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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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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家庄那里向渊堂哥、锦堂侄子,包括他们族长一系的长子长孙玉璋亦不走,只锦堂侄子次子杜玉珪领着一族老壮走,玉瑚和玉瑛也跟他们一起走的。珍卿叫玉瑚、玉瑛把袁妈、老铜钮带上,叫玉珪从庄上把黎大田一家也带上,这两家人都因眷恋故土亲人而不愿离开。
  家乡的人们最忧心背井离乡难觅生计,也着实是难以舍弃家乡的房屋、土地、店铺、亲眷,就算有人能下狠心阖族离开,哪有供他们带走所有家业和亲人的交通工具呢?这还只是一个原因。大家也是看东洋贼寇尚在鲁州肆虐,又传当局一直向禹州一带增兵,誓以破釜沉舟的决心保证禹州无失。种种因素使人们难以决心离开,其实也都有他们的考虑在的……
  杨家湾姑奶奶那里事情也曲折。大表伯、三表叔都觉得能走还是走,但姑奶奶八十岁了不愿离开老家,一直说祖宗的坟茔家里的产业都在,而且她眼见着就要入土的人,凄风苦雨地万一死在半路上,要她葬在他乡做个孤魂野鬼吗?不论姑奶奶身边儿孙如何规劝,无论珍卿等人在外面怎么打电报催促,姑奶奶只发话叫大表伯带大家走,她自己无论如何不肯动身。
  而二表伯家里的阻隔也颇多,二表娘身体破败得已经不行了,她人都糊涂了还死活不肯随大家走,说明衡跟昱衡回来找不到她,家里没有人供飨他们,做个鬼都是吃不饱的饿死鬼。二房“唯一”儿子昱衡表哥也不愿走,他的眼睛盲了多年了,杨家湾是他盲着眼也能随意走的地方,他不愿意走他女儿若珍亦不愿走,连带得若衡表姐一家也不愿走了。
  这一攘二推的都把时辰耽搁了,珍卿和三哥动用了多少人情,才把愿意走的人们装上火车汽车。姑奶奶和二房的昱衡父女是被强架上车的,而二表娘被架上时又挠人又咬人,差点就耽误了珍卿托梁师培师兄寻的车。二表伯无可奈何说留下来陪二表娘。若说珍卿托梁师兄找的卡车还能等人,城里的火车却不会等这些犹疑的人。
  珍卿在望城的大学校园养着病体,头两个月已经养好了大半,临近年末又被北边各种噩耗刺激。又想着北边留下来的人会面临何种命运?她想了也毫无办法但忍不住去想。因此,健康又从睡眠上开始坏起来。
  珍卿无论什么时候睡觉,一睡着就开始一刻不歇地做梦。从夏天最先逝世的李松溪先生,在他离开海宁时逝去的慕江南先生,还有穿着长衫倒在血泊中的施家和先生,倒近来纷闻罹难的其他相识或亲故,他们轮番出现在珍卿幽暗的梦境中。他们在梦中现身的情形也光怪陆离:有人身在绿荫蔽道、萤光闪闪的黄泉路上,有人扑动着五彩的翅膀在星斗中飞翔远逝直至不见;有人变成凤凰的形影在熊熊赤焰中燃烧呼号着;还有人长着伏羲女娲的蛇尾人身,在幽暗的森林中执着日月和规矩……
  珍卿这些关于罹难亲友的梦境,其实一点也不可怖,可是气血亏损令她无一夜不做梦,且一梦就是一夜,还像电影似的转换场景、更新内容。这让她不管睡了多久,都感到神疲意倦、心情低郁。睡眠一坏其他方面也跟着坏起来,又渐渐退化成初来梁州时的糟糕状况。
  有一天上午,珍卿饭后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想补觉又实在睡不着,再读法国作家莫罗阿的《恋爱与牺牲》,记起歌德失恋通过写作转化释放了痛苦。珍卿在穷极无聊中找到解脱的自己办法,开始了将梦境的画面再现出来的尝试。
  初时,她凭记忆将梦境一帧帧落在速写本上,只是不愿太劳累自己,做这种事比从前就相对慢一点,直到这一年的年尾,她才得以用素描记录完大部分梦境。令珍卿感到神奇而的是,公历元旦到来的时候,她终于不是夜夜做梦且梦境连绵了。
  三哥也极赞成她以绘画缓释痛苦,校内外一切让她劳累的事务,他和杜教授能帮她担待的就担待了,不能担待的也悉数帮她推挡开。后来,禹州许多亲友长途跋涉终到梁州,珍卿祖孙三代直接跟他们打交道,但他们许多人安家和就业的具体事务,多半还是三哥奔走办理的。来自禹州的亲友到南边多有不适应,对珍卿一家感恩戴德的就不吭声不添乱,也有倚仗情份和痛苦经历不讲理不省事的,珍卿若是掺和进去怕更难养病,真是多亏了三哥替他们祖孙三代担待不少。
