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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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董事长背靠赈济会一呼百应,三年前开始跟济世救民的民间社团合作,先后在海宁办了五家孤儿院,一开始只管这些大小孤儿的温饱,后觉无家孤儿不能终身吃救济,便筹划帮助他们慢慢地就业自给,便同其他救济机构办孤儿习艺院(工艺院),根据孤儿的智力、体力、兴趣因材施教,男孩子多培养他们学做金工、木工、藤工、织工、漆刻等,女孩子则学缝纫、烹饪、图画、刺绣、造花等,如制鞋、排印、打字、编帽、织网等工艺,男女孤儿都可凭兴趣、能力选学。
工艺院远比纯孤儿院烧钱得多,孤儿们修习工艺需延请专业师傅,还要置办对应的工艺设备,及上课所需的生产资料等。珍卿他们参观柳树坝工艺所,其间有位教刺绣的女教习,一月薪水就合新币九十元,当然,该女教习在三个工艺院教课,并非只教一处就拿这么多。可仅一个柳树坝工艺所,教习就近二十名之多,虽还在其他工艺院兼教一艺,细细算来也开销之大,几乎快追上一所中等学校。
谢董事长跟合伙人方清平先生认为,在海宁的华界办贫儿工艺所,经费压力也比其他小城市大得多,他们很该广结天下豪杰,在中部和南部城市设些工艺所。近来他们就在着手落实这项计划。
慈济会的方先生访花山别墅,曾跟珍卿、三哥语重心长地说:“工艺院教成孤儿一艺,则彼一身一家永至温饱,以技教人使其立足社会,将可能之社会毒瘤,转化为社会之有用人材,实为功德无限之举。”意思叫珍卿夫妇帮忙宣传,譬如写写文章扩大社会影响,甚至亲自站台演讲动员,让更多社会力量加入这项功德事业。
虽然有点被裹挟的意味,珍卿却由衷为谢董事长自豪,也为方先生这样的苦心孤诣感动。帮忙扩大影响力算是义不容辞,珍卿还决定,这次《我和我的祖父》连环画版税,将来也捐出一部分给他们做慈善。
当初,在马赛送别王梦琼先生一家,珍卿便曾心潮澎湃地感慨,中国有无数蝇营狗苟的随波逐流者,为了一己私利祸国殃民无所不至,也有无数迎着汹涌的时代洪流逆上,致力于扶危济困、兴邦救国的民族脊梁。
最初,珍卿没几分兴邦救国的大志,偶尔行善都觉得对得起良心了。但她进入谢公馆这等积善人家,所遇人物多系怀才抱志的有识之士,耳濡目染的是立己立人的仁德大爱。这些时代先锋式的伟大人物,把她人格中积极一面唤醒,她由被动受教到主动追寻,瞻瞩时代先锋的人间大爱,自己也堂堂正正地在世上颠扑寻觅,真感幸甚至哉。
不管怎样的心潮澎湃,珍卿心性早已历练出来,还是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一边应付上门的师长亲友,一边画着《我和我的祖父》,也在思量后续的事业规划。
回海宁一个月后,珍卿和三哥就没再避孕,她要面对的现实是随时会怀孕,接受须负大责任的全职工作,于人于己都是不负责任,所以发聘书请她主持重要事项的,她之前都已经拒绝了。她早就决意以教书育人为主业,暂定找一两所学校教书,至于写作、绘画、翻译事业,就像学生时代一样操作,有兴趣的以业余时间尽力做。
在花山度假的最后一天,家人同观四姐跟邻居青年打球,一直翘首关注着赛场上的动向,不时卖力给自家人喝彩加油,力图做最合格的家人后援团。
六岁的小英太可爱了,她很热衷给大家做球童,每见他们把球打空落了,就敏捷地跑去给人捡球,得了谢语赞声高兴得什么似的。谢董事长爱她爱得不行,说谢公馆再没比小英更可爱的人。杜太爷特别不以为然,撇着嘴拿眼缝溜珍卿夫妇:“如松啊,你也别叫话说太满啦,那珍卿和浩云生出来的,咋就不比你外孙女可人疼。”
珍卿和三哥闻言头都要大,也只是一笑而过罢了。
从西郊花山别墅回到城中,惊闻慕江南先生生病住院了,打电话到中古文艺书馆,方知慕先生已经出院。珍卿连忙放下手头工作,精心挑了礼物探望慕先生。
艺专的顶梁柱之一梁玉华先生,就在今年年初去法国修习雕塑学,艺专由慕先生跟吴质存先生主持,慕先生多年积病精力不济,仅靠吴质存先生哪里顾得过来?
