倒是挑不出来错。回想今日自从入了谢公馆,在客厅餐厅走廊几处都看到她,又不见她出头多话,想来此女该是能干得力的。又想起从前才来谢公馆,胖妈说年轻女佣不叫到楼里侍候,是为防对大少爷跟三少爷有妨碍,这个叫红莲的不知是否算破例。
珍卿把红莲的事先抛开,下去见谢董事长,吴二姐此时也在,就把娇娇的心病转告他们。早年的家变给第三代留下梦魇,忙过顾不得小儿女的谢董事长母女,也不免唏嘘感叹、回忆自省。没过两日,还是谢董事长明确发了话,说娇娇一个女孩不出去也好,孩子既然愿意待在家里,明年叫她就近选个大学也好,左右家里两个大学者,也不怕孩子长歪了。
娇娇的事解决得很轻松,之后珍卿本想点一点杜教授,然而真到了杜教授跟前,责备之语一句也说不出。杜教授被娇惯得不通人情世故,但他不是只破坏没建树的人,他在文学、教育、校勘、考古和妇女解放上,多年用心戮力有不少实益之举,也是学界举足轻重的高明学者。她老婆谢董事长都没要他内外兼修、八面见光,珍卿又何必贸然出口伤人呢?
而且,同十年前谢公馆重逢时相比,杜教授现在显得颓唐老相不少。他自入郑余周先生的中华研究院,除了承当教学研究任务、参与社会活动,一有闲暇总是天南海北地跑,未必年年叫他去刨坟掘墓,但他也考察现存的历史遗址,在它们湮灭风化得无可挽救前,做些抢救性的发掘保存工作。
长年累月的野外工作,把杜教授的白脸吹黑了,因为舍不下他钟爱的各种甜食,他牙齿拔了一颗又一颗,义齿装了一颗又一颗,但依然嗜甜如命不愿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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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归来的三个谢公馆“娇客”,在家中舒泰休养近一个礼拜,一日三餐只吃正宗的中国菜,啥意面、法排、莎拉、面包、西洋点心一律不吃,中国天南海北的各菜系名肴,家里大厨天天轮换着给他们做:西北风味的大味牛羊肉,中原腹地的多油多盐风,精致鲜甜的江州格调,五滋六味的粤菜佳肴,三个人每天在美食圣殿徜徉,肠胃装入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心情一好身体也舒泰起来,身体舒泰心情也更加愉悦。
四姐也不天天嚷嚷着减肥了,二姐笑她圆胖不少她也不在乎,珍卿和三哥回来时瘦得厉害,一个礼拜内也肉眼可见地胖了。当然了,他们除了享用丰富的正餐,胖妈还每日精心熬煮滋补汤水,天天督着他们夫妻两人进补。杜太爷想起来就跟珍卿两人絮叨,隔壁的夫妻跟他们年纪仿佛,最小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这天,珍卿才睡足午觉起来,胖妈就端着猪肺汤走进来,她放下托着汤盏的盘子,见一大蚊子绕着床上醒神的珍卿飞,胖妈稳准狠地拿两手打死,又打开窗户点了蚊香。她一边絮叨着海宁天候暖和得早,过冬不像北方难熬是好事,只是四季蚊虫多得打杀不尽也恼人,问珍卿国外的蚊虫多不多,有像指甲盖那么大的蚊子吗?
珍卿答说不同地方气候不同,美利坚也有地方湿热同期,别说指甲盖大的蚊子,拳头大的蚊子也不是没有。珍卿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走过来坐下,喝一口味道独特的猪肺汤,不由感叹道:“小时候精干寡瘦底子薄,喝些猪肝猪肺汤也罢了,如今还摆不脱大啖腥膻,哎,天天跟猪下水摽上了。”
胖妈圆扁的胖脸露出微笑,抚着珍卿剪短不少的头发说:“想当初五小姐才到谢公馆,瘦得浑身揪不出三斤肉,头发也是一把干草,我天天煲猪肝汤、鸽子汤给你喝,榨了专养头发的黑米黑豆浆水,天天不晓得几费事,才养到你小脸红扑扑,头发黑酥酥,眼瞅着结了婚就能养孩子,却跑到洋鬼子的地界受罪。五小姐,瞅你这腊腊黄的脸色,头发捋着都刮手哒,就该进补好了再养孩子,不然大人孩子都受老罪。”
珍卿尽量不咂摸猪肺汤的滋味,一口一口把汤水生咽下去。他们回来快一个礼拜了,对周围人猝不及防的催生,已经见怪不怪心无挂碍。她也由孩子想起一事:“胖妈,你跟花匠不老说过继吗?还没遇到中意的男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