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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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就从玛丽女王号上讲起,说到到美洲大陆初见的菲尔林教授,中文系的布莱德曼教授、加西亚教授、莱蒙托夫教授等,美术系的费特朗教授等,平京学社的钱寿诒教授等,还有房东米勒太太,热心社会人莫尔斯太太,还有校友蓓丽、白莎拉、弗莱顿、白莉莉、金艾达,以及宗教人士金牧师等,还有通过朋友认识的其他各界朋友,以及在欧洲大陆认识的汤韵娴女士,老师达芒先生、弗郎索瓦先生、夏尔·莫诺先生、同门的师兄弟等等。
小英就说小姑跟寿康舅舅一样,满大街都是朋友了。提起这些海外的朋友,珍卿忽生恍如隔世之感,她的心境完全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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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时吟自述:
兜兜转转,两载光阴流转,人生际遇沉浮,令人悲慨难言。
当年在海宁国立大学中文系,我千方百计选进易先生的《文学史》。就像虔诚的教徒恭候大德宗师,我买了一本崭新的学生日记,把钢笔的墨囊检查了又检查,开课前天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翌日竟能准时起床买饭,又精神奕奕提前到达教室等待。后来教室里挤得人山人海,我不由跟同学庆幸提前来占住座位,才能安生记录易先生的通篇演讲。
夏天的教室像闷热的蒸笼筛子,大家压低声音的嘤嗡声也嫌聒噪,人群中酝酿难以言说的虔敬空气。等到看见太阳爬到三楼的窗上,忽听挤在教室外的人群躁动起来,便预感是易先生来了。终于看到期盼良久的易先生的影像,我在心里轻轻跟自己念“啊,来了”。
第一印象跟想象中相去甚远,易先生身体太纤弱、面容太秀美,不像一个享誉中外的大学问家。可当她沉稳端庄地立在台前,笑意清雅、神态自若地面对大家,我又觉得是我想象中的博学智者了。她站立时腿部微微分开斜八字,一立住腿脚就不会轻易乱动,既不偏移重心以手插兜,也不弯腰躬背把体重压在讲台上,她绝不像男教授们那样随性不羁。
她开宗明义地讲起她的演讲主题,旁边男学生都赞易先生做事爽快,比男人家还不拖泥带水。
易先生才学之深和见识之广,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在的烘托,人们但凡听见她的说话,便晓得她是非同寻常的人了。她左右手都可在黑板上书写,这代表着她的学贯中西,任何知识观点都信手拈来;她偶尔在讲台上走动徘徊,始终坦然含笑、无所疑惧,这说明她遍阅中西山水人文,谦虚谨慎的同时也不妨果于自信。
她脸上现着清隽的微笑,仔细看去那笑又似乎不存在。她美得不同任何流风俗态,她是一种集天地灵气的自然美相。当她以语言传播她的智慧,连男学生看着她都虔敬庄重,心生任何一点邪念都是亵渎……
第一次听易先生演讲的两年后,当我埋葬了一个个在战争中被难的亲人,重新坐在梁州团结大学的课堂,易先生讲课时一如往昔的仪态,令我不觉间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她穿一件白绿格的的宽身半袖旗袍,脚上是一双平底的白皮凉鞋,乌黑鬓发编成漂亮的发辫扎于脑后,脸相还是白生生的秀美,似还是两三年前的旧模样,却不似从前那般鲜甜明媚了。是了,易先生同我们多数人都一样,经历了家乡的毁灭和亲人的惨死……
易先生的讲课依然旁征博引、深入浅出,易先生的板书依然简单明了、主次分明,学生听讲听得明白,笔记也做得有条理。她的板书在整个学校都有名的,却颇多教授以师法易先生为耻,还更有学生讥讽易先生处处要争第一。实在是批评得毫无逻辑,莫名其妙,也可见人心幽蜮丑陋百出。
我母家跟夫家六位至亲罹难,两三年间历经劫难、心如灰烬,便想学易先生用艺术手法转化现实痛苦。我为了看易先生的画展,听易先生在美术系的课程,本系不感兴趣的课程逃了许多。