  农历腊月中旬的某一天,珍卿把慕先生的一张梦中像放大了:在五色相辉的神秘而宽阔的怀抱中,栖息着睡态娇憨无忧的慕江南先生,他那张脸依然是清癯平常的,但他脸上岌岌可危的大眼袋,却神奇地像熟透的瓜一样坠落着。
  珍卿看着她完成的第一幅“梦境系列”,每每忆及慕江南先生就要伤神的她,很神奇地受到了心灵的抚慰。
  晚上三哥从外面回来,也观赏了这幅现实与幻想的产物,他看了许久奇异地跟珍卿说:“明明是死亡的况味,却奇异地慰藉生人的心灵。”
  珍卿翌日清晨自然醒来,见三哥已经穿戴好了,见她睁开双冲她盈然而笑:“睡得好吗?”说着顺势俯身吻她的额头。珍卿怔忪一下莫名问道:“外面下雪了吗?”三哥讶然地问:“你夜里睡得酣沉,怎么晓得下雪了?”珍卿笑着说道:“我似乎听见雪的声音,还听见杜保堂在咯咯笑。”
  三哥拿被子围住她的身子,揽着她笑着说道:“涣贤、涣洁一早过来了,说给Candy表演雪地捕鸟,还没商议好怎么设置机关,到上课时间他们就没闹了。”说着他叫珍卿自己拥着被子,起身帮她找好衣服又道:“醒来先把早饭吃了,早上先在家里,午后再出去吧,免得不适应外头的冷气。”
  珍卿听着三哥的殷殷叮嘱,默默地感受着身心的状态,自从她开始将梦境记录下来,她的悲痛、焦灼一直渐渐消释着,更能感受到眼前生活的真实和美感了。
  珍卿穿好冬日的绵衣下了床,从身后抱着正系领带的三哥,在她的西服上蹭蹭脸说道:“现在都说要把五校合并教学,还只是官方会议的一个提案,却就把你忙成这样,真要落实起来还不知多麻烦呢。”
  三哥转过身挽住她的双手,温柔说道:“教学方面自然有爸爸跟校长和教授们沟通,我只帮董南轩先生筹措并校的经费,还有筹划扩建校舍和增加设施的事。”
  现下国事倥偬,一国上下方方面面的经费都紧张。梁州文理大学作为私立大学,原本的经费之所以显得不太紧张,是靠三哥、珍卿的长期鼎力支持,谢董事长跟二姊夫妇、四姐等的时常支援,还有谢公馆各人莫逆知交的支持,甚至易先生的大号粉丝余志通先生的支持——余志通作为主持梁州军政的省主席,可以决定教育经费向梁州文理大学倾斜。
  可是即便经费来源如此之多,梁大的情形也今时不同往日了。几个学校要并进来,各种支出开销愈发多了。何况而今大量人口涌入西南地区,本地物价没有一天不在涨的。就只说三哥要扩建校舍这桩事,建房所需的砖石、泥灰等物料,比去年刚来时已经涨了一倍。家里不可或缺的日用品也没有不涨价的。譬如先时五毛钱就买一只牙刷,而今差不多要一块钱了。连珍卿他们一家也要节衣缩食,先买一些日杂囤起来以后慢慢用,免得再买时看着价钱难受。
  想到一直败多于胜的对外战争,还有日见艰难的民生,珍卿除了以作画排遣心中苦闷,下意识地提醒自己不要枉作忧思,等身体好了多做一些实事,也比现在胡思乱想来得强。
  三哥陪着珍卿吃完早饭,又要出门忙碌去了。珍卿从窗中看他稳稳走入南国的风中,跟廊下被胖妈带着玩的杜保堂说了两句话,又跟在柴棚中烤炭火的杜太爷和寿康姨姥老招呼一声,他撑起伞慢慢消失在大门外了,珍卿轻轻叹息一声才将窗户阖上。
  珍卿家里的人口其实还挺多的,杜太爷和杜保堂自然一早就在这里,杜教授在梁大有晚课也会在这留宿,改名叫谢智美的娇娇在梁大念数学系,入学没多久就自然跟着小姑小叔住。寿康跟他的姨姥姥也在一起住。如今萧涣贤、萧涣洁经常来吃饭也偶尔留宿,这么多人都在时家里着实热闹得很。
  鲁州教育名家萧鼎彝先生是当局教育部委员,他原本就想带着幼子幼女在港岛就学,后来据说看到谢公馆的事迹就改了主意,把幼子涣贤幼女涣洁送到梁州就学,自己也在梁州继续从事教育相关的工作,还受当局教育部的委托参与五校合并的事宜。涣贤跟涣洁都通过了梁大的入学考试,涣贤入的是数学系跟娇娇同系,涣洁入外文系珍卿若带课也会教她。
  郭寿康跟娇娇本就是性情相投的朋友,两人跟后来的涣贤、涣洁也很要好。他们四人性格竟然很互补的,原本内敛的会开朗些,原本天真的会伶俐些,原本娇气的会豪爽些,原本豪爽的会细腻些。珍卿经历巨变后暮气沉沉的心境,看见他们这些少年少女都会回春不少。何况婴儿杜保堂生来就喜欢人多,喜欢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陪着他说话玩耍。
