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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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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回来最大的公事正是为此。这次回来最重要的私事就是探亲望友。珍卿的授业恩师李松溪先生,还有养育抚顾之情的表姑祖母,近年都是年事已高不大安康,旧式老人又不肯上医院住着,虽说两家暂时并无不祥的预告,珍卿还是决定回来看望老人家,免得到时候有后悔莫及的一日。
  他们夫妇此番回乡特意低调简从,不计划一路大张旗鼓地访问讲演,也没兴趣享受前呼后应的排场。连兴华基金会对北地贫生的扶持计划,珍卿夫妇二人也不亲自经管,都是基金会元老前往北方各地省会,建立基金会的临时地方办事机构,与秋季招生的学校和各地的学界人士通力合作,共同组成审查贫生学业水平的非官方考试委员会。兴华基金会审核申请贫困补助资格,早已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固定办法。此番对北地学生资格审查也依成例,跟各地学界人士商量着办就成了。
  在珍卿夫妇预备回乡的这段时间,这个扶持北地贫生的项目在业内早已传开,北方各省真正醉心教育事业者,想助国家培养人材而苦无经费者,都热切主动地跟兴华基金会接洽,纷纷表示愿意襄助资格审查工作。基金会顺势组成非官方的考试委员会,就是想避开权贵中人的干预,以免别有用心者混水摸鱼、抢夺资源。
  珍卿在禹州的亲朋故旧太多了,若远近亲朋都跑过来说情通关,她若理会就有悖资助贫士的初衷,若一律拒绝却伤了太多亲友的情面,无疑是自寻烦恼。所以不管故乡人亲不亲,这个项目他们夫妇都不会亲自管。
  冀州、晋州是基金会副会长赵君娴女士负责。基金会元老黄处贤先生,负责在永城审查禹州和鲁州两省贫生。各地非官方考试委员会五月已组建,现在已大抵完成对报名的申请者平时成绩的审查,更重要的现场考试审查正在如火如荼地铺排着呢。
  珍卿夫妇此番探亲经过鲁州永城,会顺便了解一下黄处贤先生的工作情况。基金会这些元老工作都极认真,珍卿夫妇对他们其实也放心。
  而珍卿最初发起这个资助项目,还有另一层救亡图存的深意,珍卿只跟三哥深入沟通过,并没有跟其他人透露这种耸人听闻的观点。
  现在全民抗战意志空前强烈,仁人志士都在高喊抵抗到底,珍卿若大放厥词说本国不能速胜,应当力求保存实力以备长期抗战,首先信她的人就不会有多少。关键是公民党军队数量如此很大,与东洋人的历次局部战争虽有失败,但并未损兵折将到让人丧尽信心。珍卿若跳出来大损己方志气,不说政见不同者如何对付她与谢公馆,只说受不了她逆流而动的汹汹民意,也能把她和谢公馆淹没掉了。
  虽然意识到大势与民意属实难违,但她也不能像常人只凭勇毅热血冲锋,却不做任何应对失败的策略。她在怀孕和休产假的很长时间,沉心静气并克制从容地反复思谋,决定为国家保存更多的有生力量——有知识有热血的青年学生。
  她和三哥事前已经商议好了,通过考试获取此番奖学金资格的学生,只得报考基金会规定的十所大学,这些学校中位置偏南方的有六所,偏北的六所大学是北方的一流国立大学,是遇到战乱绝对会南迁的国立大学,当然,招生资格最多的就是梁州文理大学,也是为他们自己的大学招揽优秀的生源。
  当然,这一层保存有生力量的意思,就不会向何参议和潘文绍如实道出了。
  而何参议跟潘文绍听了还是赞叹,说这项大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说谢公馆注定要出不止一个圣人的,他们这一家人不是醉心医疗慈善民生,就是在乎兴德教化树人之事,这可都是利国利民的赫赫之功。他们便继续询问珍卿和三哥具体的细节。
  这天晚饭,他们四人在舱房内边吃边谈,谈得很有兴味。晚些时又趁夜色一同在甲板散步,散完步双方这才各自返回舱房休息。
  珍卿微倦地坐在桌前歇气,侍应已将房内的狼藉收拾了,三哥看看时间柔声问珍卿道:“累不累?”珍卿耷拉着眼皮点点头,三哥取出随行带的玉灵膏,拿着调羹舀了一大勺,用冷水冲热水和开了叫珍卿慢慢喝。三哥却把客人坐过的椅垫床褥,用点燃的香药盘熏了两三遍。