梁州团结大学的通才教育课程多,我来后第一学期选了蔡嘉言先生的政治学。蔡先生竟拿着别人的讲义照本宣科,叫学生记笔记读熟练以应付考试,我因此常常逃课以致期末不及格。蔡嘉言先生在全校政治大会上不具名批评我,这令我甚至萌生了退学回家的念头,然而退学又着实没兴趣结婚,我这时期感到百无聊赖、茫然得很。
到梁州团结大学的第二个春天,我和同学们租自行车到郊外骑行,正遇见易先生一家也在骑游。以前听说他们一家常常骑游野餐,这次是我第一次亲身遇到。
我骑累了停在公路边休息,见路旁的树上已靠着两辆自行车。雪亮的晨阳照着路边金黄的油菜田,花田与公路中间的青金色田埂上,偎依着一对动人的俪影。身材纤美的女子,伸着手似乎在捧着阳光,冲身边男子笑盈盈地说着什么。我忍不住拿出相机冲他们拍了一张。
照相的声音扰了他们宁馨的独处,易先生跟他的丈夫回头看见我了,我窘迫地骑上车子落荒而逃。料不到后面的骑行遭遇了大雨,从城中出来的郊游者都到海潮寺上避雨。我们这些人午饭也在海潮寺吃,易先生一家人自然也不例外。
午饭后,易先生独自站在海潮阁观雨,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跟她致歉,易先生宽容地说一句“不必”,不过照片洗出来要给他们一份。
我跟易先生并立在海潮阁的廊上,听了仿似海潮阵阵轰鸣的落雨声。良久,易先生忽然扭头看向我,说去年就发现我眼中充满阴霾。我跟易先生说我确实很不快乐,我无法摆脱亲人逝世的痛苦和绝望,想努力振作可总觉得了无生气。
易先生这时的神情很是空灵,说她幼时在乡下常爱倚窗听雨,也许是雨声合于诗文意境、谐于音乐韵律,总之,这种静美空灵的声音对神经好。她告诉我若暂时无法改变心境,不妨试着去做一些对神经好的事,想不通的事理情理暂时不要想。易先生跟我说了没有多久,她丈夫陆先生把她叫走了,他是担心她在潮气中待久了会着凉。
这次骑行偶遇易先生后,我回去翻出了《易氏留美文集》,看易先生留美时写的《以空无之用养我精神》,看第一遍只于心间默读,第二遍时张开嘴轻声地朗读,第三遍果有一点拨云见雾之感……
不久后,易先生在全校演讲心理卫生主题,评论不少学生因沉溺于负面情绪,已经有妨害精神健康之嫌,她言“生活满意的秘诀,不是把现实拔高到需求的水平,而是尽量把需求贴合到现实的水平”。她告诉学生们,乱世生活有一项必须的能力——就是在苦难中学会苦中作乐,有将痛苦作为人生旅伴的觉悟。而若是想找到名为快乐和兴趣的旅伴,就更要有将现实丑转化为艺术美的能力,这算是苦中作乐的前提技能……
后来我的痛苦心境小有改善,然而一直无心学业,成绩坏到几乎要被学校除名。易先生劝我不妨暂时休学一期,先到亲戚家里散散心亦可,或先去工作给自己挣学费也好。
我不欲到亲戚家受人同情,便听易先生建议去找兼工,却只得了一份做打字工的兼职——在人口普查所帮人录社会调查的信息——做了一月更觉枯燥抑郁便又辞去。恰逢易先生师兄周成捷先生南来,易先生介绍我去他的广告公司上班,我到那里能写很漂亮很诱人的广告词,这时才感觉如鱼得水、渐渐回春。
写了半年广告词心绪大有好转,于是又回到梁团大中文系专心治学,并常常去听易先生美术系的课程。
南下梁州团结大学第三学期,易先生的“梦境系列”作完全国巡展,准备要做世界巡展。
她在国内做慈善画展筹的善款,不是救济民生扶持教育、防疫等事业,就是换成支援前线的战略物资,不到一年就消耗殆尽了,所以易先生补充了新作品准备作世界巡展。出国之前,她耗巨资制版印刷了精美的“梦境系列”画册,是因为她已经决定把画作卖到国外,为国家的抗战民生继续筹善款,制作的精美画册是卖出后留的念想。
世界巡展的路线是先港岛后南洋,到南洋后再视筹款情况决定是否往美国去。易先生问我愿不愿意出去走一走,我自然觉得易先生样样为我好,便又休学半年跟着谢公馆众位先生,为慈善画展先到港岛而后到南洋许多大城市。
“梦境系列”在南洋的慈善巡展很成功,在南洋巡展后期易先生展画就几乎售罄,易先生夫妇便取消了往美国的行程。带着一路筹集的慈善画款,和南洋华侨捐募的善款物资回了国。
除易先生慈善画展所筹之善款,并南洋华人华侨捐募之物资善款,陆先生投资日用品厂所得收益,谢如松女士花仙子公司收益,吴祖怡女士与其夫捐献的医药用品,陆惜音女士服装公司捐赠之被服,加上其他来源于社会各方面的资金,易先生一家及与其相关的慈善组织,在抗战初期便向全国军民提供近两亿元的紧缺物资,包括卡车、药物、食品、日用品、寒衣,捐赠对象包括贫困居民和前线军人,前线军人包括全国各地的抗战力量,极大缓解了国内军民抗战生活物资的紧缺情况。