幸好就在这个月,同慕先生亦师亦友的唐人礼师兄来了,唐人礼师兄任艺专的教务长,卓天目、朱书琴辅助唐师兄主持艺专教务,叶知秋、秦间间帮忙打理艺专庶务,其实常常是吴先生和慕先生帮忙把关。而慕先生的应酬和画务,就由周成捷跟朱书琴同管。
其他人在艺专基本上是全职,周成捷师兄在美国学的艺术设计,回国后承揽舞台和广告设计,前两年生意好挣钱多人也顶忙,但最近工商企业不大景气,周师兄生意自然轻淡些,倒能多帮慕先生担待一些画务。
照理说艺专也算人才济济,离了慕先生这积古老和尚,其他大小和尚没道理就念不好经。可听说慕先生还是不能完全丢手。
珍卿来探慕先生这一日,恰是银丝飘落的微雨天。珍卿从前车跳下赶紧跑到后车边,叮嘱兼充听差的保镖把兰花搬进去,搁到慕先生书房的前窗下。
才进中古文艺书馆的大门,就见拄着手杖的慕先生,在书房廊下鹄形孤立,面上衬着仿似晴阳的雨色,莫名是越过红尘的超然感。珍卿回想初来书馆的情形,心里漫出轻灵的暖意,走过去挽着慕先生的胳膊:“先生,你瞧这盆宋梅,是我祖父专诚为您寻来的,他如今也晓得,您老人家是博学清高之人,那些金银俗物听闻久不送了。”
慕先生顺着珍卿指的方向看,看了一会,欣悦地凝睇着兰叶梅瓣,一抬眼正身又面向庭院,淡绪闲愁地看着雨幕,轻轻叹道:“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这花的季候也快过了,你我师徒处过十年,唉,竟又多活了十年春秋,正思量自己多做了些什么好事。”
珍卿蓦然心里一紧,见听差又摆好那盆石斛兰,便笑着跟慕先生解释道:“这盏石斛兰是家母的爱物,可怜她事必躬亲,无暇娱乐,这盏兰花也被冷落久矣。”
慕先生迟缓地弯下腰,凝神查看石斛的竹形叶片,还有鲜灼的紫冠白花的花朵,看了一会,颇有悦目赏心的怡然之态。待重新直起身板,慕先生不由去捶腰,沉霾重重的眼中透出一丝欣悦,跟珍卿笑言戏谑道:“如此,岂非夺你母亲所爱?”珍卿便刻意露点亲昵之态:“先生,听说我在海外求学时,我父祖常从母亲的花园借花献佛,先生跟我父祖已高山流水,相亲自如,反倒跟我这亲学生外道不成?”
慕先生忍不住按她脑袋笑:“偏偏是你怪腔怪语多,学生还讲什么亲不亲?只论得意不得意,诚心不诚心。”慕先生又扭头去瞅瞅两盆兰花,回头看既得意又诚心的学生,心情格外得好,便带着珍卿迈进前厅里。
珍卿这时想起替杜太爷致意,今日杜太爷本欲一道来,临出门在雨檐下咳嗽不停,找了医生来看说没有事,就是乍暖还寒时候,受了冷风冷雨的刺激,珍卿便坚持不叫他出门。慕先生自然也不会怪他老人家。
杜太爷见识少但知道好歹,认定珍卿在画坛能有今日,一定还是凭借慕先生的带契。他很注意维护与慕先生的关系,常年不断地送花送衣、送吃送喝,慕先生性情疏阔又厌烦虚伪,倒把不着调却不伪饰的杜太爷,常年当成亲戚来往,这也是一桩奇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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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得意弟子得谁意
珍卿跟慕先生联袂进入前厅。现在时令已是春夏之交, 慕先生在厅中燃着煤炉,煤炉上并未坐着茶壶烧水,反倒烤了些花生、栗子、白薯, 珍卿不由雀跃拍掌道:“先生还烤了白薯,是给我的吗?”慕先生坐到炉边烤一烤手, 笑着指珍卿道:“给你的, 难道我吃不得?满指望你能独当一面, 还这样孩子气, 真叫我不能放心。”
珍卿诧异地蹙一蹙眉, 又不吭声了。她不像慕先生坐得离炉子近,她拿起小火钳翻栗子、花生看,正想翻看烤白薯熟了没有, 慕先生轻巧地夺过火钳子,挑出一个小个头的白薯,从身后找了张旧报纸垫在桌上, 把火钳夹的小白薯搁到报纸上, 叫珍卿等放冷了再入口。
珍卿等白薯放温了拿起来, 撕下白薯焦皮小口地吃着,慕先生不免又叹他娇气, 说他小时候连焦皮也一同吃。说到这个愣了片刻神, 他莫名其妙谈起艺专的事,说艺专油画系、国画系现有哪些教师, 分别教授什么课程, 兼管什么行政事务, 各自的擅长方向和行事风格, 还包括美术相关的学生社团组织, 这些人事日常可能有什么问题。