  珍卿边饮膏汤边看他的举动。她生产过后才两个月多一点,多少觉得比生产前虚弱一点,这两个多月家人都是无微无至地照顾她。此番出行,大小事宜也多赖三哥一手帮办,她对他的体贴入微自然很受用。但有时候也会想,三哥若娶个手勤脚快的新式女子——譬如吴二姐跟荀学姐那样的——他会不会过得更幸福轻松些呢?她这样想的便这样问出来了。
  三哥收拾完了倒坐在靠背椅上,两臂搭在椅背上督促珍卿喝膏汤,听珍卿又问刚才的问题,思忖似的默了片刻,耸耸肩饶有兴味地说:“或许,是另一番不同寻常的经验。”珍卿拖着升调“嗯”了一声,放下喝空的杯子笑着看着他道:“愿闻其详。”
  三哥又四十五度望一会开花板,捞着珍卿小手轻轻搁在手心容纳着,莞尔一笑便出尔反而地说道:“我又重新试想了一番,真要是娶个事业强家事也强的女人,就仿佛是跟生殖系统不一样的我自己,每一日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她样样都不需要我,有我没我有什么区别呢?想深了好像聊斋故事一般可怖……”
  珍卿乍一听觉得不可思议,再一想就指着三哥说他翻口供,实在大大地狡猾,说着就捏他的脸两人闹着玩。闹一会三哥把她牢牢困在怀里,亲一下她才说起吴二姐来:
  “二姐在外面雷厉风行、发号施令惯了,在家里其实也样样事情操心过问,难免有时会把强女人的架势带进家庭里,二姐夫不免会受她的锋锐之气,还是我跟妈妈常常提醒不过过了头。也幸亏二姐是聪明人,该放下身段示弱就能放下,没有跟二姐夫弄到离心的地步。
  “二姐自幼管理我跟惜音,做长姐习惯了负责任,事无巨细总喜欢过问,凡事也钟意自己作主,做她的弟弟妹妹最幸福,做他的丈夫嘛,须有姐夫的胸襟和脾气才好。至于你那位好学姐荀小姐,我佩服她的智慧跟勇气,其他的,大可不必。事事都要抓在手里的强人在一起,无论男女相恋还是男人共事,没有一个善于让步的人总是会出事的。”
  像工作生活中的很多事,陆浩云情愿全盘掌控在自己手中,免不了在婚姻中更显强势的,小妹聪明地愿意处处迁就她,反倒显得她弱势没主见似的。其实是因为她内外兼修,刚柔并济,就仿佛是上善若水中的“水”,不会盲目地以一己之力对抗环境,可是环境也无法完全摆布你。
  他们两个人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珍卿调皮地把脚搁到他的肚子上,忽然一派寻常地说起闲事:“三哥,十三年前潘文绍家跟我家提亲,我只用了短暂的时间,就把一切利害得失想清楚了。适合潘文绍的女孩子,必定要十二分地爱重他,将天然的母性倾泄到他身上,替他担待生活中的一切顺逆方可。可这恰恰是我做不到的。而我所希求的,他也不能满足我。我十三岁就想明白的事,二十六岁就更能明白了?”
  三哥笑着点头表示明白了,拍拍她屁股招呼她好生睡。他躺在旁边给她扇风,看着她睫毛颤颤渐渐睡着。
  潘文绍对珍卿的格外留心,陆浩云在波士顿就看得出来,想不到两三年后他还是这样,这男青年倒是难得的痴情。陆浩云不屑去质问老婆什么,他甚至在潘文绍那里都不会点破,发生概率极低的事,很不必疑神疑鬼紧张得像个失心疯似的。
  小妹提起婚姻合不合适的事,陆浩云也有自知之明,他从小被母姐管教照料惯了,下意识拿母姐管照他的风格,去管照他的亲妹妹惜音。甚至他成年后,又把跟惜音相处的那套办法,反运用到母姐等亲近女性身上,她们对这种关照当然是受用的。但讲实在的,他自幼到大的秉性卒难更改,他固然喜欢管照亲近的女性,但也嫌恶温驯寡智的泥塑木雕,也憎恶腹内草莽又张牙舞爪的女性,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他尽心地管照。
  在没有遇到小妹之前,他最多设想找跟母姐一样的女人做老婆。不知竟有小妹这样善变若水的女孩。她也有迎合忍耐你的时候,可你若以为她没有主见就错了。她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你,一步一步地试探你的底线,找到合适的自处与交往方式,能令到彼此相安无事,这便是她的处世之道。难怪他当初下意识看她般般都好,她自幼适应了杜太爷的高压管控,又对父兄之爱心怀无限渴慕,而且内里聪明坚韧,不易为纷纭潮流所动。这个世上万千种格调的女流,他不知世上有谁比她更好。
  邂逅故交的第二天早上,瓦里良号驶进鲁州东部的港口城市莒口。珍卿夫妇跟何潘二人都要去鲁州省治永城,三哥直接包下一个二等座火车厢,把潘文绍、何参议及其他随从保镖,统统安排在同一个车厢内,也免了闲杂人等的窥探打扰。