易先生之夫所办的汽车学校,为国内各种捐赠物资的传递提供技术人员支撑,战时连当局都依赖这所汽车学校培养的司机和技工,然而抗战临近结束时却被强行改为国有官办。
易先生一家对国计民生贡献极大,当时西都恭州的当局要员和军中高官,却对易先生一家利国利民的善举相当不满,我后来才从各种故事中拼凑出真相。
因易先生一家所筹的巨额善款,主要用于让各地民间救济力量挽救民生,向政府和军中也提供了大量物资,却主要捐给北上迎击东洋人的梁军和蜀军等,包括从黄水歼灭两万东洋军后,后来驻防于徽州、鄱州的滕将军一部。据闻这些同样在真心抗战的地方部队,跟韩领袖嫡系部队的待遇天悬地隔,士兵们大冬天还只能穿单衣吃稀饭。易先生一家不忍见抗战勇士流血还流泪,他们捐赠的物资连自家人翟将军那里也送得少,韩领袖嫡系部队和后方高官自然受用不多,这便让多少想捞油水的贪腐大鳄衔恨在心。
还有个原国我是多年后才知晓。易先生在高中时有位要好的学姐荀女士,荀女士抗战时为社会党驻恭州办事处副处长。易先生一家通过秘密途径联络到荀女士,将他们筹集的部分物资捐给社会党。这时虽然是两党合作的时期,但公民党要使坏办法多的是,譬如他们拖延当给社会党的军费物资,意欲借东洋贼寇消除社会党的军队。社会党客观条件那么艰苦还能有胜捷,易先生等民主人士皆暗中同情,对这样热血顽强的抗战生力,以后明暗捐赠过去的紧缺物资很多……
社会各界为抗战出人出力的时候,明明各个阶层的抗战意志这样顽强,我很长时间都想不明白,为何全民抗战打得这样旷日持久,却越来越形于惨烈绝望了。后来才想明白一点,不但是因为农业大国拼不过工业强国,也是带领大家抗战的领头羊私心太重。易先生曾经跟我说起一个伟人,这位伟人说战争不但是军事和政治的竞赛,还是经济的竞赛。可是公民党上上下下的贪腐,已达到触目惊心的地步仍无有效的治理……
不过,我这次随易先生夫妇去南洋巡展,心境上的收获非常大。我看见人们即便在乱世中朝不保夕,仍然保持对生命与美好的追求,看见千百样人承受着千百样的痛苦,仍在痛苦的境地中繁衍生息,心灵上受了非常直观的震撼感动,回国后顺利完成在梁州团结大学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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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抗战的第三年秋天,东洋人派出二十七架飞机,首次进入作为梁州首府的望城。
这个时期,别说梁州团结大学的青年学生,连普通民众都受过战时教育。为防备东洋人的飞机轰炸,有心人早在家里挖了防空洞,没心路的人也晓得往乡下跑。没交通工具或一时跑不及的,也会跑到公园或者森林覆盖的地方。
才遇到第一次防空警报时,珍卿、谢董事长、吴二姐、四姐家,便把贵重物品和不上班的人全都送到乡下——三哥初来梁州就规划的乡下安居房。珍卿还要在城中上课和管学生,不可能马上随家人长住乡下,便在城里随大众跑了数日警报。
第一日放了防空警报没有轰炸,第二日飞机来了还是没有轰炸,第三天就忽然开始狂轰滥炸,多少抱着侥幸心理的人就遭祸了。
这次轰炸梁团大受损失也不小,魁星图书馆和跟学生宿舍群,被炸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坑。这次的轰炸梁团大还死了三个人,受伤的人数目前统计并不算多,可是也很让人痛心了。
梁团大的校评议会就紧急开会,决定迅速改变上课的作息时间,避开容易发生空袭的时间——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而利用前后空袭概率低的时间,做好上课复习、吃饭睡觉的一切事,高危时间段就躲到乡下或山林看书、画画、写报告。
珍卿在城中监督学生们的作息,就算不必多为他们做什么也算个主心骨。事实证明这样的作息是有效的,他们果然避开多次前晌后午的轰炸。
令珍卿感动的是,她在中文系的学生董时吟等,躲轰炸总带着专业阅读书目看,他们此时能按时交读书报告就不错,不少人的读书报告水准也很高,珍卿常常祈祷上天保佑他们。她这学期在外语系教《欧洲文学史》,要求学生的阅读量也非常大,很多学生也能准时交论文和读书报告。连美术系的学生都告诉珍卿,平常倒常常有想犯懒的时候,现在被逼得不能正常上课了,他们反倒如饥似渴地想上课。还有人希望在后山躲警报时,易先生给他们低年级上炭笔素描课。