  但杜太爷有时觉得不高兴,去年夏天时他们一大群人入住新居,家里行客坐客络绎不绝的,有生人不知道这一家主人之间的关系,难免有说错话闹笑话的。
  有个教外语的华侨教授姚西莲,去年初来做客鬼使神差地问杜太爷一句,为啥跟杜奶奶不住一个房间,是不是老两口子吵架了?杜太爷当时简直羞愤欲死啊,当着姚西莲的面霍然起身,就翻着白眼气咻咻走开了。那一天待到客人走干净了,杜太爷就咬牙切齿地找到珍卿,骂那假洋鬼子姚西莲妥妥不是好东西,还想让寿康姨姥姥搬出去住。珍卿自然不会赶人而惹寿康伤心,只好想方设法对外人说明姨姥姥身份,让杜太爷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南国的雪终究成不了气候,珍卿在画室里清静地作着画,到中午雪就慢慢不再下了,地面上的积雪尚不到脚踝呢。
  中午,郭寿康在他的凤翔中学吃饭不回来——这是南迁过来的流寓人士新建起来的中学,三哥跟萧鼎彝先生、岳子璋先生都是校董。萧涣贤就带着娇娇和涣洁玩捕鸟,珍卿抱着杜保堂在一旁凑热闹,杜保堂这小捣蛋莫名兴奋得很。杜保堂总是不停地弹着腿嘎嘎笑,一有动静再傻的鸟也不会过来。不过虽然没玩出什么名堂,大家凑在一块好像也挺高兴。
  午后,杜教授从他城中家里打来电话,讲的还是已被安排在望城乡下的禹州亲戚。杜教授跟珍卿说,前几天杜太爷顶冒寒风跑到乡下,把明堂侄子的遗孀薛桂枝骂个狗血淋头,薛桂枝忍辱受气地平静了几天,今天还是又闹出事故了。
  杜太爷堵着门骂侄孙媳妇的缘故,也是说来话长了。
  珍卿一家到梁州秋城定居之后,珍卿想到以后若遇轰炸少不得要住到乡下,老家禹州会有许多亲友来投奔,像那些不工作的老弱妇孺们,与其住在城中生活成本老高,其实不如也住在乡下。珍卿就跟三哥说,要趁早拿些钱在乡下买些土地建房住。
  没想到三哥早把事情想在前头,他去年来往西南办企业就买了不少地颇。全面抗战爆发后谢公馆诸人南下,三哥买的地皮分给谢董事长、吴二姐、陆sì姐办厂,给谢家亲戚和知交好友也低价转让不少。剩余的乡下地皮三哥全部用下建乡下普通安居住房,都是给自家人或来投奔的亲友住的。
  在珍卿禹州的亲戚们赶来之前,三哥统一策划的乡下安居房屋,去年秋天就已经开始动工了,因为房屋造得简约实用,在农历新年之前就造完了。比今年后知后觉想起来在乡下造屋者,省了许多物料和人工的费用。
  元旦以后,禹州的亲戚们经过长途跋涉,陆续到达了梁州的望城。战乱时有人替他们安排好居所,绝大多数人都是心存感激无有二话的,但也有挑三拣四不知好歹的人。
  譬如为找学生因公殉职的明堂侄子,他的妻子薛桂枝跟长女容华,以为到梁州后能跟珍卿一家同住大学里的房子,没想到却叫他们住到乡下过“苦”日子,初来乍到就暗责珍卿和杜教授、杜太爷只顾自己享受,却把自家亲戚撇在犄角旮旯里喝西北风。杜氏族中其他珍卿不大熟悉的男女老少,也有少数人不知感恩唯恐天下不乱,跟着薛桂枝一块挑三豁四的。
  珍卿养着身体不便多劳心动气,也想叫习惯靠人的杜教授担起该担的事,便将亲戚们的反应和无理要求,还有软硬兼施对付他们的办法手段,都条分缕析地教给杜教授和杜太爷,他们牢牢记熟适时表演出来就好——杜太爷现在精神头很差,珍卿还是把杜教授当成重点培养对象。而三哥就算再八面玲珑百般能干,珍卿也没打算叫他应对这帮亲戚,不是他份内的事他已经担待很多,再叫他跟那些不省事的杜氏亲戚磨牙,珍卿想起来都替他冤屈得慌。所以她一早就跟三哥商量好,没跟亲戚们掰扯好怎么安顿前,三哥不需要跟这些禹州亲戚照面。
  所以禹州亲戚聚集到珍卿家里时,三哥是不在家的,当薛桂枝那些人嫌乡下房子不好,珍卿连忙给杜教授使眼色。杜教授一开始对这些人好言劝解,说你们若是看过东洋人轰炸过的大城市,就知道若遇轰炸乡下反而比城市安全。东洋人的飞机炮弹也非大风刮来,他们的轰炸机攻击的还是大城市,毕竟人力资源和重要机构都在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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