  车上就算不能交流敏感时政,也可交流风土人情、文艺科学。在火车上坐了不到半天,连经历复杂一惯寡言的何参议,都感慨他们四人太适合在一起聊天,说陆三哥工商济世,易先生文艺名家,何参议自身军政高参,潘文绍是理科达人,他们四个人同聊一个话题,真是上天入地、无不包揽,连那些保镖随从也听得愣神。
  珍卿从火车上看外头的景象,也比坐船的感受好一点。除了金波荡漾的永水时远时近,有时在夜色中仰望薄云中的沟月,也算得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象。只不过现在明明是万木齐发的仲夏,城里和荒野都给人萧条脏乱的印象。
  何参议也不过分替家乡遮丑,说人们习惯向永水倾倒便溺和垃圾,近看有些地段的永水其实更不堪,又说崇山峻岭背后多少打劫为生的土匪、马贼。
  其实公允地讲,鲁州省主席沈向华将军主政一方也有建树,可是用人不当造成司法混乱,擅自改革地税助长巧立搜刮之风,为镇压社会党屠杀无辜群众,这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去年,沈将军在某次对战东洋和伪军的战斗中,最初也是率领部下英勇作战,然而一旦他麾下队伍伤亡过大,或者跟友军战利品分配不均,他就马上不服听调、擅自撤兵,就算让友军蒙受巨大的损失,上头一再申斥沈将军都不在乎。而且还听说,这沈将军把鲁州当成他的独立王国,现下鲁州的地税早就不上交中央,连做面子交一点点也没有。韩领袖说不定已经记恨上这沈将军。
  韩领袖据说最痛恨割据地方的藩逆,却对鲁州这位沈向华将军按兵不动,自然是多有掣肘无法下手。依珍卿自己的揣测,沈将军并没有给韩领袖提供太太的把柄——截收地税很多地方军阀都爱干,作为杀死封疆大吏的理由还不够份量。况且,沈将军麾下近二十多万私兵,也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韩领袖贸然行动也恐反噬其身。
  对于公民党队伍中的旧军阀,珍卿早年就暗暗揣摩过他们,他们能混到封疆大吏的地位,自然也有武勇韬略、丰功伟绩,很多人主政一方也颇有建树。但是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很致命——若有人敢消耗他们起家傍身的队伍,威胁到他们的身家地位,无论是旧日主人还是家国大义、个人节操,一急眼都可以抛开不顾。
  珍卿这十年间旁观内战和国政,新旧军阀今天结盟明天内讧,政府官员为私益出卖公利,多少人反复无常到令人瞠目的地步,珍卿这后世人常常看得很心惊。
  珍卿回忆原来那个世界的抗战,那么多大小军政人物一夜间变节投敌成了二鬼子,处置一两个反复无常的封疆大吏,便能避免失却半壁江山的耻辱命运吗?
  珍卿在琢磨远大宏观的问题,车厢中三个男人倒一直谈得太投机,连各自家庭私务也随意纵谈,还要相互介绍至亲认识,要当作知音世交来发展了。
  火车一路经停了约有十站,中间有个叫间亭的小县城,有六个青年男女先上车后补票,坐了一站却因补不出票钱,到间亭时一溜趟地被推赶下火车。他们六个人衣着穿戴都寻常,又兼风尘仆仆神色仓皇,补不出车票被人指责也羞窘得很。他们跟列车员争扯了半天,还是一个女孩忍痛拿出金戒指,跟列车员说抵六个人的票价。但列车员咬死说戒指是镀金非真金,最多只能抵两个人的票价。
  那群孩子急得一个个得怒发张齿,恨不得以头抢地、嚎啕痛哭,说易先生的基金会给贫生提供奖学金,他们都要去省城参加审查考试,好不容易凑了足够的车费,坐的公共汽车却坏在半道上,修理半日也不见修理好,再迟延下去考期就要耽误了。他们走了一夜半天的路,好容易赶到间亭县搭火车,六个人要考试两个人去怎么算呢?
  珍卿四人正在火车上玩桥牌,就让赢了钱的三哥和何先生捐钱,给了那些孩子两百五十块钱新币,够他们往返的车票和伙食费吧。他们做了好事但是没留名,种了善因未必一定要期求善果。那些孩子在外面鞠躬道谢什么的,他们都叫列车员挡了去。
  经停一个叫金代的小县城时,他们一行人下火车透一透气。现在民众抵抗东洋的情绪越发高涨,在当局率领和专业人士呼吁下,已经有人教百姓挖防空洞以避轰炸,还教人们勉力储备汽油跟粮食,这个叫金代的车站就挂着不少宣扬抗战的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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