珍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赶忙开声止住慕先生:“先生,先生,我祖父年高体弱,出国前我应许过他,留学回来就要生育,替杜家延续香火。先生对愚生倚托之意,看重之心,愚生心领神会、铭感奋发,可以我目下家庭情况,贸然延揽艺专重责,来日左支右绌,不能胜任,反而贻害无穷,引人耻笑啊。”
慕先生看着珍卿半晌,忽然自失地对门外喟叹,说他近来记性越来越坏了,颠三倒四确实不中用了,是记得珍卿跟他讲过这些难处,他也接受她只来教课的决定,可他刚才莫名忍不住说起来,大约吃药把脑子吃混沌了。
慕先生自叹无用之后,珍卿连忙出言劝慰。他还是难以言喻的怅惘,怔怔出了半天的神,才又凝神跟珍卿说道:“我晓得你材优干济,事务繁冗,也无意叫你承担艺专太多事,只不过,只不过,你谢公馆有财有势,神通广大,而我跟上层人物多有龃龉,教育部现下竟拖延经费,还想弄些不三不四的人来监视干涉。我是在你身上想得太多,想你来日在艺专任教,知道谁是歹人谁是好人,不要受那些歪门邪道的污染,要把你我的艺术风格发扬下去,若艺专来日有经费上的短促,还要靠你们家帮忙周旋……”
若是他人对珍卿说出这番语,不免交浅言深、霸道无理,可是慕先生这样跟她说,隐约有一种不祥气息。当此情境,再好吃的东西也咽不下了,珍卿试探性地问慕先生:“先生近来感觉如何,我家二姐开的西医院,三哥也认得不少中医圣手——”
慕先生却是摇头摆手,无意多谈,珍卿的心慢慢沉坠下去。
先生不在意珍卿忧虑他健康,由珍卿自欧洲带回的教具,又起了对学校事务的谈兴,着重还是金钱方面的事:“……我往年海内外办画展,有时太过轻信,有过人财两失的蠢事,又常常耗巨资购买古画字帖,身边积蓄不如外人揣测得多。近来艺专公费常常拖延,我历年办展的画款多贴给艺专,艺专名为公立近乎几沦为私立。美术系的教具也每匮乏,素描课的石膏模型太旧了,你带回的教具正解燃眉之急,美院的师生用得极是爱惜。上个月,粤州穗城艺院罗博士来,说他那里也是经费窘迫,一个维纳斯石膏像断成两截,还勉强撑起来给学生用,我将你带的石膏模型赠他一半,他高兴得小孩子一样。珍卿,这一次托你从欧洲代购教具,本该照价付款,奈何教育部经费朝三暮四,我的积蓄怕都贴在学校,还不知能给寿康留下几分。我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吃一吃你这个大户。”
珍卿连忙摆手说不必如此:“我与先生名为师徒,实是骨肉之亲,先生当年赠祖父钱财房屋,不已将我家视为至亲吗?些许钱财何劳先生记念呢?我家诸人常随高堂经营慈善,也常扶持经费短缺的大中小学校,这批教具,不妨以我夫妻名义赠予艺专……”
刚才慕先生提起的寿康,是他独子郭寿康,因随母姓他生下来便姓郭,慕先生对独子亦有舐犊之情。珍卿心里算了一下,郭寿康今年才十四五岁,看看慕先生不免又默然。
珍卿对于教具款子的回话,自然在慕先生意料之中,慕先生望一望院落中,珍卿的女保镖毛妞儿守在里面,孟荣贵和黄皕在周围警戒。慕先生收回视线,叹惋忧虑着:“就是国库都有钱尽之时,你家大张旗鼓做慈善,坊间都传谢公馆金山银山,招来悍匪兵贼可怎么办?我看教具一事就作糊涂账,不必打什么夫妻相赠的慈善名头,不要宵小之辈认定你家豪阔。”
珍卿也忧戚地点点头,提醒他家的何止慕先生?有识长者多提醒他们勿太招摇。这年头,流氓兵匪都爱干绑架勒索的勾当。可当下为了防范当局的迫害,做了慈善不可能藏着掖着,就要广而告之叫官绅百姓都知道。前几天滕将军送来的十六人,原本说给珍卿和谢董事长用,后来说三哥也不能掉以轻心。再后来二姐夫妇到梁州出差,也给他们配置了三个保镖。十六个保镖没有一个人闲置。
财雄势大自古难免被觊觎,但珍卿夜深人静时也想,特殊年代拥有太多家业钱财,未必是个人与家庭之幸福,所以她既赞成一家人去做慈善,也不怕钱财有一日消耗尽,只要全家上下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